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出了方森屿的闪躲，知道他肯定有难言之隐。但也没再追问。吴瀚把塑料袋里摸出来一罐啤酒扔到方森屿怀里：“人没事就行，下次要有事你早点给我们打电话。”
方森屿接住冰凉的罐体，心情松快了很多：“行。”
崔明捷拽了把还皱着眉的柯骏，把他按在沙发上：“那都别杵着了，难得今天人齐，把那瓶酒开了吧。”
“今天是得喝。” 吴瀚接话的功夫，已经转身在客厅的墙柜里拿出一个深色的酒瓶，崔明捷“啪嗒啪嗒”地跑进厨房，没过几秒就捏着四个透明的玻璃杯走了出来。
方森屿满脸迷茫地瞧着吴瀚手里的酒和崔明捷摆好的杯子，又看柯骏正翘着二郎腿，伸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掏出一把一次性筷子，愣是不知道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些东西。
方森屿清了清嗓子，带着点不确定地问：“我出去上班的时候，你们经常来这喝酒？”
“嗯，”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地撞在一起。
方森屿：“……”
墙上挂钟的指针不声不响地滑过了凌晨三点，柯骏和崔明捷一个歪在沙发扶手上，一个缩在地毯上，发出均匀的呼噜声。茶几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空酒瓶，满桌都是吃剩的骨头残渣和撕开的零食包装袋。
方森屿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反正也没班上了，要不趁这个时间咱们乐队办个巡演？”
吴瀚夹着块酱肘子往嘴里送：“我看行，这次就从南到北，巡他个20城，”
方森屿耸着肩膀笑起来，吴瀚抓起桌上的酒瓶往他杯里添酒，琥珀色的酒液汩汩地涌出来：“除了这个，你在工作上有什么打算吗？”
方森屿指尖转着面前的酒杯：“我现在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要把上次那首歌录了，然后我们多出去演一演，”他的声音很轻，但没有犹疑，“之前因为我要上那个破班，咱们都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出去演出。”
这样看起来好像失业也不是件坏事。
吴瀚抓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把空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好，明天就开始做歌，办演出，今晚就先收摊吧。”说完就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朝侧卧的方向走去。
方森屿冲着他的背影喊：“这俩怎么办？”沙发上的柯骏和地毯上的崔明捷，睡姿一个比一个可怜。
吴瀚头都没回：“放那就行。”
方森屿将杯底最后一点酒液灌进喉咙，起身推开了阳台门。微凉的晚风滑过皮肤，多少带走了一点他身上的酒气。远处的写字楼还亮着几盏孤灯，漆黑的夜空里看不到一颗星星，但他觉得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拂过余晖搭在桌沿的手背，带来丝丝凉意。她抬手勾住百叶窗的拉绳轻轻一旋，米白色的叶片层层叠叠地合起来，将窗外刺目的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她松开拉绳，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工位——韩慧去和罗总开会还没回来。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11:58 ，办公室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出去吃饭了。余晖点开与韩慧的聊天框，准备问问她的会什么时候能结束，眼角的余光就瞥见韩慧怒气冲冲地冲过来， “啪” 地一声将皮质笔记本摔在桌面上。
余晖默默关掉聊天框，拿起手机走到韩慧身边：“走吧，先去吃饭，”在办公室里不好骂领导。
外面日头正毒，两人没有勇气往外走，所以去了商场负一楼的那家常去的面馆。韩慧烦躁地戳着屏幕上菜单：“我真是服了他。”
她点好之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每次都说不够详细，问他那里不够详细，他又说不出，就一个执行方案拖拖拉拉地改了那么多次，最后还跟我说时间不够让我抓紧时间——”突然提高音量，“我抓个鬼啊。”
“还要改么？”余晖应了一声，目光在手机屏幕上的番茄牛腩面和豚骨叉烧面之间游移，最后选了番茄牛腩面。
韩慧崩溃道：“改啊，我还得加班改，他让我明天发他一稿。”
余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时间太宽裕了，他才抓着你来回地磨。”
韩慧语气里满是绝望：“是不是他最近太闲了，没事就折磨折磨底下的人。”
余晖挑眉：“我就没见过他忙的样子……”
她们从罗总模糊不清的指令说到他毫无逻辑的修改意见，等吃完了面，韩慧还不想回办公室，拉着余晖在商场里绕圈圈。
