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
“你爸爸走了,老爷也要走了,我没有理由再在这呆下去了。”
“我的罪过我会用一辈子来忏悔。”
云畔庄园是秦起的忏悔地,那里有他与我爸相处过的回忆和痕迹,他当然不舍,可是他也想通了,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他就会每时每刻怀念柯俊这个人,不论何地。
沉重的叹息隐藏在呼吸里,秦起朝这片海域深深望了一眼,没再留下任何话语,转身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没来由的,我感到一阵心慌。这种感觉在齐哲背对着我离开时也冒出来过,但这次更为强烈。
隐隐约约的,好像曾站在我这边的人都在离我而去。我像站在一座孤岛上,转身向后望时,爷爷不在,齐哲、秦起也已远去,再没有支撑我的人。
前方是看不清的迷雾,我感到了迷惘,还有比迷惘更甚的心慌。
我后悔自己刚才对秦起说的那些话,那不是出于真心,我其实也把他当作了家人,怎么会真赶他走呢?
我想出声喊住他,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而我又总是口是心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浓重的孤独感从冰凉的地板沿着我的躯体攀爬至全身,我感到很累,从内到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觉得累。
秦起告诉我的这些过去反反复复在我脑海里盘旋,像无数条细线缠绕,揪住我的脑神经发痛,我需要喘口气,也急需向我母亲邱晓桦求证。
难道我的出生真的是她和孟荣飞精心设计的圈套?那她还一再地为自己辩解是被孟荣飞利用。
她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车在蛋糕店门口停下。这些天里,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有时会来这,或许是血浓于水,即使我之前对邱晓桦抱有怀疑,但时间久了,在公司遇到烦心事时,柯予也不再是我情绪的唯一宣泄口,我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地方可以停留,好像只能来这里。
其实来了我也不会和她说我的事,但吃着她亲手做的蛋糕,能让我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放到一边。如果真像秦起所说,那我以后连这里也不能来了吗?
我的目光停在蛋糕店门头,忽然发觉今天的蛋糕店有点奇怪。正在营业的招牌挂着,门却是闭上的,但可以看到里面亮着灯。
司机为我打开车门,然后预备去后备箱取轮椅,我抬手示意他别动,凝神停了下。有激烈的争吵声从店里传出来,还混杂着东西摔碰落地的声音。
司机也听出了不对,问我道:“柯总,要不要我先进去看看?”
我微一摇头:“不用,你在这等着就行。”
我拖着腿在店门口停下,手搭上玻璃门的金属把手,在推门前,侧头覆上耳朵又听了下。
有门帘遮挡,里面的人毫无察觉,透过布帘的缝隙,我看到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上的面包全被打落散到地面,有的甚至被踩得变了型,黏糊糊地沾到地上。
店员和工作间的师傅不知道是没来还是被赶走了,此时三个彪形大汉正围住邱晓桦,一脸的气势汹汹。
海州岛的治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有混混来找茬。
虽然我这次是来质问邱晓桦的,但也不能眼见着她这么被欺负。我手上刚一用力,邱晓桦尖锐的叫喊就从门缝钻了出来。
“别伤害我儿子!”
邱晓桦双眼通红,头发在之前的拉扯中胡乱散开,面对眼前这几个人,她却有如护崽的母狮,昂着头毫无畏惧。
可我好端端地站在这?我就是她的儿子。
疑惑阻止了我手上的动作,正面对邱晓桦的男人从胸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欠了钱只会哭着喊妈妈,挨一棍子就满地滚,眼泪鼻涕糊一嘴。”
“你跟我们说回海州岛就能弄到钱。”男人伸出粗胖的手指指了一圈蛋糕店,恼怒喊道,“你就靠这么家破店还钱啊!你说说你都拖了多久了!我TM还真信了你,你说你前夫家有钱,钱呢?”
“钱呢?!”
说着他大力用棍子砸向货架,货架上孤零零的几个面包全部滚落了下去。
“不成器的儿子”
“有钱的前夫”......
