祖宗？
梓陆余依稀记得，他生父陆纥是古池王后的孙子，按照这层辈分来算，他是古池王后的重孙。
也就是说，他祖上是古池人。
可是这能说吗？
泡泡也没跟他通过气，他这前朝皇孙的身份王爷知不知道呢？
其他人又晓得多少？
“王爷不知道，其余人就更不会晓得了。”
泡泡消失了好几天的声音突然在空中响起。
“不过这是一个机会。”
“泡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天上哪儿去了，我都找不到你？”梓陆余连连发问。
泡泡扶额。
他这新主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梓陆余高兴之余还是没有忘记正事的，毕竟老太医和王爷他们两双眼睛此时都盯着他看呢。
梓陆余收敛了压制不住的笑，正色道：“本宫祖上乃是古池人氏。”
古池？
老太医和王爷听到后互相看了一眼。
王爷对古池是了解的。
他以前跟随师父征战，曾到过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有海天相接的大海可以看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
听说也有石林和大峡谷。
不过他没有见过。
但是古池最闻名的还是他们的蛊术，传闻在那个地方，大人小孩皆会练蛊运蛊。
但也因此，他们的血脉跟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不相同，他们也从不与外族通婚，几百年也从未依附于任何朝代。
每朝帝王从不间断想要将古池纳入自己的领土，但都无一成功。
包括现在的皇上，梓姜也在为此努力争取。
但是会不会成功，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古池若是归顺，前朝两百多年他们早就归顺了。
梓陆余观察着年方知的反应，他终于明白泡泡那句这对他是一个机会是什么意思了。
他得再主动一点，将更多的消息坦白，获取年方知更多的信任。
老太医倒是一句话也没有。
他低着头，努力回想。
古池对他并不陌生，他斗胆要问一句的胆就是因为他有几分猜到了这个地方。
可是世人皆知。
古池的后代不可能与外族通婚，还是顶着安南王妃这么大的名头，何况除了这层身份，王妃还是梓国的世子殿下。
皇上特封。
但是直到刚刚他亲口听到王妃说出这句话，他震惊到现在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突然，老太医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梓陆余，眼睛瞪圆。
梓陆余的视线一直在他跟王爷身上游走，几乎是同一时间，梓陆余感应到了老太医凌厉的眼神看向自己。
他扭头去看，两人视线对接。
老太医还跪着，他手脚并用的爬近梓陆余的床前，由于太过激动，他反而说不出一个字。
只见发白的嘴唇颤抖。
“应崇。”
年方知呵斥一声站了起来，紧跟着走到了应崇和梓陆余两人的中间。
“你想干什么？”年方知怒斥。
他额头上青筋凸显，看得出他对这位老太医向来是敬重的，即便他有出格的行为，他也只是吼几声便罢了。
“他好吓人。”泡泡忍不住吐槽。
它瑟缩了一下脖子，停在梓陆余的肩头。
“你？”
梓陆余被肩头的冰凉物体刺了一下，立马扭头去看。
泡泡解释：“我忘了告诉你，你虽然看不见我，但是可以摸到我，我很舒服的，可以替你解暑。”
梓陆余哦圆了嘴巴，不时伸手在肩头刺挠一下。
老太医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他还能再次见到当年的那个孩子。
真是上天眷顾啊。
梓陆余问泡泡：“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吗？”
泡泡说：“本泡也想知道。”
梓陆余震惊：“你居然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泡泡无奈。
它接着说：“那天我刚接到这份工作，就被派去接你，算起来我们俩是前后脚上的岗。所以，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其实差不了多少。”
梓陆余很疑惑，是这样吗？
“可是你们是系统，应该有完整的剧情啊，再不济，你对你的上一任应该是了如指掌的。”
泡泡没忍住笑了起来。
它说：“小孩儿，你当现在工作那么好找呢。”
梓陆余想了想，这话也对。
可能即便是系统，也有没录入资料的时候。
他扒拉了一下年方知的衣角，将脑袋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你？”年方知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梓陆余摇了摇头，说：“我想应大夫是有什么话要问我，我也好奇，难道王爷就不想知道吗？”
年方知被他点破心思，有一瞬间的尴尬。
他对应崇是有敬重，可那是基于他有高超的医术且是个听话的，否则就凭他是前朝宫中的太医这一条，就够他死好几回了。
梓陆余依旧倚靠在床上，他的模样跟他生父很像，老太医第一眼没有看出来，现在瞧着，倒是越看越像一个人了。
只是他与他爹爹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那个孩子话少，身边没什么朋友，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鲜少见到他的影子，倒是他母亲一直身体不好，他去太医院拿过好多次药。
应崇这才对他有了印象。
