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了得到能安居乐业的栖息地,他们的首领和神明做了个交易。”
“那是一块流淌着奶与蜜的丰饶土地,颠沛流离的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好地方,清澈见底的河水、肥沃到可以栽种任何作物的土壤,再也没有比它更合适的家园了!神明深知他们无法拒绝诱惑,便趁势提出了条件。”
“我要用你们最宝贵的东西做交换。”
“是金钱,还是性命……”
“现在还不是收取代价的时候,那一日到来之时你们自会知道。谨记,背弃契约者将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祂用漆黑的羽翼将首领包裹其中,在人类青年的左眼上落下一吻。祂说,世界会如你所愿,你和你的人民将变得富有幸福,无需再为生计奔波担忧。”
“神明生着一双潋滟含情的红眸,祂得意地欣赏着已被打上标记的猎物。这个愚蠢的物种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用未来和希望换取了最无用的东西。短暂的幸福过后,这座城邦将陷入暗无天日的绝望。”
…………
“神名为昔拉,终有一日祂会重回故地,向所有长居此地的人们收取高昂的报酬,至于代价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昔拉,传说中象征灭世和杀戮的堕天使,有‘地狱七君之一’的名号。基督教文化中,蝴蝶常被视作祂的化身。”
李行之在皇家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尘封的手记,上面记载着不少自立国以来就开始流传的志怪传说,其中有关堕天使的故事最为瞩目,书页旁的注脚也是最多的——
“祂的眼睛胜过世间最昂贵璀璨的宝石,像是清晨浸染露水的红玫瑰。如果要给城邦起一个名字的话,我想,就叫玫瑰帝国好了。”
“不管世俗如何评判祂,祂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位善良的神明。至少祂给大家带来了希望,我们不用再过着居无定所、饥寒交迫的生活了,再也不会有因为饥饿和贫穷而夭折的孩童了。”
走投无路的人类首领居然轻易相信了满嘴胡言的恶鬼,李行之几乎可以预见这个故事的悲惨结局。
“祂的同伴来找我索取代价了,幸好我给的起。”手记的最后一页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太好了,至少国民们都得救了。”
…………
“我不明白,那只小虫子为什么要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呢?要知道,自戕可是下地狱的大罪,我都没来得及要到报酬呢!”
影子天使停驻在祁遇的床头,祂用指尖撩开了人类的碎发,他的左眼皮上有一颗若影若现黑色的小痣。那是昔拉的猎物专属标志,或许又可以称之为“徽记”。
祁遇面无表情地拍了下祂犯贱的爪子,凝神沉思了一会儿道:“人不是神,区区血肉之躯,总有扛不住的时候。自戕对他而言也许是一种解脱,他自己都不在意性命了,你替他操心难过什么?”
“说话真难听。”昔拉偷瞄着他的痣,像是在追忆什么,“说起来,你和玫瑰帝国的初代君主似乎是同一类型的人呢。我还以为,做出过同样行为的你多少能揣测到他当时的心境……”
“你刚讲什么?”祁遇茫然地眨眨眼睛。
金发少年模样的神明单手托腮,状似不经意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祂的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比了个下压的指令姿势。红毛沙狐竖起了尖尖的耳朵,试图精准捕捉每个字眼。
“原来是那条蛇的秘闻规则限制啊,怪不得你听不到关键词。”堕天使昔拉和俄尔普斯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
金蛇的瞳孔眯成了一条黑色的竖线,冒着森森寒意——祂不容许任何后来者染指祂的领地和被圈定的所有物。
“……唉,算了。”昔拉不欲多言,祂的身形化作阵阵黑烟,兀地钻回了祁遇眼中,“自由活动时间正好结束。”
…………
桫椤城邦。
“居然让鬃狗帮折在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王座艰难地支撑着国王过度肥胖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当场裂开。
“瑞博,让我看看你的忠心吧。”那坨肉山每说句话都要连喘好几口气,“去把那个得意忘形的小子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记住,要活的。”
“属下定不辱命。”一个阴毒的计划在瑞博脑中酝酿成型,他并不准备为这个小国的王子花费太多心思,毕竟白雪之都和玫瑰帝国才是更有资格和他们同台对擂的敌手。
桫椤城邦的国王简直是个废物,出行甚至都无法靠自己行动,需要数十名青壮年合力抬轿方能外出。游戏的角色分配怎能如此不公,明明他才是更有资格当“王”的那一个。
他好不甘心,但偏偏游戏规则又不容许初始的[巫]和[将]背叛主君。[茧]不会设立这么绝对的规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没发现的漏洞。
是什么呢?