这几个字眼让我思维混乱,我努力想将这些串联到一起,但有限的线索和紊乱的思绪都阻碍了我的推断。
我像是个看戏的观众,舞台上的闹剧还在上演。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找上门,但这一次肯定不会被轻易打发走,邱晓桦怕真激怒了对方,到时候遭罪的还是她儿子。
想到这,邱晓桦收起了方才随时要和对方拼命的强硬态度,勉强陪了个笑脸,向那人保证道:“我没有骗你们,我真是柯家的儿媳妇,你们去打听打听,柯家在整个海州岛有多大的势力,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公公的名字。”
另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别在这逼逼赖赖了,你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年是被柯家赶出去的,柯家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儿子借的可是高利贷,利息多少你清楚的,这么久时间利滚利都滚到几百万了,你要是再不还钱,就不要怪我们先剁他一只手!”
“不要!”
邱晓桦尖叫着阻止他,光是听到他们要剁她儿子的手,她就心痛到不行,仿佛是生生从她身上割下来肉。她对着那几个男人连连祈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小景!别伤害他!”
“我还有一个儿子!”
怕他们不相信,邱晓桦急道,“真的!我和我前夫生的,是柯家的少爷,名字叫柯林锐,他是柯家唯一的继承人!柯家的产业都是他的!”
我的手心出了汗,握在金属的门把手上一片滑腻冰冷。明明有太阳的,毫无遮挡地照在我身上,我的肢体却僵硬,像是被泼了一身的冰水,躯体也逐渐成冰。
从在疗养院第一次碰见以来,邱晓桦每次见我的画面都一下闪现在我眼前。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欣喜地叫我名字,说她是我妈妈,她对我表达过很多次愧疚,遗憾不能陪在我身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即使我表现的无动于衷,但在我心里,我是信了的。结果今天秦起告诉了我真相,我是她处心积虑生下的孩子,而她也并不只有我这个儿子,她还有一个时时刻刻陪伴着的孩子,有一个哭了就可以找妈妈,闯祸了就有妈妈站出来的孩子。
“他现在已经认我这个妈了,柯家老爷已经不行了,以后柯家都是他说了算,他不会不管我这个妈的。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跟我儿子要多少钱他都会给的。”邱晓桦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些话一说,那几个男人在心里掂量了下,这么大一笔钱,把这家店砸光了,再把这个女人榨干了也还不上,也只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见他们神色有松动,邱晓桦赶紧加码:“我不会赖账,也不会逃的,小景他年纪轻,胆子又小,做生意被人骗了才会欠下这么多钱,你们别伤害他,我一定会尽快拿到钱,要是拿不到我拿我的命给你们抵。”
呵呵,真是伟大的母爱。难怪她那么执着地要知道爷爷的情况,是因为爷爷只要还有意识,就不会让她从柯家拿走一份钱。那些送给我的蛋糕,原来是为了拉拢我,从我这拿到钱?
所以我要问的似乎都没了必要。我不是这个女人出于爱想要的孩子,也不是她说的想要帮助我爸,她生我只是为了稳固住自己在柯家的地位,然后从柯家名正言顺的拿到钱。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如果不是今天来这,我就永远要被蒙在鼓里,就像当初她有目的地接近我爸,我也被她有目的地接近,被她伪装出的母爱感动,重新接受她成为我的母亲,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我突然从心底生出股怨恨,这种感觉一旦萌发,便有如发散开的藤蔓攀住我的整颗心、我的理智,我陡然生出无差别的怨来。如果不是爷爷的一意孤行和冷硬强势,怎么会逼得爸爸患上抑郁症?
还有秦起、孟荣飞和邱晓桦,是这些人一起用无形的手把他推进了绝境,逼得他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生命和这个世界。
所以我也会变成我爸爸那样吗?这些天我越来越感到孤独,像是掉进了深海里。我终究不是人鱼,只是普通渺小的人类,我溺在大海里不能呼吸,急需一根结实可靠的藤蔓拉我上去。
柯予就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藤蔓。
我需要他。
立刻,马上。
我转身离开蛋糕店,就让这家店被砸烂,我也绝不会让邱晓桦从我这得到一分钱,她那个儿子断手断腿又如何,都与我无关。
我沉着脸上车,司机问我去哪里?
之前我好几次坐着车在岛上漫无目的闲逛,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此时此刻我的目的地很明确。
我要去找柯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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