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眼泪中含有盐分，触碰到伤口时会难以避免地对其产生刺激，但当乐随的眼泪一连串地砸在龙五身上时，意料之中的灼烧感并没有传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仅没觉得不适，甚至有一种错觉。
那就是，乐随的眼泪好像在加速他伤口的愈合。
可这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意识到这点，龙五的眼神逐渐变得凝重，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人，鲜少地露出不解的神情，如果他的神魂没有受损，自然有百般办法可以验证乐随的身份，但现在……
罢了，先出去再说。
“进去再说吧……”和龙五的想法不谋而合，乐随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催促，“快点吧，一会儿连翘该追上来了。”
“这黑化了是不是都长得这样吓人啊，明明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现在看起来一拳能打八个我。”
越说下去乐随就越觉得背后冒着凉风，他搓了搓手臂，拽着龙五踏进了大门。
龙五跟在后面跨过门槛，嘴欠地道出一个事实：“谁都能打八个你。”
和是不是姑娘没什么关系。
乐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闭上嘴能饿死你。”
确实可以。
即便早就在龙五的口中知道了这位火烧毒庙的事，但亲眼看见的那一刻，乐随还是难掩震惊，因为烈焰的吞噬让这栋本就萧瑟的庙宇彻底沦为一堆灰碳，大颗小粒的灰烬不时的被席卷着飘在空中，散发出破败焦糊地气味，四周残破焦黑的墙体摇摇欲坠，瓦砾窗门倒落一地再也看不出原本模样。
他生前的时候也是看过火灾现场的，还没见烧的这样彻底的。
……
所以，现在有一件事很严重。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最后一件尸体的。
那么……
“如果真在这儿，不会被你直接火化了吧……”一想到这种可能，乐随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假如找不到这最后一件，他有预感，他们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龙五撇了他一眼，有时候不得不服这个小东西的脑回路：“要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在他看来，毁了尸身，阿满和连翘的计划多半会落空，要不是乐随坚持，他早就在找到第一件尸体的时候就把其销毁了，什么死者为大，和他有什么关系。
送上门的食物还耽误了他这么多时日，最难以宽恕的是对方两次差点要了乐随性命，这要是被其他神兽知道了，龙五的面子真不知道要放在何处。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连翘还是追上来了，听见她阴恻恻中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乐随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她，无奈道：“三缺一，不把你的好姐妹叫来吗？”
麻将四个人参与才好玩，这件事也是四个人才好说。
连翘盯着他们二人看了两秒，表情恶狠狠地，“你算哪根葱哪颗蒜，我凭什么听你的？”
谁知乐随听了她的话还真点了点头，“确实，但没有这个，你们的计划应该很难进行地下去了吧。”
说着在连翘疑惑的注视下，龙五翻手一遍，一枚淡紫色的内丹便凭空出现在三人眼前，上面的气息较刚刚浓厚了些许，这是因为被龙五带在身边滋养的缘故。
“圆圆！”连翘几乎用了半秒就认出这是山蜘蛛的内丹，她们找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竟然被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找到了！
随着她话音刚落，龙五手中火焰腾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包裹着本就势颓的内丹，独属于兽类的尖啸立时从里面传出，乐随心下一惊本想上前阻止，没想到，下一秒，一道劲风突从侧后方袭来，连翘就在他们面前，那么来人是谁早已不消多说。
终于出现了！
龙五的眼神凌厉中带着杀意，反手接下阿满当空一击，顺势抓住对方的脚踝扔了出去，阿满身形灵巧，从空中便稳住身形落在了连翘身边。
连翘见她受伤，不管不顾地扔下手中魂灯便要去扶她，却被阿满凶狠地眼神制住在原地，无法，她只好低着头，重新拿好了那盏引魂灯，怯生生地立在一旁看着阿满独自一人挣扎着站起。
乐随将一切看在眼里，朝着龙五使了个眼神，龙五当然也注意到了。
“怎么，打算就用这么个破玩意给自己招魂？”
阿满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龙五的右手，听见龙五的话，迟钝地摇了摇头。
龙五眼神来回在连翘和阿满二人身上穿梭，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好像懂了什么。
“哦？不是给自己招魂？”
此话一出，果然，二人的眼神瞬间一变，奇怪的是，阿满好像并不在乎龙五猜到自己的目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惧怕，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刚才龙五拿着山蜘蛛内丹的右手，而连翘则不然，不知道为什么，在龙五说完后，她好像身上的怨气更重了。
