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滑入六月底，期末月考和校园文化节都快要来了。
文化节紧接在月考之后，每个班都需要推出一个节目。
自习课上，学委楚熙然站在讲台上，为节目报名的事情发愁，声音都带着几分焦急：“同学们，有没有人自愿报名啊？唱歌、跳舞、乐器、小品都可以。为我们班争光啊！”
底下回应者寥寥，大部分的人都在埋头苦读，应对即将到来的月考。
章达说：“文化节那都是艺术班的事情，我们班能有什么才艺。”
“我会打鼓，退堂鼓哈哈哈……”
“好冷啊这个笑话。”
“实在不行，上去表演一个广播体操吧。”
章达提议：“可以让罗可威上台拉屎。”
罗可威竖中指：“滚。”
楚熙然和文艺委员乔春朝都无语了，一到这种活动，能扛的一个人都没有，全是捣乱的。
就在教室一片吵闹时，有个男生风风火火地从后门跑进来，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声音洪亮地宣布：“你们猜我刚刚经过六班看到了谁？”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抬起头。
那男生一字一顿，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明、莺，她居然回来上课了。”
“哗——”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声，连沉默复习的都抬起了头，毕竟明莺虽然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而且她这个人特别有争议，但是她也的确算得上是榕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明莺？她居然回来了？”
“都快期末了，她消失了一个多月吧？”
“我的天，她心也真大，不怕期末考挂科吗？”
“人家月考年级前十，怕什么……”
“但就是神仙来了，不学习不复习，成绩也是会退后的啊。”
桑随也震惊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六班的方向。
怪不得这么久在学校里都见不到她，原来是旷课了这么久。
但只要能回来就是好事。
对于明莺这个人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承认她的漂亮。即使提起校花，第一反应是林书宁，可只要明莺一出现，就连林书宁都暗淡了不少。
下课铃一响，就有不少别班的男生，假装路过，挤在六班门口和窗口，探头探脑。
议论声更是甚嚣尘上，不少人都在猜测，明莺会不会在文化节上表演节目。
“她要是表演，肯定很惊艳。”
“得了吧，她怎么可能参加集体活动。”
“说不定呢？她不是艺术班的吗？”
“谁又知道她这次回学校会待多久？能超过一个礼拜么。”
“估计会考完期末考吧，她虽然旷课，但每次考试都不会缺席。”
七月初，空气里弥漫着期末特有的焦灼，连带着阳光都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片备考的紧张氛围中，备受期待的图书漂流活动开始了。
作为年级负责人之一，桑随的课桌一角堆满了各班汇总上来的书目和贴着标签的书籍。
午休时分，她埋首在书堆里，认真地进行最后的核对。
当翻到六班那份打印得格外整洁的书目清单时，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一行行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梁逢深。
书名：《夜莺与玫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无意间窥见了一个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堆里找出那本薄薄的小书，封面上，夜莺将胸膛抵向尖锐的荆棘，鲜血染红了纯白的玫瑰。
书页有些微卷，但干净整洁，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清隽疏离的气质。
“《夜莺与玫瑰》？”赵言淇凑过来，念出书名，随即撇了撇嘴，带着点文艺少女的犀利点评，“王尔德的童话啊，又美又残忍。感觉是心里藏着暗恋心事，爱而不得的人才会反复看的书。”
桑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几乎是立刻在心里否认了。
不可能。
这书是梁逢深的。
他那样的人，优秀、从容，仿佛天生就该是被追逐的焦点，怎么会有暗恋的人？
他应该……也不会顶着那样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去经历暗恋这种卑微又心酸的事情吧？
桑随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到了晚上，她睡不着，于是爬起来继续翻看那本书，在阅读到书籍中间部分，掉落下来一份书签。
书签上画着一只猫头鹰，旁边写着四个字：万事胜意。
桑随盯着书签看了很久很久。
也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熬夜把书看完后，她却依旧失眠。
桑随起床做完一套物理卷子，只觉得整个人反而变得更加精神。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她点开梁逢深的□□，停在和他的对话框，停了很久。
她如果主动发一些什么东西给梁逢深，以他的性格和修养，肯定是会回复一些什么内容给她的。
可是她不敢。
桑随不是害怕自己会被梁逢深拒绝，只是她很不确定，自己突然给他发信息，对于她来说会不会是一种打扰？
被她喜欢着，对于梁逢深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都好，她不愿意给对方带来困扰。
于是桑随只能反复看着他的资料卡，把他的头像放大又缩小。
桑随静静坐了许久，而后将自己的头像，悄悄换成了一朵Q版红玫瑰。
猫头鹰和玫瑰。
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交集的头像，却成了她无人知晓的心事。
与此同时，身边朋友们的微妙变化，也让这个初夏显得格外生动。
乔春朝最近像是突然开了窍。
刚剪了时兴的发型不久，课桌抽屉里又悄悄塞进了几个瓶瓶罐罐，课间时常对着一个小巧的镜子左看右看。
贺丽莉第一个发现她的异常，凑过去撞撞她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哟，我们乔大小姐这是怎么了？铁树要开花了？”
乔春朝突然被打趣脸一红，还没反驳。
正在看漫画的赵言淇头笑眯眯地说：“她看上高三篮球校队那个池澍了。上次体育课路过篮球场，眼睛都看直了。”
“池澍？”贺丽莉立刻瞪大了眼睛，音量控制不住地拔高，引得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可以啊乔春朝，眼光不错嘛，池澍学长可是校队主力，个子高，长得也挺帅。”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他们班和高三的池澍所在的班来了一场友谊赛。当时就有不少人觉得池澍很帅了。
奈何当初的乔春朝，情根还没长出来，池澍在篮球场上疯狂进球耍帅的时候，她心心念念都是食堂里的大鸡腿。
身边人在大声喊着：“池澍加油啊，池澍真帅气！”
乔春朝却无精打采：“什么时候才能比完啊，食堂鸡腿要没了。”
而现在，乔春朝终于开智了，篮球场那匆匆一瞥，整个人就此彻底沦陷。
乔春朝被说得脸颊绯红，又羞又恼地去捂贺丽莉的嘴：“赵言淇，你闭嘴。贺丽莉你小点声，我不要面子的吗？”
桑随没见过池澍，不知道池澍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禁好奇八卦起来，“到底池澍是谁啊，能够让乔大小姐动芳心。”
