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到陈府,是从侧门进入的。
裴瑾路过正门,见门上贴了封条。
到达前厅,李贵和李筠节都不在,陈家人也不在。
“赵评事,这是?”
赵倚歌摸了摸鼻子,苦笑:“殿下有所不知,正门紧邻前院,如今百花宴的宾客都被拘在前院,闹得很凶,李司正约莫是去安抚人心了,殿下见谅。”
裴瑾抿嘴笑了笑:“自然。”
说着也不管赵倚歌,径直往前院去了。
“哎,殿下!”赵倚歌傻眼,连忙跟上。
寒木好心拍了拍她的胳臂:“习惯就好。”
张煦:“嗯。”
前院很热闹,世家公子,官家小姐,纷纷闹着要回去。
赵恒蹦到李贵身前,大声道:“我乃蜀郡赵氏,已经一天一夜了,尔等何时才能放我们离开?”
官家小姐,秦烟然,一边喝茶,一边冷硬着接道:“悬案司好大的官威,区区五品司正,就想无故羁押吾等,以为我们是景小姐那样的外来户不成?”
“就是!”
王玉振端坐在几案前,垂眸不语,身侧的护卫倒是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家公子,生怕出了事。
“快点放人,我们还等着去参加花车巡游呢,快过点了。”
“就是,悬案司无能,凭什么让我们等在这儿?!”
“放人!”
“放人!”
“各位,哎哟,我说各位祖宗,听李某一句言!”李贵被缠得焦头烂额,苦哈哈安抚:“姜小姐死于百花宴,各位都有嫌疑,此时万万不可离去,若是真凶混入其中,岂不是放虎归山?万一伤到各位公子小姐,那该如何是好!”
“……”空气安静了一瞬,这李贵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哈?
秦烟然:“胡说,我昨日在场。姜小姐明明是被花枝所杀,花枝柔软,需要极高的内力,我等并无武功,根本不是凶手!”
“对,李大人,你不去抓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却困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李贵满头大汗,习惯性寻找赵倚歌,没找到,这才想到赵评事去给公主殿下道歉了。
他用手帕擦了擦汗,好希望赵评事能分成八个用啊……
李筠节:“什么意思?都老实点,不然把你们都下大狱!”
“万万不可!”李贵差点没被李筠节吓死,这里面的后台,他一大半都惹不起,这傻儿子哟,就别添乱了行吗?
秦烟然:“呵。”
赵恒:“大胆!你想屈打成招?也不看看我是何人?!”
李筠节遇强则强:“你是何人?区区一个赵家旁支而已!”
赵恒气得牙痒,他生平最得意之事,就是姓赵;最难受的事是,他只是赵家旁支,谁说这话,他跟谁急。
“那也比你一个芝麻九品官厉害,还是靠你爹得来的,你会办案吗你!”
吵架专戳心窝子,李筠节生平最受不了别人说他办案能力不行,全靠他爹。
这两人眼看着就要扭打到一起。
“嗯,各位,听我一言如何?”来人声音很轻,如清风如泉水,从众人焦躁的心头拂过。
“景小姐?”赵恒别的不说,认人能力还不错,他指着裴瑾,质问李贵:“李大人,什么意思?嫌疑犯都能放出来,却不准我们离开是吗?”
李贵却不再理他,回身扯出一个笑脸:“殿下。”
殿下?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有的呆住,有的恍然大悟,原来景小姐是公主。
反应过来之后,却觉得李贵真是丢人,不过是废公主而已,说白了就是一个庶民,至于这么巴结?让人笑掉大牙。
赵恒更是不给面子,吵着挑事儿。
裴瑾没给赵恒眼神,她对李贵温和笑道:“叫我景司务便好。”
李贵连忙给李筠节使眼色:傻儿子,快点道歉。
李筠节正吵架上头,气很不顺,被他爹这么一瞪,不情不愿地走向裴瑾。
不过裴瑾没让他开这个口。她淡淡地对身后的张煦和寒木说:“把他绑了。”
“你什么意思?!”李筠杰大惊,之前他父亲说公主恐怖,他还不信。这阵势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杀人灭口?
