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卓无知无觉向后栽倒,落进了濒临坍塌的楼梯里。
而机舱的门已经打开了。
驾驶员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看起来像处在青春期发育抽条的时刻,脑袋上却顶了个漆黑的防风头盔,完全把面部特征遮住了。
“好狠,你不怕她真的死掉?”
这人说英语,声音有点雌雄莫辨,一时间听不出是男是女。
维克多没说什么。
柳卓拧动枪管时真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只不过在最后一刻不知是由于气力不支,还是别的什么隐秘的原因,手一抖,导致靶心偏了几寸。
就是这险之又险的几寸,才仅仅只是引爆了维克多身上带着的起爆装置。
但就算这样,激光束造成的冲击也是难以小觑的,维克多从锁骨以下开始全都血淋淋的,伤口几乎前后贯穿胸腔,幸亏高温烧焦了皮肉,出血很快就停止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破洞。
等他坐进驾驶舱后,驾驶员好像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就不怕她死掉?”
“少说点话,”维克多淡淡地说,“还有,你戴着那种东西真能看清楚?手收回去,别锤仪表盘,砸了它你就得和我走到意大利,我无所谓。”
螺旋桨呼啦啦擦破空气,在几乎变成废墟的建筑上空盘旋了几圈,随后笔直升空扬长而去,残余的“蜂群”如影随形,一起消失在了滚滚尘埃中。
柳卓在惊厥中反复尖叫挣扎,高热和剧痛不间断地袭来,整个人像沉进了地狱的熔岩里。
“是他,”她在清醒间隙争分夺秒地说,“他还在境内,我求你们尽快……”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旁边有没有人,他们又是否听清楚了她的话。
在2222年看见一架直升机不亚于在2022年看见一条鲨鱼在空中飞,至少2022年还真的有鲨鱼。
任何飞行器都需要地面调度中心的调控,这么大一架直升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时候立刻追踪的话,维克多跑不出二百米就会被截住,除非他是被天使带走了,否则一定无所遁形。
然而柳卓想错了一件事。
来人不是安全局。
郊区尽管距离莫斯科还有一定距离,但发生这么大动静也足够惊动警察了,几架探查无人机已经摇摇晃晃飞了上来,伸出两根细长的触须左右摇晃。
柳卓刚刚是被直升机起落架硬生生撞飞的,前额早就血流如注,再加上一路翻滚下来,眼前更是色彩斑斓,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一边脸贴着地,在重重黑暗包围下只能感到脸上一热又一凉,到底是血还是漏出来的脑脊液已经弄不清楚了。
柳卓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疼,好疼啊。
[我将重现]的作用极其有限,只能治愈其中最致命的伤口,可能是因为变色龙分化者本身的能力就不强,因此它在柳卓身受好几种致命伤的情况下彻底失效了。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啊。
嘴里咸咸的,柳卓抹把脸,实在没力气挪动了。
反正也不会死,她模糊地想着,无非是再费点力气爬出去。
掉下去之前柳卓没能看清楚那架直升机,但想想也知道上面不可能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至于驾驶员,能见度太低了,她没看清他的样子……
“嗡——嗡——”
探测无人机在靠近。
它像只飞蛾,头上那两根细长的触须状感知器能检测半径一公里内的生命迹象,尖端分别有两个圆球,这时突然从绿色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楼梯转角处,柳卓蜷缩在墙角,看上去显得很小。
“检测到有活动物体,距离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一个冰凉的物体抵住了柳卓的额头,无人机说:“二十米……十米……”
与此同时一根细长的针管自它的触须里浮现,闪电般刺向了柳卓的太阳穴!
它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柳卓一把抓住了它伸来的毒手,针尖深深扎入掌心也没松开,一拧胳膊将它摔上了墙面!
她不可能走出这里了。
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大楼在摇晃,像冻坏的人一样瑟瑟发抖,柳卓用力晃晃脑袋,从窗户往下看去。
一共二十四层,她现在不敢保证自己在第几层,但肯定离地超过五十米了,直接跳?
柳卓不敢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下去。
还是先想办法到下面几层?
这栋楼向下的通道几乎全被毁掉了,外面不但有警察,还有警用搜救机器人,离地面太近,探测仪恐怕能测出来。
维克多一走了之,什么破坏公物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纵火罪全都会算到柳卓头上,再加上在城市上空非法飞行的罚金,迟早会背黑锅背出颈椎病来的。
火花啪嚓闪了一下,柳卓用力一攥拳头,气旋霎时间出现,她整个人顿时离地飞起,眨眼间已经跳出窗口往上空飘去,在风里逐渐模糊成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永不坠落]控制气流,和奥尔迦的信天翁标记有关,我将重现,在你之中,神吻,和他们的分化标记表现出来的特征全都是相符的,到底应该相信谁?
