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闵锌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能听出礼貌不多，声音甚至很急促。
睡梦中的封粤被吵醒，抓着鸡窝似的头发坐了起来，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眼睛里似乎笼着一层黑气，能穿过门板直接把外面的人烤化。
他站起身来，拉了两下身上的黑色背心，边打哈欠边去开门。
睡觉前他把门锁了，只有他的室友有钥匙，敲门的人显然不是齐韵。
封粤不满地压下门把手，左手搭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敲门的陆闵锌。
看到是他的时候，封粤的怒火值像是瞬间冲破了天灵盖。
这么厚脸皮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打量的目光在陆闵锌身上来回穿梭。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封粤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趣地问：“合作什么？”
确认已经关闭了直播，陆闵锌放心大胆地说：“和我炒CP。”
楼下肖梓涵说的那些话给了他很大启发。
他们参加节目都是为了流量，现在网友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白释裴念这一对身上，其次就是肖梓涵和董焰。
要想分到一杯羹，找个人组CP是最快的方法，他理想的组CP人选当然是封粤。
而且以他统计过的数据看来，相爱相杀这个剧本的受众并不在少数。
“你能不能不要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很烦，你知道自己挺没皮没脸吗？”
陆闵锌蹙了下眉头，很快就松开了。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我也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来这个节目的本意是为了宣传我家的餐厅。”
“那我呢？你觉得你的提议中，我能得到什么？”封粤不屑地问。
“得到把沈白释按在地上摩擦的机会。”
此言一出，封粤忽然顿了下，陆闵锌没放过这一细微的变化，又说：“你很讨厌沈白释对吧，沈白释是明星，对他而言，流量是最重要的，而我一直在怀疑，他和裴念就是逢场作戏，但是没有证据，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在封粤眼中看到浓厚的兴趣才接着说：“这个时代，谁有流量，谁就有话语权，只要你站在比沈白释更高的位置上，就有了制约他的筹码。”
“我为什么要制约他？”封粤笑了，“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流量，大家都更愿意听信站在高处的人说的话。”
封粤有些动摇。
因为唐硝的事情，沈白释兄弟两一直捏着他的把柄，害得他处处受限。
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如果他掌握了比沈白释更多的话语权，找到沈白释的弱点，到时候沈白释就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这个买卖，不算亏。
唯一值得担心的一点就是，这个合作伙伴不是很聪明。
瞥了眼陆闵锌。
凌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没有更换，看着他的眼神倒是算得上真诚，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
封粤性子直，直接就问：“你有什么优势？我凭什么选择你？”
像是料到了他会这么问，陆闵锌的回答没有一点停顿：“我最大的优势就是会永远站在你这边，而且你不会真的觉得裴念那个笨蛋能玩得过我吧？”
封粤笑了下，陆闵锌也松了口气。
“行，你要怎么做？”
“很简单，我们什么都不用改变，一个星期后，再把剧本调换过来。”
夜。
封粤半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的天空，思绪杂乱。
他答应陆闵锌不是因为陆闵锌说的这些话触动到自己，而是在陆闵锌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很多年前，他也像这样，一股脑跟在唐硝身后，只为了得到师兄的一句肯定。
唐硝眼中却自始至终没有过他的身影。
不知道多少次，他看到唐硝浑身是伤回来宿舍，也不知道见过多少遍，唐硝满眼温柔看着别人。
此时，他忽然有些理解唐硝，也理解陆闵锌和当年的自己了。
能不能真的把沈白释踩在脚下他不在意，他只想让沈白释再也不会用过往的东西来威胁自己，如果这个过程中，能顺手帮助陆闵锌，也算是为他一直以来的冷眼相待道歉了。
只要完成了这件事，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封粤想得太入神，一抬头，已经半夜。
这才昏昏沉沉睡下。
而另一边……
裴念第一次躺在床上睡觉，格外不习惯，一直睡不着，只能在床上动来动去的。
他身侧的沈白释被吵醒，迷迷糊糊收紧了抱住裴念腰的手。
“快点睡觉，已经很晚了。”声音很小，但是随着话语吐出的热气全部喷在了裴念耳朵上。