韩慧双手搭着商场的栏杆，气鼓鼓地说：“他每次都说看不到我方案的亮点，你说他知道什么叫亮点吗？每次提个想法他就说要控制成本，那好的东西就是要花钱啊。”
余晖顺着她的话：“就是啊，一般的活动没什么人感兴趣的，”她抬眼看向商场里来往的人流，猝然间看到穿着藏青色POLO衫的罗总，从几步开外的距离走了过来。余晖“咯噔”一下，这和大白天见了鬼有什么区别！
她立刻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撞身边还在忿忿不平的韩慧，同时换上笑脸，主动打了招呼：“罗总。”
韩慧闻声转头顺着余晖的视线看去，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咧开一个微笑，声音发涩：“罗、罗总。”
罗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慢悠悠地 “嗯” 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出来买点东西。你们俩在这休息？”
“对，”余晖连忙接话，“刚吃完饭，走一走消消食。” 韩慧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罗总没再多说什么，点了个头就越走越远了。直到那身影拐进了电梯口，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韩慧转头看向余晖，眼睛瞪得溜圆，用口型无声地问：“他听到了吗？”
她望着电梯的方向，心如死灰 —— 刚才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这么近的距离……她欲哭无泪地低声说：“很有可能。”
回到办公室的整个下午，余晖的脑子都在循环播放午休时的场景，反复琢磨罗总会不会听出来她们在讨论他？
自己当时的语气，是不是太不自然了？
那句 “一般的活动没什么人感兴趣”，会不会被他解读成是在影射他拍板的活动？
挨到下班时间，余晖的文档还是一片空白，全被自己心里那场没完没了的心理拉锯战耗光了力气。还好这个报告不着急交，她还能准时下班。
余晖拎起包，拍了拍对着屏幕叹气的韩慧：“我先走了啊。”
韩慧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拜拜。”
余晖把自己疲惫的脸框到打卡机的镜头里，等到屏幕上跳出 “打卡成功” 字样，拖着双腿走出了玻璃门。
西斜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地面上，把她的身形拉成一个浅浅的影子。裸露的皮肤被晒得有些发烫，余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躲进阴凉的地铁站里。
还没走两步，视线里突然撞进一团黑金色头发，下一秒，那团头发的主人朝她挥起手，余晖精疲力尽的脑子里被丢进了一颗石头，激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在这干啥？
余晖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眼前的方森屿神情坦然自若：“最近很闲，过来这边逛逛，”说着往旁边挪了半步，给身后匆匆赶路的行人让了个位置，“你现在有时间么？一起去吃晚饭吧。”
“？”余晖顶着加粗的问号，糊里糊涂地跟着方森屿来到一个饭馆，他们到的时候里面的位置已经坐满了，穿着围裙的服务员将他们引到店外临街桌子上。余晖将包包靠椅背上，拉开了方森屿对面的椅子坐下。
桌上支着的户外遮阳伞挡住了太阳最后的余温，偶尔有晚风顺着伞沿溜进来，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往脸颊上蹭，有些发痒，倒不觉得热。
余晖抬眼看见方森屿正望着她，嘴角还噙了点淡淡笑意，店门暖黄色的灯光映在方森屿的侧脸上，把他的五官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两位吃点啥？” 服务员手腕一扬，把菜单按在桌上，方森屿伸手捏住菜单的一角，往余晖面前推了推：“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余晖接过来快速扫一眼上面的菜品：“你来过这家店么，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我们家的辣子鸡还有红烧肉都很不错的，很多人特别喜欢，”站在旁边的服务员插了一句，嗓门亮得像铜铃。
方森屿的目光还停在余晖额前，那几缕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欢快的乱舞，他的笑意更深了些：“点你想吃的就行。”
余晖：“那我要个红烧肉吧，”然后就像完成了任务似的把菜单推向对面，方森屿接过来，补充了几个菜。
服务员一一记下之后，收起菜单快步进了店里，围裙的带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米黄色的遮阳伞下，只剩下余晖和方森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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