“您老还想知道什么，或者您都知道些什么？”
老太医抬手锤了一下膝盖，看起来跪得太久他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梓陆余伸手拉了一下年方知的手，替他求饶：“王爷让他起来吧。”
年方知看着那双纤细的手抓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极小的幅度。
他点了下头，对着应崇说：“起来回话。”
应崇艰难地站了起来，一出口又惹炸了王爷，他说：“老臣想看看王妃的脚踝。”
年方知急的欻一下又站了起来，指着应崇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你觉得本王不会对你怎么样？”
年方知的声音很大，直接传到了院子里。
梁宫闻言脸色一正，立马来到了外厅门前，同来的还有一个药童。
但是二人都恰到好处地停在了门口没往里面再进一步。
“你不要这么大火气。”梓陆余柔声说。
“应大夫，本宫想知道，您看本宫的脚踝是不是跟治疗本宫的腿相关。若是，本宫允您，若不是，冒犯本宫的后果想必您是清楚的。”
应崇点了点头。
他步子很慢，像是脚下戴着千斤链，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梓陆余皮肤白皙，通体红润，一看就是气血很足的年轻人。
这个时候正是他出落的最水灵的时期，整个人像披着光晕一般，什么时候看都是美的。
梓陆余朝王爷看了一眼，那人就差把不可以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此人占有欲过强，不适合做夫君，看来他的和离是对的。
都是大男人，看看脚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讳疾忌医本就是错误思想。
“你哄哄他。”泡泡说。
“我咋哄？”梓陆余问。
“你撒娇不会吗？”泡泡疑惑。
梓陆余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撒娇？
这是字典上什么时候新出的词语他咋不知道。
“王爷？”梓陆余软了脾气，夹着嗓子喊道。
年方知被他这一声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稍后才问道：“怎么了？”
梓陆余指了指脚踝处的裙裾下摆，说：“我够不着，求王爷帮帮我。”
年方知看了看他。
裙裾卷起的一瞬间，年方知被震惊到，瞳孔剧烈的收缩，他猛地将衣服盖上。
“怎、怎么了？”梓陆余茫然问道。
“泡泡，他看见什么了？”
“不道啊，太快了，我啥也没看着。”泡泡也很无语。
应崇没再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停住。
他慢慢地仰起头，眼神遥远地像是与二十年对接了视线，而后紧紧闭上。
不用再看了。
王爷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一串黑色的符号，同时也是古池王族的标志，每一个古池王族的后人都会刻上那串符号。
而梓陆余的符号是月亮。
他自己看见的时候也震惊了很久。
这不妥妥纹身嘛。
“是哦。”泡泡趴在他小腿上，看着他的小月亮，说：“挺好看的。”
梓陆余也跟着趴了过去又看了一眼，确实挺别致的。
*
那天，梓陆余和年方知，还有应崇。
他们三人在小小的里屋一只待到下午太阳西下时才陆续出来。
梓陆余的脸埋在年方知的怀里，但是王爷和应崇的神情看起来都很凝重。
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
梁宫走在前面驾着马车离开，身后尘土飞扬。
应崇跟着走到路口，年迈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最后，马车转弯，再也看不见他。
“他看起来好可怜。”泡泡超强的共情能力又产生了，它整个摊在梓陆余的手心，难过到无以复加。
这个时候，梓陆余和年方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泡泡也坏坏的什么都没说。
梓陆余没理他，挪动双腿想坐到王爷身边去。
“你干嘛？”泡泡问。
“自首。”梓陆余回它。
泡泡：“你没话了你。”
梓陆余朝他比了个鬼脸。
“折腾什么？”
年方知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半起身帮助他坐了过来。
“王爷，我向你保证，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
“嗯。”
“还有啊，我可不会什么蛊术，我爹爹不让我学的。”言外之意他对年方知不会有威胁。
“嗯。”
“还有、还有，我绝对没有要反的心，我爹爹也绝不会有。”
年方知听到这里终于肯看他了。
“王爷您信我。”梓陆余央求道。
年方知没回答，伸手卷起了车帘，外面的山风吹了进来，很凉爽。
他悠悠开口：“皇上都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梓陆余被问得一愣。
“代亲王是你爹。”
“对啊。”梓陆余人机似的回答。
这有什么问题吗？原身的身份是公开的啊。
难道还有反转，他爹不是代亲王？
“想啥呢，你爹就是代亲王。”
泡泡在他手心打了个滚，又爬上他手臂盘着。
“没事儿别瞎想，按照剧本走流程就行。”
梓陆余欠欠地装傻问：“我们有剧本吗？”
“杀王爷啊。”泡泡还很认真的回答他。
年方知的思绪却随着山风飘向了远处。
