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微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
她虽然是下乡知青,队里的干部可能不会对知青过于严厉管束,但到底是在集体上工途中偷溜出来,仍然害怕被大队干部抓到小辫子。
樊盈苏看着她走远后,这才转身走回刘启芳的家。
厨房里还煮着银针,她得去看着火,免得把水烧干了。
日落时,刘启芳带着小桃回来了。
她们一到家,立即在家里忙碌了起来。
刘启芳去河边挑水,小桃在摘菜。
虽然刘启芳不让樊盈苏帮忙干活,但她跟着小桃。小桃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还特地留意着小桃,见小桃能跑能跳,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
等把菜摘好,南瓜削了皮,刘启芳也挑着水回来了,而且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罗玉芬。
樊盈苏这时正双手高举着放着瓜蔬的簸箕。
刚才小桃顺手就要去洗菜,樊盈苏记得祖宗过交代让小桃尽量不要碰水,于是她端着簸箕就跑。
小桃还以为樊盈苏在和她玩耍,
笑呵呵地在后面追,差点没把樊盈苏给跑岔气。
罗玉芬一进院子,就抢在刘启芳之前先开了口:“樊家娃,怎么了这是?”
“没事,”樊盈苏手里举着簸箕看向罗玉芬,“罗嫂子出来提水?”
“等会顺道提桶水回去,你好些了吗?”罗玉芬手里还拎着一个木桶,她走过来说,“我给你拿了几个鸡蛋,这几天多吃点,病就好了。”
“谢谢嫂子,不用,你拿回去,刘婶子给我吃了鸡蛋,”樊盈苏连忙婉拒。
“她家能有几个鸡蛋,都不够她家娃吃的,你吃我的,准够你吃,”罗玉芬边说边把桶里的鸡蛋一个个拿出来,放在墙角之前装菜的篮子里,她故意拿的慢,就是要让樊盈苏看到她送的鸡蛋。
樊盈苏知道罗玉芬是特地过来的,只为了当她的面送鸡蛋。
否则她就不会过来,而是在路上把鸡蛋交给刘启芳,让刘启芳带回来。
罗玉芬这么挚切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吃的,说明她所图不小。
七十年代,城市里要靠着各种票证才能买到一口吃的,而在农村则靠着工分才能得到口粮,可罗玉芬这么大方地送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跃民媳妇,我都说我家有鸡蛋,”刘启芳这时从厨房出来,“樊家娃在我家养病,我会照顾好她。”
“你照顾归你照顾,我给几个鸡蛋碍你事了?”罗玉芬把桶里的鸡蛋全拿了出来,一边拿还一边看着小桃,眼神很是炙热。
刘启芳留意到她看小桃的眼神,大步迈过来挡在小桃面前,然后瞪着罗玉芬。
罗玉芬这才收回视线,提着空木桶离开:“樊家娃,我明儿还给你送红糖来。”
樊盈苏嘴里的“不用”都还没说出口,罗玉芬的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刘启芳过去把木栅门栓上,这才过来接过樊盈苏一直端在手里的簸箕:“给我吧,是不是小桃想去洗菜,你怕她碰水,就给端走了?”
她猜的一点没错。
“小桃在外面没碰水吧?”樊盈苏有点不放心,但她其实不需要担心,因为刘启芳是小桃的母亲,她比外人更关心自己的女儿。虽然刘启芳曾因想不开差点带着小桃去跳河,但同时也因为樊盈苏说小桃的病能治而选择了希望。
刘启芳果然说:“我盯着她呢,怕她不听话,我还给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
接着她又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说:“她在家摘菜,我知道你会看着她的,所以我就没管她。”
她觉得樊盈苏是给小桃施针的人,一定会阻止小桃去碰水。
樊盈苏有口难言。
她之所以不让小桃碰水,是因为给小桃施针的人是祖宗,并且针灸的过程她自己本人毫无记忆。
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希望小桃能听医嘱,不要因为碰水而出现什么问题。
刘启芳不知道樊盈苏心里的为难,她正把装有鸡蛋的篮子拿回厨房。边走还边自言自语:“罗玉芬到底要做什么。”
樊盈苏一听,连忙跟了过去:“婶子,你说罗嫂子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启芳洗着锅顺口问道:“她知道什么?”