酥酥痒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哼哼了两声。
沈白释叹气，打开床头灯，坐了起来。
侧着脸，默默裴念的头发问：“怎么还不睡？不是自己说今天想睡床吗？还要我和你一起睡。”
一开始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沈白释吓了一跳，后来明白过来，裴念只是因为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才想一起睡的，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又有些失望。
“我睡不着，我第一次在床上睡觉。”
“第一次？”沈白释温声问，“你不是已经成为人类很久了吗？”
“但是我都是在浴缸里睡觉呀~所以今天我就睡不着了。”
“那要不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好！”
裴念兴奋得摩拳擦掌，沈白释见状，笑了下，躺在裴念旁边。
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睡衣，对裴念而言，沈白释的温度不再滚烫，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而对沈白释来说，裴念的温度有些偏凉，这种天气里抱着，很冷。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开手。
胳膊从裴念的腰间穿过，鼻尖轻轻搭在他的后脖颈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美人鱼，橘黄色的头发，皮肤很白，和你一样……”
“停停停，你是不是要讲《小美人鱼》？”
“嗯。”
“这个故事我看过很多很多遍了，换一个。”
“有一个富人家的孩子，她叫辛德瑞拉……”
“这个我也听过了，再换个。”
“王宫里，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出生了，她皮肤雪白……”
“《白雪公主》我也听过。”
沈白释：……
他不爱看童话故事，从小就不喜欢，能想出这几个已经是极限了，裴念却一个都不喜欢。
脑子里的存货没有多少，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裴念没听过的故事。
他转过身体，打算拿手机搜一个。
就听到裴念说：“我给你讲吧。”
找手机的动作停下，沈白释重新抱着裴念：“好。”
心脏跳个不停，强壮镇定的沈白释此时早就兵荒马乱了。
他担忧地想，裴念听力那么好，不知道会不会听到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声。
窗帘很厚实，透不进光，但是好在他把小夜灯打开了，这才能把裴念此时的表情尽收眼底。
漂亮的眼眸如同丝绸一般，流转着起伏难懂的思绪。
嘴角的笑容消失后许久没有出现，讲故事时，眉毛也因为他生动的语言跟着起舞。
“我给你讲讲海底的故事。”舔了下嘴唇，没有人知道短暂的停顿背后是什么，“人鱼是海底最强大的生物，人鱼的家族中，每只人鱼都有自己的使命，有的人鱼要维持海洋秩序，有的人鱼要负责净化海洋，还有的则是每天都要去捡海洋垃圾。”
“我的家族，是所有人鱼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就算我很笨，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但是我的家人，他们一直都很讨厌我。”
沈白释嗓子微酸，像是被柠檬汁浸泡了一遍，他艰涩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浮到水面上，观察人类和其他事物，久而久之，我有了和人类类似的情绪感知，像是期待、憧憬这样的情绪我都有，变得不像人鱼了，家族里的人都觉得我是异类。加上我总是问他们为什么人类和海洋不能共生共存，为什么要怨恨人类这样的问题，他们都觉得我的这种情感是负担，让我变得愚蠢。”
“我的家人都这样想，他们觉得我很蠢，是家族中的耻辱，父亲会说，如果知道他最小的儿子是这样的，当初就会直接让我跟着母亲去洪都拉斯治理海域。”
沈白释的手很温柔，落在裴念头上的时候，让他久违地感觉到被海水包裹的感觉，就像是窝在那个久远的、属于母亲的怀抱中。
“我的哥哥们都很厉害，把海洋管理得井井有条，经常被夸奖，作为家族里最不争气的孩子，他们总是告诫比我小的孩子们，以后不可以像我一样，有人类的情感，不然只会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是他明明只是有了两种简单的情感而已，期待和憧憬，让他的心不像其他哥哥们一样坚硬，就被家族视为异类。
为了完成自己肩负的使命与职责，在往后的几百几千个日夜中，裴念只能把一切情感都隐藏起来，让他看上去像“正常”的人鱼。
这些情绪只有在他偷偷浮出水面的时候，才会有片刻地释放。
他想过无数次，在和大海一样广阔的天空上飞是什么感觉？和人类一样直立行走会不会很开心？海浪拍打礁石的时候，礁石会不会疼痛？
这些情绪毁了裴念，也成就了裴念。
半天没有听到回应，裴念以为沈白释睡着了，轻轻唤了一声：“white，你睡了吗？”
哽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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