赵言淇贱兮兮地说：“有空带你去看看乔春朝的‘梦中情郎！’”
乔春朝脸又红了不少：“滚了啦！”
桑随看着她们笑闹，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
赵言淇去看乔春朝桌子里的瓶瓶罐罐，很好奇地说：“这些东西都是什么鬼啊。”
“你懂什么，这是美白神器，还有祛痘的……”
“柠檬片也是美白神器？”
乔春朝说：“那是当然了，听说多喝柠檬水能变白，还能补充维C……”
桑随也听见了，陷入了沉思。
柠檬片喝了能变白？
这有科学依据么？
只不过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确实容易智商下降，无论究竟有没有用，桑随居然心里浮现了一个想要试一试的念头。
第二天课间，桑随独自去了小卖部，在饮料柜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买常喝的青柠汽水，而是拿了好几包干柠檬片，打算以后每天都泡水喝。
正当她拿着柠檬片准备去结账时，却在货架转角，迎面撞见了并肩走来的宋时樾和梁逢深。
“桑随？”宋时樾看到她手里攥着的那一把明黄色的柠檬片，有些吃惊，“你买这么多柠檬片？”
天啊，榕城一中不是挺大的么，怎么来买个柠檬都能够撞见梁逢深。
桑随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被当场抓住做坏事的孩子。
她慌乱地将柠檬片往身后藏了藏，眼神闪烁，不敢看旁边的梁逢深，支支吾吾地找借口：“啊，对，最近有点上火，泡水喝。”声音越来越小，毫无说服力。
“哦，这样。”宋时樾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梁逢深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掠过她和她手中没藏好的柠檬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桑随几乎是落荒而逃，连“下次见”都忘了说。
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目光，尤其是其中一道清冽平静的，仿佛能看穿她刚才那拙劣的借口，让她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买好柠檬片回教室，听到不少人又在讨论明莺的八卦。
说她最近是真的老实回来上课了，每次都是在考试前夕回校待半个月左右时间，可反常的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她居然主动加入了摄影部工作。
“摄影部听说要求挺高，她说进就进啊？”
“她旷课成那样学校都没劝退她，进个摄影部能有多难？”
桑随倒是不太关心什么摄影部的事，她只知道自己也确实在学校遇到过她几次。
有一次在学校遇到她是在下午，桑随因为值日稍晚了一些。她独自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后，她便看到了独自一人的明莺。
明莺今天穿着校服，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风轻拂。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线，她的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疏离又深邃。
明莺的手里随意地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青柠汽水，另一只手单肩挎着书包，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出校门。
从她身边路过的人都控制不住回头看她。
桑随本想跟她打招呼，但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话到嘴边只好又吞了下去。
不过她只要能回学校就挺好的。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阳光正好，将香樟树的叶子照得油亮。
贺丽莉按捺不住熊熊的八卦之魂，拼命怂恿大家去篮球场“偶遇”一下乔春朝心心念念的池澍学长。
赵言淇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拉着还有些扭捏的乔春朝和等待看热闹的桑随，一起溜达到了篮球场。
球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女生，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燥热和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场上的少年们奔跑着，呼喊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本来以为就只有高三年级的人在，但没想到程逍和梁逢深都在，他们都是同一个篮球校队的，会在课后凑在一起打球也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他人在看乔春朝的“梦中情郎”池澍，只有桑随在偷看梁逢深。
“就是那个，那个穿11号黑色球衣的就是池澍。”乔春朝压低声音，激动地指着场内一个高大挺拔、正在运球突破的身影。
贺丽莉仔细看了两眼，客观地评价：“嗯，半年不见，池澍好像又变帅了一点。”
她话锋一转，胳膊自然地搭在桑随肩上，目光在场上逡巡，最终定格在另一个身影上，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欣赏，“不过嘛，我觉得还是梁逢深更好看。你看他那气质，清清爽爽的，打球如此赏心悦目。”
桑随的心猛地一跳。
刚才她只是偷看，现在贺丽莉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了。
梁逢深今天穿着普通的校服运动裤和一件简单的白色运动T恤，额上戴着一条黑色的吸汗带，将柔软的黑发全都向后捋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
他运球的动作不算特别花哨，但节奏感极好，身形灵动，传球精准。偶尔突破防守，起跳投篮，手臂伸展的线条流畅而优美，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网中。
进球后，他也不会过分庆祝，只是微微抿着唇，眼神专注地迅速回防。
每投进一个球，旁边看他打球的女孩子尖叫连连，只不过他全程都没什么反应，仿佛周围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偶尔会抬起手臂随意地擦一下，白色的T恤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贴在清瘦的脊背上。
那份不同于平日清冷的专注与隐约的力量感，混合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吸引力。
桑随站在场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
阳光有点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无比清晰地对她说：
梁逢深，他确实很帅。
但偏偏她并不是非常漂亮的女生，惊艳不了谁的青春。
桑随垂下脑袋，心脏处浮现出几分涩意。
暗恋一个人，是千千万万次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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