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食言了。”
夜风微凉,促织的鸣叫声在风里回旋,片桐彩突然觉得有点烦闷。
好吵。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望向坐在一旁安静得像空气一样的忍足侑士:“所以,你只是来通知我这件事情的?”
如果是因为瑛士叔叔的工作变动去东京的话,那么他至少提前一个月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一个月里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可他没有。
现在距离开学也只有几天时间了,他在这个关口才告诉他,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烦躁。
超烦躁。
有种被好朋友背叛的感觉。
她这段时间还一直在操心他们上国中以后的事情——四天宝寺这个“耍宝正门”搞笑为王,侑士肯定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她和谦也甚至还找毕业多年的土谷绩他们取经,做了好多好多笔记,希望他开学以后能够轻松一点。
按理说,他去别的学校上学肯定会轻松很多,她也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可她就是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他的食言,也许是因为她本就对东京没什么好印象……脑中的思绪杂乱无章,她暂时不想去打理。
“如果只是来通知我的话,好,我收到你的通知了,晚安。”
片桐彩“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胸腔中那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着,火舌舔舐着她的心肺,慢慢地,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才刚迈出一步,手指就被轻轻勾住了。
忍足侑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彩,抱歉……”
道歉道歉还是道歉!
她想要听到的又不是这种东西!
她最讨厌听到“抱歉”、“对不起”这样的话了!
他们是朋友不是吗?为什么总是这么……生疏?
过分的礼貌在她看来,和疏离没差。
片桐彩猛然回头,眉毛重重地压了下来:“除了‘抱歉’以外,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话了吗?”
忍足侑士翕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她却不那么想听。
她闷闷地推开他勾着她手指的手,满眼都写满了沮丧:“算了,我现在不够冷静,不要和我说话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谦也呢?”
“什么?”
忍足侑士的目光沉沉,浓绀色的眼睛像极了夜晚平静无波的海。
他执拗地再次开口道:“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谦也,你还会……这样吗?”
还会这样不问原因,不明不白地就走掉吗?
她甚至都不问他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去。
问出这句话以后,忍足侑士便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眸子,他看不见她的脸,她也看不清他的眼。
她总是偏爱谦也的。
片桐彩听得云里雾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突然开始听不懂侑士的话了。
比如现在。
“这样是什么样?”她不解地摇了摇头:“侑士,我不喜欢猜谜。”
“好吧。”
忍足侑士倏地轻笑一声,又坐回了原位,他随手塞了一只耳机进耳朵里,小声说道:“晚安。”
片桐彩实在是弄不明白他的想法。
怒火还在她的心口横冲直撞,见他这副样子,她随口回了句“晚安”便火气冲冲地冲回自己的房间,拱进被子里睡觉。
睡觉……
睡觉……
睡……
根本就睡不着嘛!
她翻了个身,头发被乱糟糟地压在身下。
也不知道侑士有没有回房间。
春寒料峭,山里的夜晚尤其的冷,他穿得有些单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要不要去看一眼呢……
片桐彩犹犹豫豫地想着,可一想到他这次这么过分的行为,她瞬间又熄了那点心思。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思绪慢慢跑远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侑士就不常和他们一起行动了。
他总是一副游离在外的样子——虽然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和谦也拌嘴,也一如既往地照顾她,但她总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片桐彩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从乱七八糟的记忆里找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像是从他戴上眼镜的那天开始。
他明明就没有近视。
是为什么戴眼镜的……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可他总是驾轻就熟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总也得不到他的回复。
侑士说话总是模模糊糊的,她听不懂。
有时候她也会有点委屈,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聪明,有什么是不可以直说的呢?
总是要去猜人说话是很累的。
侑士太内敛了,她真的很努力地在猜了,却总也猜不中。
就像刚才他说的话……她不明白。
片桐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放不下心,偷偷拉开门朝外望了一眼。
他果然还在外面。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毛绒绒的空调毯,放在小推车里用力一推滑到他身边,在他回过头来看向这边的一瞬间,她“唰”的一下拉上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悄悄拉开一条缝,看看外面的情况。
忍足侑士盯着毯子,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看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拿起毯子,轻轻披在自己身上,片桐彩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做贼般蹑手蹑脚地拉上门,钻进柔软的被子里。
这下他应该就不会感冒了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陷入沉眠。
……
“笃笃——”
“笃笃——”
好吵……
片桐彩把脑袋捂在被子里,尝试将敲门声隔绝。
可敲门声就像鬼一样缠着她,她打了个呵欠,怨气十足地坐起身来。
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三和四之间,很好,天都还没亮。
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个鬼来烦扰她,叫她不得安睡。
她气势汹汹地门口,猛地一拉门——
原来是胆小鬼。
胆小鬼忍足谦也披着一层毛绒绒的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小彩……早上好啊。”
早什么早,外面天还黑黢黢的呢。
片桐彩无力吐槽,径直走向自己的被褥,直直地栽了进去。
她好困,现在只想睡觉,谁来打扰都不行。
“小彩,小彩?”忍足谦也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小声问道:“我能不能在你房间里睡?”