乐随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吃了三个邪剑仙。
“邪剑仙是什么？”
这种关键时刻，龙五还有空关心乐随说的新鲜玩意，不仅他好奇，就连连翘和阿满也是表情空白了三秒，然后齐齐望向他，在等他解释。
不是？
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知道现在这种局面在电视剧里要死几个吗？！
“哎呀，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的头真的藏在这儿？”乐随没空和他们打哑谜，环顾四周急切地问道。
龙五顿了顿，小声和他咬了句耳朵：“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人类都是直接问的？”
乐随则淡定表示：“问问又不吃亏。”
万一呢……
果然，连翘没想到乐随这么直白，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当我傻啊？”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旁边的阿满便抬手一指：“在那里啊……”
龙五：！！！
乐随：！！！
连翘：！？！？
随着她指向的方向，三人齐齐朝着那边望去，那里空无一物，唯一值得提的就是那五尊本来矗立在大殿正中央的石像，但因为大火的侵蚀，五尊只剩下了两尊，可东西在哪里？
乐随反反复复看着那两尊石像，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为首的那尊身上，本来他是发现不了，但因为表皮的脱落，一缕细长的发丝从石像的额前滑落，那头发被烧的卷曲，只剩短短一截，如果不是特意去看，大概他们许久都发现不了。
“龙五！那里！”
同时连翘也发现了。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同时消失在原地，乐随抬头看着他们在空中扭打了几个回合，最后龙五一脚将连翘踹回了她原本的位置，然后只身快速越到高空，手中一柄巨剑横劈而下，本来还好好安放在百眼毒君颈项上的头颅骤然掉落，砸在乐随的眼前，和地面想触的那一刻，包裹在相首外表出的水泥瞬间炸开，露出了本来包裹在里面的那顶属于眼前少女的头颅。
死不瞑目。
乐随看着地上和面前几乎无二的两张脸，闭了闭眼别开头不忍再看。
“竟然放在这里，你，有点意思。”
龙五取完东西回来，看了眼地上的“东西”，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欣赏。
阿满还未说话，连翘便抢先说道：“那又如何，这里不好吗？”
恕乐随不能理解在场这三人的脑回路。
龙五低头嘲讽地笑了一声，“如果那群愚昧的人类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供奉崇敬的神一直是当年那个被他们害死的可怜孤女，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呢？”
讽刺，真的讽刺。
乐随听完他的话，眉心紧皱，在三人的注视下，他慢慢蹲下身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了阿满的最后一块尸身，就算这个女孩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在亲眼看见自己尸体时无动于衷，就算阿满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他还是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痛苦。
那大概就像失去了痛觉许久的人突然被花枝上的尖刺刺痛，和那一瞬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痛苦一样，掩盖不住。
因为在主人还没察觉到的一刻，它便已经出现了。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乐随知道，人很难忘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龙五看了一眼便没去管他，由着乐随去弄，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中间隔了一段距离的两个女孩，觉得她们有些意思。
“原来，你们并不是一路的啊。”
或许说，她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就不一样。
他们猜的三个答案，竟然有两个都是对的，一直在找阿满尸体的是连翘，而阿满想要复活的从始至终只有她的蜘蛛。
所以，她刚刚才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乐随答案。
“现在能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了吗？后来，你们逃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回忆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被这一句话彻底打开，恶魔一般的片段重获新生，从里面争相涌出，如果说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的话，那么从她的蜘蛛死后，这场错误才真正的降临在整个村庄。
阿满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其中藏着的是跨越了时间而来的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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