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脑袋上像抹了层石油一样，从修理室里面走出来。
他提了提保护用的黑色背带裤，站在很高的地方倚着舷梯向着下方吼道：“我需要一个帮手。”
池安回道：“别急，你的罗来了！”
罗素微笑点头，向着新同事致意，尽管新同事可能都看不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莫尔挥了挥手，扭头又钻进去了。
罗素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弯腰进了星舰修理室，尽管他是第一次见到它。
眼前是到处都被拆开的乱七八糟扭成一团的电线，杂七杂八的零件把它们焊接在一起，还有奇形怪状的大型部件蹲在天花板上，墙壁上，地上被占满，几乎无处下脚，靠近门边还有一个生活用的小桌子。
莫尔手里拿着两节电线蹲在角落冲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其中还有两个尖尖的虎牙。他是个开朗活泼的萨尔卡人，有着一头茂密的金发，湛蓝色的眼眸，体格健硕，身材修长，看起来综合素质堪比雇佣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博士怪老头在搞轰炸实验。
现场火花连片，偶尔还能开出一缕蓝色焰火，莫尔把过年的表演节目全安排上了。
罗素蹲了下来，帮他整理小零件，时不时与他交谈，假装自己很忙很有用。
池安中间过来看了一眼，给他们端来两杯咖啡，他把两个杯子放在一个小桌上。
他走过来瞄了一眼，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听到罗素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在进行持续运行自动化实验。”
“……”
听不懂。
他咳嗽一声，面上不动声色：“你们好好干。”
莫尔看着池安走了，一边修理手里的电线重新做排列，一边跟他聊天，“你是哪儿的人？”
罗素心想：又开始了。
他低声快速回答：“萨尔卡人，我是流浪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住址。”
他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自学成才，主要是脑子好使。”
莫尔倒是没发表什么疑问，只是同情的看着他，“没事儿，只要肯努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罗素语带悲伤附和：“会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腿蹲的酸了，莫尔从一个嵌入式柜子里拿出他私藏的零食，分给罗素一份，是一种蛮荒星球上的魔兽肉。
罗素礼貌对他说完谢谢，拿衣角不动声色盖住光脑，然后开始搜索：星舰是什么？星舰怎么修？
千度上很快跳转出来：
［极夜时代，混沌系统这门学科得到快速发展，广泛应用在星舰、光脑等新型高科技产品中。
故事始于格拉莫斯公司。当安道尔先生与邹以舟先生开始传播混沌工程理念时，该公司成立混沌工程团队并首先在实践中发现了混沌工程真正的商业价值。
后来人们看到了这一点，接着社区成长了起来，并将混沌工程传播到整个技术领域。
复杂的光脑支柱模型则改编自邹以舟在一篇文章中所提到的模型，而该模型又借鉴了Yesok大学经济学系主任斯蒂夫教授的一次演讲内容。该模型经过改编后能专门解决光脑软件工程师所关心的问题。［1］
由此，曙光时代的星舰，光脑，液压仓等新型科技的信号传播与支柱模型结构有了最初构建，此后得到快速发展。］
［下面是星舰的修理方法，您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排查故障原因：1.……］
“……”
看不懂。
罗素收回手，偷瞄了正在低头忙忙碌碌寻找叉子的莫尔一眼，然后右手食指在光脑上悄悄点叉，把千度搜索信息叉掉。
下午池安又过来转悠了一圈，顺便送了些吃的，他问道：“怎么样了？找出办法了吗？”
“好像找出来问题了，就是不敢下手修。”
这座星舰的结构异常复杂，罗素有些不敢下手，迟疑地望向池安。
池安没打包票，只是语气淡淡说道：“你们两个尽管修，修错了算我的，我从不骗人。”
罗素听到这句话高兴的问他，弯着眼睛，“真哒？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六个六。”
罗素微笑，“呵呵。”
一望无际的褐色针叶原始林映在空茫的雪原上，深谷和河流在其间纵横交错。
一辆银白色星舰飞行在塞拉波尔森林上空。
天色晴朗，蔚蓝的没有一丝白云，池安在他的房间捧着光脑跟主星的人开会。
罗素第一次乘坐星舰，飞到半空中看到这个视角，跟莫尔一人端了一个小蛋糕加一杯咖啡，坐在透明玻璃前的松软椅子上，正准备欣赏风景。然后，不出意外的坠机了——
“呱——”，一声鸟叫声从天空掠过。
罗素和莫尔大眼瞪小眼，坐在坠毁的星舰残骸旁边。
他们两个都非常震惊对方竟然没死！
半晌，罗素语气颤颤巍巍，犹如八旬老人拄拐，“这座星舰多少钱？”
莫尔的语气就更悲伤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价格，“一般来说，军方的星舰出厂时都有专门的巨额保险。”
罗素正要松口气，听他喘气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说道：“但是，这座星舰是我们长官的私人星舰，保险刚过期，还没来得及续。”
