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吧,最近几天都是我一个人在家。”
片雾凉把门打开,让出一条道,忍足站在门外,发丝还在往下滴水,在脚边晕开一个小水洼,他象征性说了句打扰了,抬脚走进来。
屋内的暖气漫上来,僵硬的身体渐渐回温。下雨的东京,气温总会比平时低一点。
忍足看着片雾凉帮他去找鞋子的动作,靠在门侧神色慢不经心:“片雾这么干脆就把我带回了家,就不怕被误会,”
片雾凉背着身子,边翻着箱子,没回头,“嘛,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欸忍足,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啊,找到了。”
她把新鞋子拿给他,看着他说:“早就说相信你了啊。”
说完,转身进厨房烧水。
忍足换完鞋子进屋,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在房间里烧水的利落动作,没有出声打扰。等片雾凉回头时,便见他倚在墙边望着她出神。
片雾凉微怔,“怎么了?”
“嘛,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衣服湿了点,要赶紧换掉了吧。”
片雾凉低头一看,才发现左侧衣服颜色有点暗,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也湿了不少,苍蓝色的发丝因为沾了水的缘故颜色变深。
“你等我一下。”片雾凉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匆匆跑进房间,过了一会,抱着一个袋子出来,递给他。
“我家里只有我哥哥的衣服,不过这些都是新买的,还没穿过,你也赶紧去换个衣服吧。哦对了,里面还有毛巾,直接洗个澡也可以。”
说着,把包装袋塞进他怀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忍足愣了几秒,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眉眼微压下,看不出情绪。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时,客厅里开着暖气,阳台的玻璃结了一层雾气。
他探头看了眼厨房忙碌的身影,走到落地窗边。
外面的雨下得比之前更大了,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明明还是傍晚,却像深夜一样漆黑。与外面不同的是屋内的温馨,他穿着干燥舒适的衣服,嗅着衣襟上散发着的淡淡清香,女生从厨房探出头来问他今晚吃什么,笑容明朗,声音清澈。
“杂酱面吧。”
“好。”
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雨真大啊。”吃完饭,片雾凉趴在窗台低声感慨,转头问他,“要回去吗?”
“是啊……”忍足闻言耸耸肩,“还真不想回呢。”
男生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虽是笑着的,却给人淡淡的寂寥感,片雾凉多看了他几眼,轻弯了唇角移开目光:“如果不想回去的,也可以这里睡一晚呢。”
忍足一愣,回头撞进她真挚的笑容里,声音顿了几秒才传来,“可以……吗?”
片雾凉背着手在客厅踱了几步,而后慢悠悠地转身,冲他莞尔一笑道:“当然可以啊。”
“因为是朋友所以可以相互信任,这话不是你自己之前说的吗,忍足?”
“何况,我家里这么多空房,选哪间都可以。”
白炽的灯光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她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笑容明媚驱散心里的阴霾,宛如夏末爱琴海上的一阵风,带着微醺的气息席卷而来,轻轻震动人的心房。
“忍足。”她突然喊他的名字,拉回他飘离的思绪。
“嗯。”
“你想看什么电影?”
“电影的话……情书怎么样?”
“好。”
两人立马关了灯,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影片开头便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冰天雪地之中正举行着葬礼,整个影片都渲染上淡淡的悲哀基调。音响中传出的音乐和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汇成一曲动人的交响乐,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上演着。
“北海道的冬天真好看。”
女生发出一句感慨。
“嗯,想去看雪吗?”
“想啊,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言语之中透露出淡淡的遗憾。
“嘛……肯定有的。”
少顷,男生的声音再次传来,“片雾。”
“嗯?”
“那么……今年冬天,要一起去北海道看雪吗?”
“欸?这么突然的吗?”
“嗯,所以去吗?”
“当然去。”
“好。”少年微扬的唇角隐入昏暗的灯光中,苍蓝色的眸子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
影片有一个多小时,接近尾声的地方,女树终于明白了男树的暗恋,镜头从那张画着女生头像的卡纸一路往上移,最后定格在他们上方灰蒙蒙的天空,由此迎来了影片的结束。
忍足刚想起身,下一秒却蓦然感受到什么东西压在肩头上,他的动作霎时顿住,隔了好几秒才低着声音喊她。
“片雾?”
没有回应。
“小凉?”
