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都写了些什么?”太阴星君难辨其意,胡子煜则觉得那笔迹看 久了甚是扎眼,此回的解密任务,看来也只有灵鸿才能胜任。灵鸿挤眉弄眼,审慎思量,反复推敲揣测,努力回应众人的期待。
“下官认为,应该是‘垃圾们,有胆来人间抓我’十字。只是这些字迹奇丑无比,又出于仓促成书,下官......也只有五成确信而已。” 单只十字,灵鸿都得花上一刻钟左右推想,且还未能有十足把握,那么?达五行的交接清册,自然不好劳烦他压榨慧眼了,胡子煜心忖。
图档边角,有几枚青铜色的铁块铁屑散落在地,正是破裂的丹炉碎片。胡子煜学起灵鸿那般环起双臂思考,并在原地绕圈子踱着小步。
“也就是说,前辈透过自爆法力的手段完成三件事:烧开?锁,徒手在富钛玄武岩上留字,还有掩去神明的法身和力量遁入人间......此外,前辈离开前,还把所有事情都打点好了:预藏的法力和功德值、预排回应信徒祈愿的日程,甚至还特地留书给预计于日后闯入库房的宵小。既然连对方发动攻击的时机和手段都能看准,那为什 么不......不自己挺身对抗这一切,而是拉我这个倒楣鬼上来垫背?”
说到最末,一股酸涩感蓦然涌上喉间
“白死一回、为人作嫁”的念头在胡子煜脑内萦绕不散,他快搞不清最该憎恨的对象究竟是害自己早夭的持棍凶嫌、无端生事的爱家军众,还是生死未知的魔王大前辈了。
太阴星君察觉出正在他心底波涛翻涌的情绪,柔声劝慰:“小兔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今日凌霄殿三位?者与本宫在此,你的不平,大家都会设法帮你摆平。”
胡子煜用力阖眼,眨去舖在目睫之间的水雾,甩头耸肩,无奈一 叹:“木已成舟,再不平也无济于事,只是对许多事情感到疑惑。
一 者,仙神自爆法力、旷职逃逸这种大事,天上既没派员追查,也没造册列管。
先前,我认为这不是一介新人应当过问的事情,所以连在鸿老大......呃,灵鸿面前也不曾提及。
我这台玫瑰金PAD中的置物APP,有付费扩充过和夜巡小队类似的‘行动停?场’功能,初开机时,前辈与玉兔观金?的最后定位点都显示在地底,我当时看到,还以为是系统误判,也就没去理会。”
灵鸿说:“?上有三界定位系统和加速符印,臭老头带走他,是为了在法力烧罄后,还能持续锁定宋星河所在的座标。”
自爆法力前,胡天保取出座?,把交接清册和PAD搁在?外。
之 后,太阴星君还是拜超级电脑的广域搜索功能所赐,才成功收回兔 儿神专属的PAD。
太阴星君接口:“天保之事太过艰难,实情我本不想太快予你们知晓,况且,目前苦无对证,在难辨敌友的人们面前说出来,只会徒增我方的?险。”
敖广沉声问:“于此,我等是不是先行回避较好?” “不必了,反正这是迟早都必须公诸于世的事实,再说,现有三位凌霄殿代表一块听,也好。”太阴星君丽容,难得抹上一层晦暗和哀戚的色彩。
“天保死因滑稽,评价素来不佳,为三界诸员所诟病。?升三百多年来,爱家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地抹黑他的人格,先是安插几位恐同人士到玉兔观任职,越级诬告他乘机weixie、勾引下属、言行骚扰等,?上头降下的惩处不够有力,又收买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千方百计地骗他前往澡堂共浴,还编纂出一出由辅官大义灭亲的好戏。他辛苦结成良缘,积攒下来的功德就这么被人东减?扣,终于在一季前,达到了濒近化魔的临界值。”
太阴星君的爆料来得太过突然,惊吓过甚,灵鸿一整个瞠目结舌,久不能语。
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被记上一大功,爬升至仙人之顶的捷径竟是条喋血之道,也是前主子的不归之途。
“偏巧在这种时候,宋星河出现了。这些日子以来,天保咬牙苦撑,都是为了再?心爱之人一面。神职神誉,对于他这种被乱杖打死的孤魂而言犹如身外之物,丢了、让了,本来就不甚可惜。” 对外说法,是多行不义,德不配位,务须让贤,当然也没有追踪后续,或留下正式的记载,就当是月宫私下默默地处理掉一名劣神的法身和精元,并由提列的后继者补位。
所以,胡天保追随所爱,自爆法力一说仅在月宫内部流传,外人知悉者几希。
要不是胡子煜在登官宴上大放异彩,兔儿神这等名不经传的小神,压根儿没可能成为镁光灯下的焦点。
灵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唇间皱褶破皮?血、胡子煜大叫着要他张嘴也不松开。
胡子煜两手并用,紧捏灵鸿的人中和下颚,企图让他开口。
