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路可不近，您走着去能行吗？”卫小婉不放心，想着自己也没啥事，拍胸脯道：“大娘，今天我爹不出门，我骑自行车带你去吧，你自己走要走到啥时候去呀！”
苏大娘赶紧拒绝道：“哎不用不用，想当年，我生虎子那阵……”
卫小婉赶紧打断她，“大娘，您这会不是病着呢嘛，人家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咱不说以前昂！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出来！”
她不等苏大娘答应，就急匆匆的又跑回了家。
卫小峰见他姐这么快就回来了，从灶房探头出来问：“姐，你咋这么快就打完水了？”
话音刚落，都不用他姐回答，他就见到他姐一把扔掉两个空水桶，偷偷摸摸的跑到墙根处，推着他爹的自行车就出门了。
卫小峰追出去，喊道：“姐，你干啥去？”
卫小婉催促苏大娘上车，百忙之中扭头道：“我送苏大娘进趟城，你一会把水打了，和爹娘说我今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说完，也不管她弟弟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自顾自的骑上自行车走了。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苏大娘不自觉的大喊：“慢点，你慢点！哎呦，你这孩子，骑这么快干嘛，我这把老骨头都散架了！”
外头吵吵嚷嚷的，张桂芳和卫兴业听到动静，一起从屋里赶了出来。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卫小婉已经骑着自行车跑远了。
夫妻俩气得不行，一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儿子，他身上套着一个灰扑扑的围裙，手里还举着一根烧火棍，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张桂芳伸手点了点他，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成天就知道气我！”
卫小峰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委屈：“关我什么事，我招谁惹谁了！”
苏大娘和老亲家以前经常有往来，卫小婉也是见过的，这一家给她的总体印象就是热情、客套。可现在再次见面，却和印象中的样子大大不同。
苏卫国的未婚妻名叫赵红燕，长得娇娇小小的，皮肤白净，看着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以前逢年过节去村里走动，村里人谁不夸一句老苏家有福气。
可这次见面不到十分钟，这姑娘就翻了不下十个白眼了，说话也尖酸刻薄的，让人听了直皱眉头。
“哟，这真是稀客，大娘你不去伺候你新得的几个大金孙，咋有空跑到我这小地方来了呢？”
苏大娘脸上一阵尴尬，不过她也知道是自家理亏，一来就把姿态放得很低，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可这姑娘愣是不让不让她俩进门，还把苏大娘冷嘲热讽了一顿。
苏大娘快五十岁的人了，被她一个小辈这么落面子，而且这人还是自己的前准儿媳，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
她记得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忍住了没有多言，只说要和她父母商谈一下，但这姑娘堵在门口，不光不让人进门，还扯着嗓子喊道：“咋地，你儿子是官，就能这么无法无天了，想强闯民宅吗这是，咋这么蛮横呢！”
赵家附近人口密集，恰好赶上星期天，大家都休班在家，听到有热闹可看，很多人都悄悄凑了过来，三两成堆的悄声议论。
卫小婉耳朵尖，听到左后方两个大姨偷偷道：“这小燕子是不是找到下家了，不然咋敢断了前头的亲事呢？”
“你没听说啊，按说她早该下乡了，就是因为前头的亲事好，听说结了婚可以直接去随军，街道上才给她宽限了的。不过她这下子可是找着更好的下家了，人家不仅家境好，还能帮她解决工作问题呢！”
卫小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两家断亲还有别的原因在，顿时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对呛道：“你咋说话呢，好歹你们也差点成了一家人，我们好声好气的和你说话，你咋还净说些恶心人的话呢！未必你家门槛儿就那么高，我们登门道歉的，连个大门都进不去吧？”
赵红燕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卫小婉，撇嘴道：“哪来的疯丫头，我们两家的事，关你什么事了，要你在这多嘴！”