…………
[您为不幸遇害的商队报了仇,坊间流传着您的英勇事迹,商人们为这份情谊所感动。民众支持度+1,威望+1]
[民众支持度和威望的初始值为0,满点为10,请确保二者不为负数,否则您的统治极有可能被革命者推翻。支持度和威望更高的“王”拥有战争先手权,请谨记,臣民们永远是您坚实的后盾。]
[以他们的利益为导向行动,将更容易收获支持。]
祁遇看着光屏上弹出的几行字,若有所思。商人们最需要什么?手艺人们又最需要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波络国以商业和手工业立国,在几十年间赚够了足以令其他任何国家眼红的财富。千里迢迢的桫椤城邦都暗中惦记上了,更别提数目众多的邻国。
波络国恰如手握重宝的稚子孩童,坐拥金山银山却毫无还击之力,周围虎视眈眈的豺狼鬃狗不在少数。按兵不动只是由于忌惮大巫,但大巫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将保护国家之责全压在一人身上,无论是于国于民,风险都太大了。
仁慈对君王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名,只有从这些野心勃勃的凶兽身上撕扯下皮肉来,它们才会变得乖巧听话。
…………
“感受弓弦振动的频率,把它想象成你身体的一部分。”汗水划过祁遇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伴随着弓箭的破风声,箭矢精准地落在了红心处,“就像这样。”
“…是、是,王子。”年轻的死士脸上躁得慌,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手别抖,拿稳了。我想应该不用再教你练一遍了吧?”
“嗯嗯!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会努力的!”弓弩间还有王子触碰残留的温度,结巴的死士悄悄将手覆上了那片余热。他被未来的国君寄予厚望,这在以前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
作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丧命于鬃狗帮的那次袭击,他因为口吃从小就遭了不少白眼和嘲笑。家人并不以他为傲,也没有人愿意和他这样内向懦弱的人做朋友。
可是,王子是与众不同的。温柔地、耐心地,如同引路人一样地领导着他,绝不会责怪他的笨拙。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星星,有的人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光芒,有的人依旧在寻找的路上。所以不必因为这些微小之事而气馁,你的光芒也许藏在别处呢。”
如果他是星星的话,这位强大而美丽的主君大概就是比月亮更皎洁的存在吧。月光不独照他一人,可仅仅是感受到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
玫瑰帝国。
穿过王宫层叠的回廊,丽姬来到了一处清幽僻静的地方。玫瑰开得正好,只是园子的女主人满面愁容。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蕾娅小姐好雅兴。”李行之捡起窗外皱巴巴的纸团,对伏案写诗的继后盈盈一笑:“可是这‘明月’对您而言真的是‘明月’吗?”
“海底有种灯笼鱼,在水中游动时头尾两处皆会闪闪发亮。不知情的鱼儿误以为那是温暖的日光,靠近了才发现,等待它们的是一张血盆大口。来不及思考,就沦为了灯笼鱼的晚餐。”
“蕾娅小姐是个聪明人,可千万不要像那些无知的鱼儿一样,奔着虚假的幻象就冲过去了。谁知道等待着您的是明月还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呢?”他攀折了一朵窗台上的鲜花,轻轻插在那位女士的耳畔,“花朵只有经过爱意浇灌才不会凋零,可是,我看您已经快要枯萎了。”
“你什么意思?”自从上次栽赃她故意伤害的事之后,蕾娅对这位公主殿下一直颇有微词。
“字面意思,王宫不适合您。再说得明白点,父王不是您的良配。”
“丽姬!”国王的声音突然在公主身后响起,“你的礼仪学哪里去了,快给你的母妃道歉。”
“……对不起,蕾娅小姐。丽姬失言,还请您切勿挂怀。”李行之暗地里气得呲牙咧嘴,近来,他便宜老爹的行踪愈发飘忽诡异了。谁知道一个大活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窜出来的!简直和幽灵一样恐怖!