依旧没有回应。
电视中放着平缓的音乐,窗外的雨势渐小,落在阳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旁边女生清浅平缓的呼吸声,像是一曲美妙的歌谣,在心间留下清晰的痕迹。
忍足把不停嗡嗡作响的手机关了,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女生柔软的发丝从耳际掠过,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屏幕里的光折射出来,将他们的影子倒映在身后洁白的墙壁上,光线斑驳。
四周安静得不可思议,他微仰着头,突然便想起了很多以前与她有关的事情,想起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次却被误会成第一次的重逢,还有后来无数次相处的画面。
在医院门口那次见面其实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应该是在国中二年级姐妹校旅行的时候,立海大来冰帝参观,她跟着网球部一起来观赛。那时候对她的印象大概就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只是听说性格不好,所以朋友很少,再加上喜欢立海大的柳生比吕士,所以在校总是被人排挤孤立。
他那时只是好奇,所以在其他人讨论有关她话题的时候才会稍稍注意了点,比如她父母离异,性格阴沉,有个在排球社当社长且品学样貌兼优的哥哥,还比如她曾经逼走了自己哥哥的女朋友等等,很多都是关于她个人的负面新闻。当时他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包括这个人,只是当听故事一样,所以在医院那一次,他才会记不起她。
直到姐妹校旅行时,她将一个喜欢柳生的女生从台阶上推了下去,这件事情被闹得沸沸扬扬,她站在人群指责的正中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和那个女生道歉,也没有妄图解释什么。后来还是她的哥哥出面道歉,再加上那个女生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件事才平复过去。
再后来有一回,他正靠坐在树下休息,树后传来女生紧张颤抖的声音,还有男生冷漠的回应,紧接着便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和女生压抑的低声呜咽,声音轻微,融入风中。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出于绅士地给她递张纸,女生便在听到声音后便匆匆擦干眼泪飞快地跑走了。
她背对着他,跑向相反的未来。
这些本该是在记忆中毫不起眼的事情,此刻却像放电影一样在记忆中一遍一遍播放着。
两条毫不相干的线,却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产生交集,简直是不可思议。
然而,在后来与她的相处时,才发现她和传闻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他才开始自己亲自去了解这个人——明知道亚纪做的东西很难吃,却还是每次都强行吃下;再耐心地一遍遍教她怎么做料理;会把自己的围巾送给一个陌生人;待人永远都是一副平和微笑着的模样,性子温柔体贴。
就当他以为女生永远都不会对人发火时,却在一次偶然中听到岳人对他说的那些话,岳人说他有一回听到云上川菜说他的坏话,而片雾凉出面维护他。
因为长相和性格的缘故,似乎从初中起,便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个花花公子,大概是他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定势思维,也向来不屑于去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所以也便懒得去做什么解释。然而当真的有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去一一解释这些事情时,才发现被人维护的感觉也不差。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待所有人都温暖的人,却让他觉得难以靠近,她像藏着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亚纪曾说她是个很倔强,又很坚强的人,确实是这样了。
……
忍足小心翼翼地抱起片雾凉,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而后在床边伫立了良久才离开。
“晚安。”
“……小凉。”
——
片雾凉醒来时已经六点多了,窗外还下着小雨,房间里昏蒙蒙的一片,透着几丝光。她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自己看着看着好像就睡着了,所以后来是……忍足把她抱回来的?
她揉揉太阳穴,起身离开房间,刚打开门便听见从阳台上传来的声音。忍足背对着她,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熟悉的关西腔中夹杂着淡淡的无奈与隐忍,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不是一次愉快的聊天。
片雾凉脚步微顿了几秒,正准备悄悄去卫生间时,男生突然回头,在看到她后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抱歉,吵醒你了。”
片雾凉摇摇头表示没有,而后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她站在镜子前,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诸如“不想回去”,“根本不想当”,“我知道,我自己回去后会和父亲说”之类的话。
她又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关于他的描写,他的梦想应该是当一名导演,然而家庭职业让他最终当了名医生。
她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已经灌满的水杯,水溢出来,哗啦哗啦地朝下水道流去。
洗漱出来时,忍足正靠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景出神,听到声响,回头看她。
“早安,忍足。”片雾凉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男生笑了笑。
“早安,片雾。”熟悉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像是没有阴影。
“今天要回去了?”她问。
“……嗯,不得不要回去了啊,不过还是谢谢片雾昨晚的收留。”
“不客气呢。”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停滞,接着女生的声音重新响起。
“那今早想吃什么?”
“……昨晚的杂酱面挺好吃的,倒想再吃一次。”
“真的吗,那再做一次好了。”
“麻烦了。”
……
一段再稀疏平常的对话。
片雾凉往厨房走了几步后停住,像是下定了重要决定般转过身,看着他忽然道:“忍足,一起去北海道吧。”
在看到对方错愕的神情后她笑着重复了一遍,“一起去北海道吧,就我们两个。”
少顷,忍足微弯了唇角,那一刻,似有光漏了进来。
“好啊。”
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没有任何计划的离家出走,像是一场穿越了半个日本的风风雨雨,贯穿了整场青春的浪漫旅行。
是独属于彼此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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