“嗯?”她的声音闷闷的:“怎么不在你自己的房间睡?”
忍足谦也不自然地笑了几声:“啊……是……哈哈,那个,空调稍微有一点点问题……”
片桐彩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回道:“唔……随便你……”
忍足谦也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怀里抱着的枕头放到一边,安安静静地躺下了。
榻榻米上蔺草的香味柔和地在他鼻腔里溢开,他轻轻嗅了嗅,空气里还有小彩惯用的洗浴剂的香气,叫他莫名安心了许多。
按理说,他们都已经这么大了,不该再睡在同一个房间了,但是他实在是有点害怕。
他房间的空调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白天小彩讲了鸟取城之战的事情,叫他莫名有些在意。
这场战争打造了一幅地狱图景,惨烈程度哪怕只是一段文字描述,都叫人不忍卒读。
这样惨烈的战争诞生的怨灵应该会很多吧……
他素来敬畏鬼神,被她这么一吓,总感觉天一黑,房间里灭了灯以后,哪儿哪儿都是那些惨死的怨灵。
他努力让自己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找侑士,侑士总喜欢锁着门睡觉,今天也不例外——他甚至都没有回他一句话,他就只好来找小彩了。
幸好小彩同意他留在这里睡了,不然他要是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的话……
忍足谦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也太恐怖了。
他不由得裹紧了毯子。
睡觉吧,天都还没亮呢。
他合上双眼,努力放缓呼吸酝酿睡意。
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
他猛地睁开双眼。
睡不着。
这里真的没有鬼怪之类的东西吧……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突然,一个毛乎乎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脸颊,他吓得惊叫一声,把一旁刚刚入睡的片桐彩给惊醒了。
“谦也,你不睡觉鬼叫什么啊……”
“鬼!什么鬼在叫!”忍足谦也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味,他心虚地别开眼:“呃、我是说,我……我的脚不小心磕到柜子了,撞得有点痛……”
哈……
片桐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谦也真是好懂得要命,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他的脸上了。
他好像还是有点害怕。
早知道白天就不该那样吓他的。
她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朝着忍足谦也的方向摸了摸,手刚刚触碰到一小片温热的皮肤,对方就吓得惊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
“呜哇!什么东西!”
忍足谦也焦灼地抱着枕头,一脸警惕地盯着榻榻米,目光扫来扫去,试图找到那个作乱的怪东西。
“是我的手,”片桐彩打了个呵欠,把手举起来挥了挥:“喏,看到了吗?这个,我的手。”
他羞赧地躺了回去,脸上飞红:“哦、哦,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小动物跑进来了呢,那样的话就太危险了。”
片桐彩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他,再次冲着他伸出手:“天太黑了,我有一点点害怕,谦也可不可以牵着我睡?”
她往那边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只好侧过身去,努力伸长了手去够。
可忍足谦也像根木头一样,就那样呆呆地瞪着眼,动也不动。
片桐彩还没有睡够,心情不怎么好,她拧着眉:“靠过来一点呀,我都碰不到你了。”
忍足谦也这才磨磨蹭蹭地往她身边靠了靠。
她等得有点不耐烦,自己挪了挪自己的被褥,和他只隔了一只手的距离,她随手拉起他的手,又打了个呵欠。
“好啦,睡觉吧。”
忍足谦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她便安心地睡着了。
馥郁的花香霸道地扑进他的鼻腔,忍足谦也不适地揉了揉鼻子,试图挥散这道和他发上的香气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晕晕乎乎的。
是哦,他们是在同一家弄的头发,味道当然一样了。
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热意,他乱蹦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两道呼吸声渐渐重叠在一起。
今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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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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