他已经提醒到位了,至于继后能领悟多少全凭个人。本来做这种事就是吃力不讨好,换在从前是打死也不会干的。可他看着蕾娅痴恋国王无法自拔的模样,却莫名地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比继后幸运得多,也悲惨得多。那轮孤高清冷的月亮曾无怨无悔地照拂着他,可最后却碎在了他的手里。哪怕再怎么想象、再怎么缝补,它都不会再是之前的模样了。
蕾娅小姐除去喜欢随地大小骂的毛病,本质上不是恶人,罪不至死。她对国王的痴心是真,感情是真,不应该被如此利用。哪怕国王再怎么爱死去的王后,也不能让无辜者成为其中的血祭品。
…………
“丽姬年幼无知,若有冲撞了你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是我太惯着她了,才将她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国王俨然表现出了一位慈父的形象。
“红玫瑰很衬你,你就适合鲜亮艳丽的色彩。”国王抚过她耳畔的花朵,将它放得更正了些,“这样很美。”
蕾娅的双颊飞快地染上红霞,她将公主殿下那番不明所以的话全然抛诸脑后了。
…………
次月,玫瑰帝国的公主在皇家狩猎会中失踪,经多方寻找未果。
与此同时,风谷国在新任国王温迪的带领下蒸蒸日上,隐隐有成为第四强国的趋势。玫瑰帝国、白雪之都和桫椤城邦三足鼎立的局面或将迎来变化。
第二月,金沙国在桫椤城邦的授意下对波络国宣战。波络国与极北的白雪之都达成临时盟约,至此,战争真正拉开序幕。
…………
玫瑰帝国。
“尊敬的王妃,这是您想要的那位公主的心。”猎人虔诚地奉上了血淋淋的战利品,蕾娅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确实是人类小孩的心脏。
“你做得很好,领赏去吧。”她满意地点点头,对方果然不愧为她最忠心的下属。
趁着周围无人,她迅速地拉起窗帘,轻声呼唤魔镜。
“魔镜魔镜,玫瑰帝国最美丽的女性是谁?国王最爱的人是谁?”蕾娅的眼里满含期待,然而魔镜女巫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是丽姬。她的头发如同丝绸般顺滑,碧色的双眸胜过昂贵的祖母绿,哪怕再落魄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容貌。更重要的是,公主有一颗善良的心,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狂热地爱着她、信仰她。]
[猎人欺骗了您,他被公主蛊惑了。丽姬依旧好好地生活在王国的某个地方,只是您不知道罢了。]
“可是心脏确实是属于人类孩童的,这点确凿无误。”
[有人为她献出了生命,没有谁能抵抗公主的魅力。]
…………
奇克合上镜子,长舒一口气。
玫瑰帝国的那位与其说是公主,倒不如说是魅魔,属性全点在魅力值上了。将来势必会成为难缠的敌手之一,还是趁早解决为妙。
“奇、奇克大人,能不能请求您把信转交给王子殿下。”一摞莎草纸被递到了她的面前,看着死士通红的面庞,她哪还有什么不懂的——波络国的王子斩男又斩女,一不小心全世界都吻了上来。
“你怎么不亲自去给他表白?”