“公主息怒。”李贵也是吓了一跳。
吵着要离开的公子小姐们也熄火了,啊,这……他们最多动嘴,这废公主,是真敢动手啊。
不劳寒木出手,张煦一个人就像拎小鸡一样把李筠杰双手反剪在背后,押到公主面前。
“昨天你想对我用什么刑?说出来听听。”裴瑾慢条斯理地说,缓缓的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
“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蛮横行事,想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你问过陛下了吗?”李筠杰内心慌乱极了,开口都有些打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分辨道。
裴瑾笑了:“哦,朝廷命官就高人一等?照你的思路,我虽是废公主,也流着陛下和谢家的血脉,也是你能随意污蔑的?昨日你仗着司务身份对我随意安插罪名刑讯逼供,那么今日我便可仗着公主和谢家的势力要你的命。”
是啊,公主是废公主,但人是陛下的女儿,还是谢家的表小姐。谁不知道,谢家长公子谢明钧最疼这个妹妹了。
一开始不把裴瑾放在眼里的众人,都敛了神色,惹不起惹不起,看戏。
一字一句像闷锤一样叩在李筠杰脑海,敲得他眼冒金星,小脑瓜嗡嗡作响。是这样的吗?他第一次发现以势压人是如此令人窒息。在权势面前,他就是一团面团,让人肆意搓圆捏扁而毫无办法。
他生锈的脑袋瓜子开始缓缓转动。所以,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如此吗?
赵倚歌听到这里轻轻拉了拉李贵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李贵也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公主并不是真的想报复。
也许经过这一次,李筠杰能成长一点。
李筠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想到昨天自己的行为又说不出口,只是挣扎着说道:“这不公平。”
裴瑾挑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这很公平,你不是这么做的吗?现在知道怕了?”
李贵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万一公主真的要拿筠杰开刀怎么办?
裴瑾收起咄咄逼人的状态,眉目舒展,温和一笑:“李大人为何如此紧张?我也只是吓吓李司务而已。往后都是同僚,还请互相照顾呀。”
张煦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用意,放开了手。李筠杰没了钳制,腿软坐在了地上。这谁还敢和你当同僚?太吓人了,嘤嘤嘤。
李贵看了一眼裴瑾和她身边的两位大人,见他们没有别的意思,便扶起自己的傻儿子。
他松了一口气,公主表面上声势浩大,其实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李司正哪里的话?叫我景司务就行。”
李筠杰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爹~”婉转之极,赵倚歌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
好爽,李筠节早就该敲打敲打了。
本来吵嚷的众人都安静下来,这位废公主殿下,看起来温言细语,结果一言不合就动手,着实生猛,他们惹不起。
也惹不起她身后的谢家和陛下,难道说真的要一直待在陈府吗?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玉振说话了:“景司务,姜小姐是花枝致死,我等不会武功,可否放我们离开?”
裴瑾莞尔一笑:“正要说到此事,李大人,您也认为是江湖人士所为?”
李贵为难:“这个……其实……”
赵倚歌:“殿下借一步说话。”
赵倚歌在前厅将之前的线索和推断告诉裴瑾:“除了陈家、昨日百花宴这些人,还有可能是江湖高手。”
裴瑾点点头说:“这些嫌疑人我们还需要排查,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回到前院,和众人说道:“姜小姐并非死于玫瑰花枝贯穿头颅,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杀了她。”
“所以在座的各位都有嫌疑。”
“什么?”
“不可能。”
大家议论纷纷,李贵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他看向裴瑾:“殿,景司务这是何意?”
裴瑾轻声说:“不如我们再去看一次阿月的尸体。”
前院的公子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胆子大的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一次,悬案司的衙役没有拦他们。
姜月的尸体已经僵硬,浮现出层层尸斑,裴瑾看着曾经的好友躺在那里,心绪几经变换。
悬案司几人团团围着姜月的尸体,检查了一遍。
然后,集体沉默。
李筠节挠头:“我们不擅长验尸。”
李贵干笑:“景司务,平时这验尸的事,都是仵作来做,我等着实看不出门道。”
裴瑾点头:“这不怪仵作,阿月身上没有别的致命伤,乍一看,这伤口的确是花枝所致。”
“不过,你们再仔细看一下伤口,还有那枝凶器。”
玫瑰花枝已经被取下,放在特制的盒子里,用以保存,赵倚歌仔细研究了花枝,又观察了伤口。
这次她不是浅尝辄止,而是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姜月额头,心下一动。
她抬头看向裴瑾说道:“殿,景司务,这花枝不对劲!”
裴瑾笑了:“嗯,怎么说?”
其他人也看向赵倚歌,她说:“花枝太软了,软得不对劲。”
李筠节:“这有什么不对的,这花枝在死者头颅里泡过,软了很正常。”
裴瑾没有直接否定他,而是继续说:“如果是在头颅里泡软的,那是什么泡的呢?”