“这么多年来,前辈......未尝为自己辩白吗?” 太阴星君?吁一气,叹道:“起初一两回,他辩白得可卖力了,但由爱家直男们统领的凌霄殿和城隍殿,谁肯信他?就连他自己待的玉兔观,也没有任何职员敢信。
大佬们大笔一挥,功德和薪俸便是万点万点的消去,纵然本宫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后来,天保索性就不争了,下凡救苦那次,神农殿大肆抢功、偷盗方子、把 好处往自家单位揽,他也就任人去抢,任人挪用他的功绩去说嘴和晋升。往后,一有功德和法力入帐,天保?上交付给财神殿信托起来,等于是冻结住了,扣不掉,但也提领不出来,导致功过间无法相抵。
至于做什么用去了,他不说,没人能猜透。” 这下子,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估计那位谜点重重的粉衣道人在威鸣堂前厅演示的那首七言乐府和罡步舞蹈,便是执行“远端解冻”的密码。
胡子煜一方面心系胡天保传位动机,一方面也惦念睚眦等人在库房内的布局,同时,他还希望灵鸿不要过于自责。
与其纠结旧事,不如高瞻远瞩,用心面对前方的艰险。
“至于鸿儿之事,他说,这样也好,观内需要一名上仙,以免凡事逊 人一筹,仰人鼻息。今日之局,他早就料到了十有**,该打点的、该张罗的、该在日后讨回来的,一件也没少安排。唯独,他还是料错一件事。”
“何事?”胡子煜、凌霄三老、敖家三帅近乎异口同声发问。
终于,太阴星君一扫愁容,重新挂上代表活力和妍丽的笑颜。
“小兔 子聪敏过甚,又深得众人喜爱,爱家团体的老招不管使,只得选用另一种更加粗暴、直率的方式来围剿。”
“哪、哪有。”胡子煜胀红了脸,?凌霄三老个个伸?手臂,要来把 玩、捏塑自己脸颊,连忙另起话头。
“但......我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前辈是怎么从月心下达凡间的,还有,他进库房,图的是什 么?要自爆,在哪里爆都行,若是我,肯定选在爱家团体的本部爆,壮烈、华丽,还可以拖几个倒楣鬼下地狱;选这儿,万一星君没启用超级电脑,那岂不是......” 太阴星君俏皮一笑,回答:“后面那题不难,小兔子聪明,必然可以想到。”
众人短暂商议后,众女仙、工程师小组和凌霄三老留在?外,由太阴星君打头阵进入库房,灵鸿、敖博通作为侧翼,左右包夹保护胡子煜,殿后的敖广则负责观察和警戒,必要时施以援手。
宝藏库保全AI识得星君生体迹象,自动启用照明引路装置。
几缕悬空的青蓝色光点无?摇曳,诡谲如鬼界的幽冥之火。
若无星芒点点,深灰是库房内唯一的色调,石质壁板则是唯一的建材和装潢。
紧倚着四方墙壁,陈列着各式珍本古籍、封存不用的太古法宝的暗柜,也是由清一色的暗灰石板所砌成。
灵鸿目光高速扫过摆放着几本年代久远的简牍、缣帛的书架,有些是在竹片上开了个小洞,串成像吊钱一般的古籍,有的是较为常? 的卷轴装或经折装棉纸手抄本。虽不是一股脑儿,但也取了十有七八,凡?到堪用、可用、兴许有用的书籍,都大举扫入他的置物 APP里头。若有刻写在石子、陶片、瓦砵上,不便带走者,灵鸿便打开相机 APP,拍照后让系统自统转换为今时文字。
“鸿大学士,你拿这些东?干嘛?还有,这些都是可以拿的吗?”一 阵恶寒涌上心间,胡子煜不觉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他不识蝌蚪文、 甲骨、金文等,但篆体和隶书还能大致看懂。
一?到某本书背上写 着“析月心经”四字的大册子,直觉就告诉他这些砖块书,肯定都会成为自己日后的功课。
灵鸿答:“这些都是专属于月宫三神的资产,你多学一本,就多一些自保和保人的本事。” 胡子煜深感苦恼的同时,也多出几分庆幸和宽心。
这厮竟还有心思 搜刮珍本、预排功课,可?阴郁的心情已平复泰半。
书架之后,是琳琅满目的药架,除了丹剂外,还有各式芝草、树干年轮、兽皮、结晶化的甲虫或化石标本。
胡子煜随意拾起一只呈装药丹的瓷瓶打?,赫然发现神农殿食药署核发给该药的药证,早在两百年前就过了保鲜效期。
“你们都过来看看。”走在前方半百余尺的太阴星君忽尔嚷嚷:“这就是天保下凡的媒介。” 胡子煜放下药瓶,被灵鸿拉着向前行。
库房不大,约仅百坪,入口两侧是分?别列、井井有条的书籍和药物,在此之后,就剩只破碎一地的丹炉,和一面尘封已久的古镜而已。
既无人埋伏,也没有任何偷袭的机关和术式。
“实体版观凡镜!”敖博通不禁惊呼:“我还以为早在半百年前就全都送回中央集中处理掉了!” 太阴星君解释:“正常流程是该由中央统一收集,外包废弃物处理厂轧成宇宙粉尘,排放到银河彼端没错。