“是，的确是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家也真是不厚道，你敢说你真的是因为我苏大哥收养了几个孩子，你才退亲的吗？你莫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了吧？不然，你们定亲那么多年，接受不了退婚也就罢了，咋还这么欺负人呢，我们上门道个歉，都得让你们给奚落一番！”
苏大娘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赵家两口子见门口来了个牙尖嘴利的，生怕自家闺女坏了名声，赶紧跑了出来。
赵家老娘大声道：“哪里来的小丫头，你懂个屁！我家好好的大闺女，和他苏卫国定亲三四年了，愣是被拖成了老闺女，这一退婚，以后找婆家都是个问题，他们苏家欠我们多了去了，你们来道歉，我们凭啥就得原谅你们！”
赵老头是个矮矮圆圆的小老头，平时看起来一副和善样，这会却是一脸的凶悍：“没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你们已经把我闺女害得够惨的了，这会还想怎么样！赶紧走，再不走，看我不拿大笤帚赶你们！”
苏大娘见这两口子出来了，她把卫小婉护在身后，好声好气的道：“赵家大哥大嫂，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但可真不是这么个理儿！咱们两家定亲的时候，你家姑娘还在上学，到现在还没有毕业呢，要说等，那也是我家卫国一直在等你家姑娘！”
赵家两口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是说给街坊邻居们听的，附近已经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热闹了，他们怕坏了自家闺女的名声，这才赶出来说的那番话。
赵家老娘见苏大娘的架势，是想在街上就把事情掰扯清楚，怕她再说些别的什么，赶紧开口道：“大妹子，咱有啥事还是进屋说吧，我们家也不是那些不近人情的，有啥事，咱进去慢慢说！”
苏大娘却没有挪脚，提高音量继续道：“大嫂，您心里也清楚，我们家可是一点儿也欠不着你们的。
你们说想等姑娘大学毕业再结婚，我们就一直等着，也从来没有催过；
你家大儿子现在的工作，还是我儿子用军功换来的名额；
还有，定亲的时候我家下了不少聘礼，我儿子这些年攒的大半身家都给了你们。我自认为我家着实是不欠你家什么，可担不起你说的害了你闺女！”
说到这，她无视两人焦急的反驳声，话音一转道：“当然，我这次来也不是让你们退聘礼的。这次说到底是我家的不是，委屈了小燕这姑娘了，你们想退婚，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想要回一把小木梳子，那是我家老头子留下来的唯一的一点子念想，麻烦你家去找找，把那梳子还我。”
卫小婉不知道这家人为啥对苏大娘上门这么排斥，听她这么说，顿时替苏大娘母子两个不值。
“我说你们为啥做得这么狠，原来是心虚呀！不会这边刚退了婚，你们就又要定亲了吧？不会你们闺女的嫁妆还是我苏大哥给的聘礼吧？”
这话说得赵家两口子脸色铁青，更加害怕的是自家闺女取消婚约前就和别人谈对象的事儿被拆穿，那他闺女的名声可真就臭了。
赵家老娘对赵红燕吼道：“还愣着干啥，没听到她要那把破梳子吗，还不快去找出来！眼皮子浅的东西，就这么点子东西，也值当你惦记着！”
这番话明显是在指桑骂槐，可惜赵红燕并没有听出来，她眼泪在眼里打着转，扭头跑回屋，翻出那把小梳子，泄愤似的扔下了台阶。
苏大娘想要接手，可惜已经晚了，那梳子一下子被掷在了地上，断成了两半。
赵家几人见此，外强中干的大声道：“东西已经还给你了，往后少上我家的门！”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赶紧把大门关上了。
卫小婉气不过，撸袖子就想上去理论，被苏大娘赶紧拉了回来。苏大娘反而劝卫小婉道：“好了，咱不和他们置气，东西拿回来就好，拿回来就好……”
卫小婉被她拽着出了小巷子，走出去老远，突然想起来：“哎，我的车子！”又火急火燎的往回跑。
苏大娘退到路边，一只手摩挲着那把断掉的小木梳子，两眼有些放空。没过多久，就听到卫小婉对她大喊道：“大娘，快上车，后头有狗追上来了！”
苏大娘被打断了思绪，循声望去，就见卫小婉骑着她爹的那辆二八大杠，风风火火的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在她身后，一条皮毛油光黑亮的大黑狗汪汪叫着，眼看就要追上她了。
苏大娘认得这条狗，这还是她托人帮赵家抱来的呢。她对着那条狗厉喝一声：“大黑，回去！”大黑乖乖的住下了，摇着尾巴望这边看了好几眼，被苏大娘又吆喝了好几声，才不甘不愿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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