罗素：“……”
提问：一次性背上巨额债务的感觉怎么样？
某匿名罗先生回答：
——谢邀，人在星际，陌生的塞拉波尔星球，自己修的星舰，已经坠机了。
感谢长官池安先生的赞助支持。
池安躺在河边，醒来见到满地的残骸，已经疯了，这是他从刚开始工作就攒的老婆本，迄今为止已经攒了几十年了。
他的老婆也在今天死了，就死在他的枕边。
他见到罗素的第一句话就是礼貌的打招呼，“你好，合葬吗？”
那罗素肯定不能答应啊——
他下意识摇头。
然后，一声枪响炸响在耳畔，子弹划过他耳边的发丝，射入身后不远处一颗枯萎的松树。
“咔嚓-—”一声，松树低矮处干枯的树枝折断，带着积雪和针叶轰然落地。
池安走过来抬手摸头，温柔说道：“乖，咱不活了，跟你莫尔叔叔说再见。”
罗素惊恐，“要不，你报警吧，把我送进去也行。”
池安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黑户还想去监狱啊？”
池安手腕上有一个黑色的手链，他给联邦主星发了一道紧急救援求助信号。
联邦主星帮他转接了卡萨地区的军方。
卡萨军方——卡萨军方这边尴尬的让他们再等等，他们比较穷，暂时没有闲置军舰或者飞船可供使用，需要调派。
河水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流向北方，由低矮茂密的褐色针叶原始林构成的锯齿状的天际线犹如沿着一个潟湖的弧形边缘伸展开来。
向远处绵延而去的低树丛中耸立出为数不多的高树的树尖，夕阳下，明亮的河水中倒映出罗素一张红彤彤的脸。［1］
他眼神木愣愣的，一动不动，好像喝了假酒一样。
看到**官在燃烧好了火堆，搭好了避风所之后，准备脱下湿袜子湿衣服烘烤。
雪白的脚踝显现在罗素的眼前。
他伸手捂住了鼻子，生怕鼻子下面突然淌出一条血迹。
接着就被一个雪球袭击在肩上。
池安本来想着都是男人，没什么，愣是被他看出了不自在。
他冷声命令道：“转过身去。”
罗素转身，小声哼唧：“跟谁特别喜欢看一样，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看的。”
池安把手放在河里试了试温度，罗素瞥了一眼。
河水冰凉，很快将那只苍白的手染上绯红。
看他走过来，毫不在意的拿起军刀坐在树桩上开始削树枝。
过了一会儿，他烦躁的把手上刚捡到的手套扔了过去，掉在了池安的脚边，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
却看到池安盯着手套，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用。”
罗素突然想起他的洁癖，简直要跳起来打自己一巴掌。
他走过去，捡了起来自己戴上。
接近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官要风度不要温度，他还要活着呢。
他又认命的趴在一堆树枝前，把它们折成几根方便燃烧。
星舰舰长也寻着残骸痕迹找了过来。
夜晚，罗素因为不会打窝，所以跟池安躺在一起，莫尔和星舰舰长则是一起搭了个窝，非常坚定的表示他们还要负责夜间下半场守夜，需要良好的休息。
零下二十度的深夜，篝火快要熄灭了，轮到罗素守夜了，他被池安叫醒，盘腿坐在池安用子弹射落的大簇干枯的松枝上。
他把旁边用来烧火的树枝放在上面，用火把挑了挑火苗，火势更大了，带来铺面的热气，罗素侧头看到池安舒展了眉眼，睫毛垂落笑了笑。
罗素没想到跟着军方来接他们的是玻利。他的神情淡淡的，虽然还是那副长相面孔，但无形中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更成熟了。
玻利望向下方的四人，又看向遥远广阔的森林。
白色的雪原覆盖着的是曾经开满向日葵的原野，除了了解卡萨历史的，几乎没有人知道。
罗素拍了拍玻利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高兴的说：“兄弟，你终于来了！”
池安走在前面，回头瞥了一眼。
他们四个灰头土脸的又回到了中央广场的酒店。
这次，酒店的前台没了上次的热切，眼神不太对劲，多了丝不耐烦，又忍耐了下来。
池安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接过四张房卡，在走廊里对莫尔低声说：“你跟他一起住，最近不太平。”
半夜。
莫尔脑子里想着那艘殉难的星舰，翻来覆去睡不着，趴在床边小声叫他，“罗素，罗素——你睡着了吗？”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张当着池安的面签下的巨额欠条，罗素蒙住头，“不敢睡觉，接受不了一觉醒来就要还债的现实。”
求生活善待精神老人。
［1］［美］Casey Rosenthal Nora Jones
吾真本，黄帅译《混沌工程 复杂系统韧性实现之道》
［2］《缓慢的归乡》［奥地利］彼得-汉德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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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塞拉波尔森林坠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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