没听见樊盈苏回答,于是转过头看。
樊盈苏沉默看着她,又去看坐在灶头前准备帮忙烧火的小桃。
留意到樊盈苏的眼神,刘启芳立即明白过来,刷锅的手都停了:“……她怎么知道的?咱大队的人虽然不怎么去批斗被下放的人……但应该也是厌恶的,不可能有接触的啊。”
国家说被下放的人是黑五类,是臭老九,是坏分子,是应该被批斗被劳改的,民众大多都会害怕因接近坏分子会被无辜连累,自然是选择远离这些坏分子,罗玉芬一个妇人,尤其不可能会去接近被下放的人。
樊盈苏没说话,她不是原来的樊盈苏,不清楚俩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
但她的沉默显然让刘启芳误会了:“樊家娃,我没有说出去,你有银针,还给我家娃针灸这事,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我知道,婶子别急,”樊盈苏连忙安抚激动的刘启芳,“罗嫂子给我送吃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就给我送过鸡蛋和红糖水。”
“对,她还送你去公社看病,”刘启芳说着说着,忽然记起了一些事,“……她昨天说什么我是不是也看见了,说不能让你只给一个人治病……现在想想,她是不是看见你做什么事了?她知道你有银针?她看见你给谁针灸了?”
这话问樊盈苏也是白问。
她昨天才刚认识罗玉芬,知道的信息比刘启芳知道的还要少。
不过樊盈苏可以肯定,原来的樊盈苏身上藏有银针这个秘密,只有罗玉芬一人知道。
和她同住草棚的梁星瑜三人应该是不知道的,要是她们三人知道樊盈苏有银针,昨天在发现她病了之后,就会说“你不是有银针,还去看什么医生,自己给自己扎几针不就好了”。
她们不知道,所以对生了病的樊盈苏束手无策,为此梁星瑜还冒险去找大队长。
至于被罗玉芬看见原来的樊盈苏为谁针灸治病,是有可能,但就算被看见了,也不至于让罗玉芬一直这么往樊盈苏的面前凑。
虽然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没学医,但家族里当医生的亲戚还是很多的,樊盈苏还记得老一辈曾提起特殊而又艰辛的这十年。
在六十年代刚开始闹革命的那几年,因为“破四旧立四新”导致中医被说成封建残余,确实被批斗的很严重,但现在是七十年代,各单位都成立了代替原领导班子的革委会,中医学校也改成了医学院,入学方式也由原来的招生变成了推荐。
医院里是有医护人员的,所以如果罗玉芬或她的家人病了,需要找人看病,她会去医院,而不会选择被下放的坏分子。
那么问题来了,罗玉芬为什么会这么关注并关心着樊盈苏。
为了让樊盈苏给她治病?
可为什么她就一定会觉得樊盈苏有那个能力可以治病?她亲眼看见过原来的樊盈苏给人治病,还治好了?
就算真有这么回事,那她为什么不开口叫原来的樊盈苏也为她治病?为什么选择像现在这样送吃送喝,却一声不吭地等着?
这就又绕回了原点,原来的樊盈苏要是曾经对外展示过她自己的医术,那这事就瞒不住。
这事不仅解释不通啊,还有可能成为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突然就爆了。
刘启芳看樊盈苏紧皱着眉头在沉思,忍不住忐忑地问:“为我娃针灸,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什么事,”樊盈苏放弃继续分析这个问题,她不是原来的樊盈苏,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原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要是真有事,她会开口说的。”
“她能有什么事?”刘启芳洗米煮饭,“非要说有事,也就是她那大哥……”
她忽然不说话了。
樊盈苏这时也想起了一件事,她向刘启芳求证,“婶子,罗嫂子她那大哥是不是也是精神不好?”
说是精神不好,但刘启芳知道,樊盈苏问的是:也是疯癫的傻子?
她抿了抿嘴,点头说:“也是,她大哥叫罗立根,比我大几岁,记得像是被砸还是摔的,总之就是坏了脑袋,他那时也就我家娃这岁数,男娃娃,调皮捣蛋得很,摔了也正常。”
说着,她顿了一下,看着樊盈苏有些迟疑地问:“她是不是也想让你给立根治病?”
樊盈苏摇摇头:“应该不是,婶子你以前听说过我会用银针治病吗?”要不是看见刘启芳带着小桃跳河,她绝不会把祖宗摇出来给人治病。
刘启芳立即摇头:“没有!也就是你娘回去那年才听说你娘是护士长,而你也是医生,可你是个年轻女娃,村里人哪怕病了,也不会找你看病。”
樊盈苏又年轻,又还是被下放的坏分子,村里没人会让她帮忙治病的。
这点刚才樊盈苏也想到了。
刘启芳也想到了这点:“那她到底想让你帮她做什么事?”
樊盈苏没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
刘启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我总觉得她会惹出事来连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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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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