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小看那个悬浮报刊亭哟!魔法师阿邱骄傲地想道。她细致地了解过每一个打工的地方,也知道继承了不动产的安东尼奥还没仔细打理过它——可以把“仔细”去掉的其实。经过一番精密的无实物计算——仅加减乘,没有除——阿邱在把“动产”送到站之前先清空了里面的东西,她可不想用另一种高空抛物去抵抗高空抛物。
总之,在她的分类里,“曾经也是报刊亭的组成部分”,结果就是软木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与此同时,现在的终止式临时指挥处肯定是一片混乱,满地摊开的低俗杂志和图钉、信件、红色鱼线混在一起,负责整理内务的队员有福了……
阿邱的眼睛始终盯着不断降落的无机肥料,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报刊亭的门很大,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另一侧还有一张正方形的副嘴,整个建筑在重力对抗上都很有主见,旋转时也仿佛有人格般灵活;正义一方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吞没了所有危险,很快,游行队伍逐渐接受了它的存在,向它带来的那片安全区下靠拢,躲到那面无论怎么旋转都会向着他们的结实的墙下。
不知是弹药耗尽了还是阿邱所理解的“哈哈,怕了吧”,面对奇招,过不了多久,巨龙就停止了投掷□□,庞大的躯体突破限制地加快速率、抬高角度,越过了领队那行人的头顶。
如此就可以宣告胜利啦!吃了个饱的报刊亭转到正面,小心翼翼地避着人落了地,一颗弹药都没漏出来。
有没有人围着它欢呼呢?阿邱正想探头出去看,可是街口被赶上前的权朱等人堵住了。
老板扶着仅剩的一把椅子,迟疑着问阿邱:“那个……是你弄上去的?”
如果她要详细盘问,阿邱早备好了一套说辞,遮掩是有必要的,不过按照小说的节奏,也该到了高光复盘的阶段,一般而言,宜人的救世主都会在这时候展示出深藏功与名的优良品质:“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老板问:“你是魔法师?”
阿邱一愣:“呃,世上没有这个职业吧?”
老板就不问了。她转开了脸,正是因为这个,阿邱滞后地听到了“魔法师”没有宣之于口的前缀:“马戏团的”。
不、不对吧?倒是接着问啊!无论屏幕里的屏幕外的,任谁都听得出“雕虫小技”不过是句谦辞吧!老板你不是开咖啡馆的吗,阅人不比狄安娜多,那总不能比阿邱少吧?人类最宝贵的好奇心哪儿去了?要是能在半数于“无数”的客人中找到第二个拥有这项特长的,那就算她阿邱输……同时请把联系方式给她!
报刊亭高高举起、高光时刻轻轻放下。好的,老板已经转过身准备下楼了,话题终结;阿邱的show time、尊严、自我认同感,统统终结!在深入交流中暴露自己一个“真相”的时机大声嘲笑着错过了她,阿邱简直难受得抓心挠肝,她紧紧抿着嘴维持体内气压,否则就要有一万只蚂蚁大声问着“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啊——”,像□□一样成片成片从爆炸的胸口掉出来了。
这时,狄安娜撞开通往楼下的门,手里举着一把椅子——在阿邱精密计算加减乘法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游行者的血,想着一人一把椅子的生还率更高,于是下楼去搞军备了,就这么错过了《娇裘蒂命悬一线,猛阿邱出手相救》的精彩剧目。
也好,就像有灵气的小说作者前三章就能抓住读者,没有灵气的……但至少合格的……无论合不合格的……小说作者,到了八十一章还妄想展示留气口的能力,以抓住不存在的新读者……那么狄安娜就是那个气口!通过幻想另一个if线的狄安娜留在原地、亲眼见证了神奇报刊亭逞雌威、当即围着它的操控者从天黑采访到天明、终于逼得她承认“好啦我就是很厉害”的场景,阿邱才抵抗住了被人无视的眩晕。
对嘛,老板是因为不认识阿邱才有这个反应的,狄安娜不一样,她对阿邱是……是有基础好感的,对吧?就像上回,我的老天,阿邱不光把去世的人带回了人间,还引起了尸体的独立思考,这是多么稀奇、多有价值的一项特长啊!可当时她身边的人也是反应平平。
对,都是因为这二位的角色设定就是从不关心“外人”,算阿邱倒霉,刚好被她接连碰上了,才不是她生来就注定没人在意。
真是一个闹心的夜晚啊。本来就够烦的了,引擎声还特别吵人。是被心理因素放大了吗?为什么这个引擎声好像就在她们头顶上似的?抬头一看,哦哦,原来飞艇确实就在咖啡馆上空啊……等等?!
眼看着个头明显大于□□的圆形物体朝露台落下来,阿邱嗓子都喊劈叉了:“快躲开!”