如果分化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会对谁有利?
柳卓往脚下看了一眼。
以这栋楼为圆心,半径二百米以内都被围上了,探测机器满天都是,嗡嗡作响,楼顶已经烧塌了,建筑材料变得比水还柔软,“扑通扑通”直往下掉。
柳卓向上飘去,抓住栏杆边缘翻上了楼顶。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激光枪,它几乎就停留在原地没有变过位置。
很好,很好,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只要控制气流方向,就能控制光折射的方向,从而达到隐身,用光学仪器还能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可是用肉眼就绝无可能了。
要逃走吗?
就像丢下那间屋子里的零和卡尔松,丢下那对相依为命的小兄妹那样?
你做得到吗,柳德米拉?你做得到抛弃所有人自己一走了之吗?
可是我不想再痛苦了,柳卓站在栏杆边缘,看着脚下。
如果没人能给我幸福,那我就自己建造一个再不会有悲伤,再不会有痛苦和遗弃的地方,即使代价是付出我的一切,我的生命……
"快看!"
有人一声惊叫,柳卓猝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解除了异能,就这么站在栏杆上面。
第一个发现她的警员完全呆了:“怎么会有……怎么会有一个人在上面啊!”
所有人都慌了,在楼里明明没有任何发现,马上就可以断定这是一起偶然事故了,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多出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站在楼顶的人。
警员瞪大眼睛不住换气,想再看得清楚一点,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仰起头的时候,那个白色的影子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开始摇摇晃晃,紧接着突然一头栽了下来!
“啊——”
有人害怕到闭起眼睛大叫,但几秒过后一片寂静,无事发生,好像那个随风飘动的人影只是个集体幻觉。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的心脏都跳得厉害,像个不祥的预兆。
在远处,柳卓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看着燃烧的大楼。
一旦被他们带走就什么都完了,不管是被警察局当作黑户驱逐,还是重新回到安全局手里显然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柳卓重新又看向天空。
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你在你的秘密和我之间又一次选择了前者。
既然你从来没有把我看得有多么重要过,那为什么还要给我那么多错觉呢?
要说柳卓真正和维克多有过的超乎情理的举动,除了刚刚那一下子可以称之为突然袭击,其实还有一次,就是刚到圣彼得堡那天晚上。
抵达的方式不太体面,他们两个当时都算黑户,在走私船底部和十几个同病相怜的男女老少大眼瞪小眼,为防止引火烧身,全程柳卓都缩在维克多怀里佯装只剩一口气的尸体,最终上岸时已经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当时柳卓虽然保持着睁眼的姿势,但脑子已经泡在梦乡里连打了一十八个滚,进了旅馆之后两人也没来得及说几句正经的,她就睡着了。
中间她醒来的时候,维克多躺在旁边,一条手臂很自然地搂过来,搂在柳卓肩膀上,他的手当时还是机械义肢的状态,在夜里非常冰冷,近乎冻结。
柳卓就那样睁着眼看他,一直看到再次闭上眼睛睡过去。
你能感觉到吗。
柳卓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在郊区破败,裸露的大地上看不见那几座高大漆黑永远矗立的雕像,柳卓呆呆地看着远方,看着四周,肺里很快充满了含有细微颗粒的空气。
她把枪管塞进兜里,什么东西碰得轻轻一响。
是那幅小照片,它还一直稳稳当当的揣在口袋里,可能是因为口袋够深也够结实,所以才没有掉出去,柳卓把它捧在手心里的时候,它又带着灰尘和血渍自动旋转起来,把小姑娘的微笑向着整个世界展示出去。
柳卓失忆后见到很多孩子,走私贩的孩子,被蜘蛛追着的孩子,她是第一个在照片里的。
她盯着看了好几分钟,从小姑娘的绒毛帽子到她怀里抱着的粉红皮球,这张照片的主人如果还活着,应该和柳卓是同样的年纪。
十八岁就死,和二十二岁再死,亦或是在三十五岁因为身体机能枯竭死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一个人怎么能接受那样的命运?
来自太阳的手正一点一点从人们的怀抱里,头发和面颊上抽走最后的余韵,一个残忍的黑夜即将落在大地上,它要借着遮掩尽情猎食。
柳卓擦干净照片,把它放进另一个口袋,举步向城市走去。
这章主要是过渡,感谢阅读[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森林之心18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