李筠节自信道:“那还用说,当然是血!”
赵倚歌眼睛一亮:“对,还有这里不对劲,花枝只有表面有血迹,里面没有!”
李筠节呆呆的:“啊?所以呢?”
李贵恨铁不成钢:“所以,这花枝不是血泡软的,甚至……”
赵倚歌:“甚至没有太接触死者的鲜血。”
李筠节懵了:“啥子意思?这花枝明明就插在死者脑子里啊……”
裴瑾:“百花城中鲜花众多,李司务可听说过花朵染色之法?”
李筠节骄傲挺胸:“那是自然,将普通花朵连同花枝,放入染料中,染料就会顺着花枝向上蔓延。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几天,花瓣就会变色……啊,我知道了,染料是通过花枝,然后染色花瓣的。”
裴瑾点头:“花枝放到染料里会变色,那放到血里呢?”
赵倚歌:“同样也会,但是姜小姐头颅里的花枝,只有表面有血迹,枝干内部却是本来的色泽!”
她将花枝给众人一观,果然见花枝底部只有轻微血迹,再往里,甚至还是花茎本来的色泽!
什么意思呢,难道说,凶器不是花枝,可那花枝明明插在头颅里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懵了。
裴瑾说:“赵评事,刚刚在观察阿月的伤口?”
“是。”
“有何蹊跷?”
赵倚歌看了姜月额头,犹豫道:“还有这伤口里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像是,像是……什么金属粉末?”
“什么金属粉末?!”李贵连忙走到姜月出,用干净手帕沾取伤口组织。
“确实是。”李贵将手帕小心叠好,也放入证物盒子里。
裴瑾见几人若有所思,继续说:“不知各位是否吃过杨梅荔枝冰?”
“那是自然。”
“这是我朝名品,甘冽香甜,夏季喝上一碗,沁人心脾!”
“夏季为了吃一口这饮品,得废不少功夫呢!”
“那可不。”
荔枝生于岭南,离蜀郡距离甚远,新鲜的,普通人是吃不上的,荔枝酪又不够鲜美,于是便有了荔枝冰。
将荔枝藏于冰罐中保存,可保数日;再在运送途中,制成杨梅荔枝冰,又可保3~5日的鲜美。
如此就有了,普通官家小姐也能吃上一口的荔枝冰了。
“不过,这荔枝冰,唯有一点不好。”
赵倚歌:“因荔枝冻过,肉质比新鲜荔枝,略微软绵,不够爽口。”
裴瑾:“赵评事果然见多识广。”
“哪里,哪里。咦……”
冰冻、软绵……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赵倚歌向裴瑾拱手行礼:“公主大才,堪比神探!”
裴瑾轻轻摇头:“是赵大人博闻强识。”
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赵倚歌也不卖关子,向众人讲解起来。
花枝茎内血迹少,一定不是凶器,那么真正的凶器便是那些金属粉末。
或者说——是金属暗器穿过头颅时,摩擦残留的粉末。
凶手为了掩盖真正的凶器,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于是使用玫瑰花枝,覆盖了伤口!
有人问:“可是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赵倚歌:“荔枝冰。”
“啊?”
“一开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这玫瑰花枝格外软绵……”
“软绵,软绵!”李筠节一拍脑袋:“是被冰冻过!就和荔枝冰一样!”
还不算笨,赵倚歌点头。
李筠节:“所以,凶手用冰冻的玫瑰花枝,覆盖了伤口,等冰融化,就制造成是用花枝杀人的假象!”
“没错!”
花枝被冰包裹,所以血液浸入很少,待冰融化,血液开始干涸粘稠,花枝表面也就沾上了血迹。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不是很相信。
李贵当机立断:“来人,去唤仵作,让他仔细检查伤口。”
片刻后,仵作从姜月的伤口中,找到一根细长的银针样暗器,色泽与伤口处的金属粉末一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若说,刚刚还只是公主和赵评事的推测,现在真正的凶器出现,说明这是真的!
几个公子小姐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若是有人对着自己放暗器,能不能避开。
完全不能。
心机好深的凶手!如此说来,人人都可能是凶手,并非需要武功高强。
李筠节很得意,特意朝着赵恒那边说:“所以你们都有嫌疑!”
裴瑾有点不忍心拆台,不过没办法,谁让他嘴这么快?
她说:“不过,阿月并非死于昨日百花宴。”
李筠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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