轰鸣、硝烟、尘土、剧烈震动,未知中还混合着不知源头的疾风。引擎声迅速远离,阿邱抹了一把满是灰尘的脸,等尘烟散尽,才看清楚了被一块碎裂掉落的天花板隔在对面、然而平安无事的三个人:神情平静、只有眼神带了些惊恐的老板;哇哇叫的狄安娜;以及威风凛凛地站在她们中间、在千钧一发之际左右手各拎一个救下人来的豆子。
“Nice catch!”一声响指过后,阿邱真希望又是天音在说话。本能地赞赏了救人行为,她才想起那个男的现在应该是什么角色定位,因优先关心身怀一个if线的狄安娜:“你们没事吧?”
狄安娜结结实实受了次惊吓,暂时无力搭理一米以外的人,阿邱想,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忙着感谢那个男的。同样没给她一个眼神,那个男的拎着她们又是一跃,跳到安全的楼下,在惊叫声出口之前,三人便已平稳落地,可比报刊亭的落地平稳多了——本来就是,人的脚早在几万年前就能自行直立行走了。
其他人都脱了险,阿邱这才有工夫观察自己的处境。身后是一堵墙,身前是那块碎掉的天花板,通往楼下的门刚好卡在它和剩下的那截天花板——正以不容忽视的速度徐徐倾倒——之间。能在这个小空间存活下来,纯粹是她当时正好站在一个稳定的三角形里。
那还是有点惊险的,当前状况也不容乐观。多坏啊这个大飞艇!属鸭子的是吧?仓皇逃命时还不忘撇两条在路上。下次再见面,阿邱必会提前准备好炮筒,它一飞进攻击范围就击落——应该是随机撇的吧?应该是吧。怎么会刚好是冲着阿邱来的顺便还波及到了无辜群众呢哈哈哈……不会吧。
她不敢细想。愧疚使她有点站不稳,眼下的状况是,由于她是只擅长直立行走的普通人,没有上蹿下跳的特长,保护措施不完备时,自行越过栏杆跳下二楼绝对会受伤,于是动手清理了一下周围的瓦砾,清出一个足够第二人落脚的空间后,纡尊降贵(自认为)地对楼下说:“罗宾警官,我这边也需要支援……”
另外两个打架强的都去了游行现场——尚不清楚游行能否继续下去,伤员们是需要多台飞笺器帮忙联系医院的,飞笺器会得到感谢。那么仅剩的这位长官既然被安排殿后,显然需要担负安顿其余受灾群众的职责,于公于私,阿邱的求助都有理有据。
“你也‘需要支援’?”
然而,那位长官抬头看着她,脚下一动不动,只有胳膊利落地抱起来:“求我啊。”
……
……咦?
他刚才说的是汉语吧?
阿邱尝试理解。
她在渐强的耳鸣声中理解了。
没到兜头一盆凉水浇下的程度,用平衡的气压憋住了的一万只蚂蚁确实都冻成冰块了。
这时距她开始下一步动作的时间仅剩半秒钟不到,但是在这半秒钟里,阿邱想了很多、很多。
谁也不清楚巨龙撇下来的“最终王牌”是什么,这武器杀伤力不大,打击范围却很精准,剩下的半截天花板伤了筋动了骨,面对重力逐渐失去了主见,朝着困住阿邱的那块空间往下滑得越来越快,坍塌的声音也愈发可怖。
灾难当头,阿邱这时想的却是:她救了人,虽说救人的技能不光彩,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多少是不是应该得到两句夸赞?
夸赞是没有的。好吧,因为她是罪魁祸首,赎罪都赎不清,且没有人会称赞赎罪行为,这不是现实的错,完全是女神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家伙”,她说,发心就不对,凭什么要大家感谢你!这仍然是在论心,论心的一个特点:无论多么严苛都达不到上限。
脖子上的项圈越来越紧,阿邱想,发动了不应当的特长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窒息也是,被困在这块狭小的空间,硝烟没散净,瓦砾还在落下来,只是原因之一。
但她没有怨恨,更多的是迷茫。人们对她宏观的看法已经考虑到了,接下来就是分析微观的原因了。
……对,那个男的又不知道她宏观的一面,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每个公民都能得到无条件的拯救,除了阿邱。他说得那句话,语气听着像是带了玩笑的意味,谁大惊小怪谁是小丑,但阿邱深知,玩笑就是不便严肃说出口的真话,放在求救时刻——加上脚下不动,表达的意思只有一种:“救你?(哈欠),还不如在你的坟头上供块镜子。”
阿邱不会有坟头,另,由于她不是美少年,如果她在旁人的欢声笑语中被落下来的砖石砸成肉泥,下葬那天,出席的只会有铲土工。
同样的事情发生两遍……对嘛,就是同样的事。她在这时反刍起了热情岛屿小剧场的“转折”,尊贵的长官在滚下长长的台阶之前,回头看她的那一眼,在回忆中已然变了味;从此刻开始,它暗示的只有可能是一句充满了懊恼的潜台词:
“嘁,怎么是你?早知道不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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