但月宫地处边陲,常被遗忘,所以它才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旧式观凡镜外观如同一面水盆大小的圆镜,灌注法力即可启动,既无须认证金钥,也没有连接网络、路径导航、纪录查询等外挂式功能,是故胡天保借此下凡,天界无迹可寻,也不会知道他究竟往何处去。
与其紧盯老兔尾巴不放,还不如直接搜索“宋星河”,或许还能从观众里揪出那抹痴慕癫狂的身影。
胡子煜一会研究丹炉碎片,一会跟着星君、敖广观看旧式观凡镜水幕。
三人任意选了韩国釜山巨蛋为定点,看能否觅得宋星河或其所属团体“Magic Echo 7”的行迹。
至于一刻钟前提问的第二道题,现在,他已知晓解答。
“我一直在思考跳下凡前自爆法力的必要性,如果没有非不得已,谁 会想要多此一手,弄得万劫难复的下场。平日,前辈想要出入库房,请星君、吴刚大人出借官印即可,理由的话,什么都行,借书、制药,随便胡诌,听起来多少都有几分可信。”胡子煜说,一旁 的太阴星君频频点头称是。
“前辈来此,为的是能在自爆法力、法身烧灭、精元受损的第一时间,跳入丹炉内自我复元,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此之后,失却法身但精元无损的他再借由观凡镜,逃到凡间找个凭依,以人类的身分继续活动。”
而这个人,十之**就是威鸣堂的代理堂主──同为胡姓的宝哥了。
灵鸿拾起地上碎片,打算交给?外的真人工程师,看是否还有修复的可能性,若不成,就设法收集素材,仿制原型再造一只。
太阴星君轻搂玉兔观主仆肩头,道:“目标对象既明确了,接下来就容易得多。
此事不难,本宫会委人处理。” 至此,拨云?月,尘埃底定,尽管仍有所憾恨,世路多歧而前途多险,三人仍是喜颜逐开,露出稍感舒心的微笑。
相较于此,在镜上摸出几丝狼毛的敖家父子,脸色就不这么好看 了。
“前兔儿神自爆法力、舍弃法身,是为了防止化魔,下凡避世,尚且 可以理解;但是眦儿为断绝兔神命脉,一路下探月心,锲而不舍为只烧开?锁、毁弃丹炉吗?为父认为不只。”
这话虽只对敖博通一人说,但敖广并不忌讳让月宫三人尽收耳里。
敖博通心下愀然,惊骇而道:“父王的意思是......” 一路下来,睚眦虽多半暗中谋事,以求能将兔儿神一脉一举歼灭,然天眼恢恢,疏而不漏。
过往,他针对独木难支的胡天保发难时,凌霄殿尚可姑息;如今,不慎得罪了王母面前的红人,排山倒海的惩戒和清算迎面扑来后,他已然无从抗衡,只能任由业力引爆。
所 以,时间无多的他只好匆促行事,孤注一掷。想当然尔,又一个化魔在即,迫不得已。
“但是,天保大人尚能利用丹炉快速自愈,二王兄可无由抵御精元烧熔之苦。”敖博通忧心道。撇除凤凰一族不说,这种时候,除了从零开始重塑精元外,别无他法。重塑之道,需有“生前”的遗物,如使用过的PAD、法器、符 令、手迹、衣物等,若有毛发、骨骼、牙?等身上的部件更好。
重点是,还要有能与法身、灵脉调性相符的丹炉。机房的监视器录像只拍摄到睚眦一人进入宝藏库,不但没带辅官和护卫,先前一同寻路的仙神分身们也全都不?行迹。
众人仿佛在一 瞬间打月心蒸发消散,可是知难而退或中途改变主意,提前召回了分灵? 敖广把之前向月宫女仙要来的影像放大投映在地板上,反复打量睚眦消失前的行动举止。
比起正面迎战,胡天保或许更善于放?线钓大?,但睚眦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欲闯他人洞府,当然得先经过一番计议。
“自爆前,他取血为咒,化为护身铠甲。”与在太阴殿前院以一敌十 时造出的法力护盾相同,只不过,这回是包覆全身、能吸纳痛楚和冲击的汗血宝冑。虽是臆测,但只要孩子破元时承受的痛苦不如经传中所载的那般巨大,就能令敖广多少感到宽心。“以敖某对狼神的认识,他们是通力合作、彼此忠诚的种族,必要时,能杀身成仁,只求群体的胜利。” 那些消失的分灵,并不是平白散魂或失踪的。祂们奉献自身,附合于睚眦的甲冑之中,以期能成为抵抗化魔与削减痛楚的力量。
睚眦究竟逃到哪里,旧式观凡镜是查不到纪录的,人间、鬼界或魔 域均有可能。
或许,他会借由移转精元之术,争一道逃出生天的契机,若真能遂其所愿,或许,就会有借体?生或自我形塑法身的机会。
也或许,日后若能成功寻到在人间胡乱走闯的胡天保,他也会一次次地设法诛灭。
胡子煜不觉想起有位“一生只督你一人”的政客,换作天界版,即为 “一世只杀你一神。”
有种情分,叫做死生契阔;与之相反,有种深仇,叫做不共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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