古池王后当年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孙子与外族通婚的？
二十年前梓代还是一个县令，人也不在洛师，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二十年师父也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为什么突然在新朝建立后将人接了回来？
而且，为什么要把梓陆余指婚给他呢，既封了世子日后便是东宫。
年方知想不通。
而且现在的梓陆余似乎也没有要杀他的心思，整个人完全大变样。
难道余毒不仅令他双腿不能行走，也同样对他的脑子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影响吗？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梓陆余问。
年方知摇了摇头，眼睛却还是盯着他在看。
梓陆余被看得莫名其妙。
“泡泡。”
“本泡在呢，余余。”
梓陆余眼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新式爱称。
“你看看我脸上怎么了？”
泡泡飞起来看了一圈，它说：“很干净，不油腻，没黑头。”
梓陆余：“。”
“陆余。”
“啊？”
年方知问他：“你相信应崇的话吗？”
梓陆余自己也不知道。
“当年我奶奶真的是拼了命才保住了我和爹爹吗？”
“是的。”年方知回答。
“那王爷刚刚是想问我什么？”
“你相信应崇说去古池可以治好你的腿吗？”
梓陆余明白了，敢情是他不相信，反过来套他话来了。
“泡泡，我怎么回答能让他满意啊？”
“不回答试试看。”
“啊？”
“以不变应万变。”泡泡说。
年方知见他不回答，心里有些失落。
他不确定去了古池之后，现在这个梓陆余是不是还会在。
要是腿能治好，他们就会发现他脑子也出了问题，便会连着他的脑子一块儿治好。
到那个时候，就又会变成以前，他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去。
梓陆余现在也很纠结。
应崇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毒不像是这边中的，应该是在去洛师之前就已经中了毒。
这次又误饮毒酒，而这个毒酒是来自这边的，两两相遇药性对冲，很明显他之前中的毒时间更久。
所以年方知求的解药只解了这次误饮的毒酒，却解不了梓陆余之前中的毒。
为什么年方知会不希望他去古池解毒呢？
梓陆余想不明白。
“本王认为，古池若是能解你的毒，你爹爹他早就给你解了，没必要拖着。”
年方知拉上老丈人出来，他便以为梓陆余不好再坚持。
但是这个梓陆余，他定然会说点什么才放手。
“王爷舍不得我离开王府太久，直接跟我说就好，何故扯上我爹爹。”
年方知反而不怕他这样说，这恰好说明梓陆余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王只是就事论事。”
嘴硬。
*
那晚回到王府，梓陆余刚刚洗完澡准备躺下睡觉，被子扯过一半，虚虚掩在腰上。
“睡了吗？”
年方知站在门外问他。
王爷？
梓陆余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房门就被推开了。
我、草。
“还没睡呢，怎么不说话？”
“我没听清。”梓陆余回答，他问：“王爷怎么现在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应崇死了。”年方知说。
他往梓陆余床前一靠，顺着床沿滑落到地上。
梓陆余震惊脸，久久没回过神儿来。
两世。
他第一次听见死亡这个词，心情会这么难受。
“怎么会？”
“是啊。”
又过了一会儿，梓陆余问：“他是怎么走的？”
“药童说，我们的马车离开后，他在路口站了许久没回去，他们过去的时候，人靠在坡面上，已经没气了。”
年方知没想到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这位老太医离开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六十了，在坡头上一住又是二十年。
他曾救过很多安南的战士，从不领任何的赏银，只是一心钻研他的医术。
他也救过年方知的命。
“当年关岭山一战，若不是他，本王早就死了。”
“他对王爷很好。”
“本王今日却对他—”
梓陆余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要开始自责了，立马打断。
“王爷不要多想，应大夫老了，人老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这是自然规律。”他说完又道：“我以后也会死的。”
年方知一愣，倔强地说：“本王不会让你死。”
“王爷可做不了这个主，但我可以答应王爷，活久一点。”
叮——
一声刺耳的空鸣后，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音响起。
“您已重新签订协议，与被保人年方知从此生命相连。”
[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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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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