“不不不,我们的身份不够资格,而且…这是大家的感谢信,里面也有给您的。”死士愈发窘迫了,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我、我……我先走了。”
针对军备战力缺乏的问题,“王”提议将遇害商队的后代收编为正规军和死士团,由他和奇克亲自教导。女孩随奇克修习巫术和谈判沟通能力,男孩则跟着他学习一些诸如骑射、刀法之类的攻击技巧,其他国民的孩子也可以通过报名选拔参加。
一时间,波络国的学术氛围异常浓厚。但夹在一批荷尔蒙旺盛的青少年之间,也总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情况。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爱,对于性向的认知也是模糊而朦胧的。王子和女巫身为他们的导师,承载了他们对于爱情的最初幻象:年长的、温柔的、强大的引导者,拥有包容一切的宽广胸怀。
自从奇克接连几日收到少女们激情洋溢的表白信后,她就再也坐不住了——这对吗?这不对!
最终,“学校”的模样初具雏形,改为了男女混合教学、按课表授业的模式。王子不知道从哪拉来了大巫和几个白胡子老头,分别担任了这群青少年的巫术理论、市场营销、管理学基础等必修课程的讲师。
并创造性地设立了“课后作业”、“假期作业”、“期中、期末考试”等一系列堪称噩梦的学术大礼包,形式多为纸质题目加实践训练,由各学科讲师打分。
“题做多了就不会有多余的**了,我把咱们俩的授课课程改成选修了,各放了15个名额,期末绩点高者有优先抢课权。卷起来卷起来,这会儿正是奋斗的年纪啊!”祁遇在软垫上表演了一个咸鱼瘫,“年轻就是好,未来可期。”
“学校”是免费的,但官方和民间设立的课外补习机构可不是。战争需要的经费总不能从那少得可怜的国库里出吧,为了吸引足够多的商人定居,先代国王制定的税费比其他国家更低。这就导致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满,而国库的金属货币储量捉襟见肘。
…………
祁遇从尤路古的爪子里扣出了一颗浆果,转头丢进了自己嘴里:“小狐狸,吃太多会长胖的。乖一点,把多余的都吐出来吧。”
“怎么,不高兴?”祁遇将狐狸揉得吱哇乱叫,“我用这个和你换果子,怎么样?俄尔普斯都没有的。”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支狐狸形状的棒棒糖,在阳光下亮晶晶地闪着光。
尤路古见状想伸爪子够,偏偏对方坏心眼地把手举高了。
“你得发誓,今天、明天、往后都要把果子分给我。做得到吗?”
狐狸思考了一阵,觉得还是先拿到眼前的棒棒糖比较重要,至于以后,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就算毁约,这个人类难道还能找祂算账不成?
…………
“你怎么也有棒棒糖!”俄尔普斯见着得意洋洋、四处炫耀的狐狸,心头顿时起了一股无名火。
“我用果子和他换了。不对,为什么你的糖果要比我的大!这不公平!”狐狸叽叽咕咕地抱怨了一通,“你用什么和他换了?”
“当然是比你更多的浆果啊。”金发神明“咔嚓”一口嚼碎了棒棒糖,现在着急恼火的反而变成了尤路古。
被别的神明压一头的感觉可不好受,祂得想些什么办法博得人类的亲睐,再朝那条蛇狠狠地反击回去。
…………
“老板,再来两份日报。”祁遇在报摊前站定,昏黄的夕阳为他的发丝渡上了一层柔光。老摊主佝偻着背,郑重地将报纸递到他手上。
“大哥哥,吃糖!”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蹦蹦跳跳从摊主身后窜出来,“干净的,好吃。”
“说了多少次不要乱叫人,那是王子殿下。放尊重些,知道吗?”老摊主捂着孩子的嘴,讪笑着解释道,“小孩不懂事,您别介意。”
“没关系。总拿你的糖也怪不好意思的,尝尝浆果吗?让我们一起感谢狐狸先生和蛇先生的馈赠。”
“嚎,我开动了!”
老者看着一高一矮两道闹腾的身影,欣慰地笑了。现在的波络国还远不算是强国,但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在这位王子的带领下繁荣昌盛起来。而他一直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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