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震惊了,忙追问道:“他们要解散了吗?”
韩慧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今晚是尚哲的最后一场演出,就那个卷发的鼓手”
余晖:“为啥呀,吵架啦?他们看着感情挺好的啊”
韩慧耸耸肩,说:“说是家里让他回去,可能是有矿要继承吧,毕竟玩这个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她戳了戳余晖胳膊,“说好了,你今晚得和我一起去啊”
余晖机械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划着滚轮椅回了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上的音乐播放软件,第一次搜索起了“两点半乐队”的信息。
乐队的头像是一个像素块组成的问号,颜色暗淡。底下显示的粉丝数不过三四千,主页上的歌曲倒是不少。余晖挑了几首点进去听,旋律很熟悉,她在活动现场听过。
可是在活动现场能吸引大批路人驻足观赏的音乐,在平台上的点赞数和评论数却寥寥无几。
哪怕她对音乐一窍不通,看了现场也知道他们有着实打实的技术和表现力,他们值得拥有更广阔的舞台,这样半路夭折就像一座高楼大厦烂了尾,不禁让人觉得唏嘘。
她一个局外人尚且如此感触,他们乐队的人只会更加遗憾吧……
大概是因为和那位鼓手有同病相怜的处境,余晖理解这样的选择,同时惋惜的情绪也格外浓烈。
中午,她一咬牙,牺牲了午睡,冒着毒辣的太阳跑回家去拿相机。想着既然是最后的演出,那就帮忙拍点照片留作纪念吧
下午打了下班卡之后,她们在附近的面馆吃了晚饭,由韩慧当司机,绕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一个偏僻的城区。
演出的场地混杂在一片居民楼之间,她们两人都没来过,费了点时间才找到地方。余晖还特意在门口检查过没有禁止拍摄的标志才放心地走进去。
里面的演出已经开始了……
快速、激烈的节奏给姗姗来迟的两人来了一计迎头痛击,昏暗的现场流动着细碎的霓虹光点,周围尽是摩肩接踵的身影。
现场的布置和余晖想象的很不一样,与其说是演出场地,倒更像是一个装饰的很有复古情调的酒吧。有吧台、有卡座、还有错落地摆着许多老式游戏机。
木质的舞台贴着墙面延伸出来,面积不大,四个人加上乐器之后有些施展不开。方森屿整个人站在台下和观众混在一起,一脚踩着舞台边沿,手握着有线麦克风,在冷白色的灯光中摇晃着身体用力地演唱。
俩人一时没有着急往舞台那边去,在吧台点好酒,寻了个宽松的角落站着。
余晖是带着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来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舞台的方向,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缝隙方便她取景。
韩慧掰过她的肩,将她拉到手机镜头前,“咔嚓咔嚓”地拍下几张两人的合照,还说了一句什么,说话声被淹没在电吉他失真的嘶鸣里,余晖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这回听清了,韩慧喊她:“放松点,你太紧绷了”
余晖想告诉韩慧“我很放松啊”,可是映入眼帘的观众不论男女几乎都举着酒瓶跟着节奏自然地摇摆。相比之下,余晖杵在那里的确像是被抓来罚站的。
韩慧就更不一样了,她已经松弛到了一个新境界——开始在自拍了,拍完就旁若无人地埋头修图,让余晖都没有机会说服她一起挤去前面。
松弛是学不来了,先把正事办了吧
余晖在韩慧耳边吼了一句:“我去前面拍几张照片”看她点了点头,拎着相机挤进了拥挤的人潮里。
越靠近舞台,观众就越密实,尤其是方森屿的周围简直密不透风。余晖实在挤不进去,便找了个能落脚的位置站稳,也顾不上什么构图了,托高相机对着舞台上的三个人狂拍了一通。
拍着拍着,周围的几位观众可能以为她是工作人员,主动侧身腾出了一点空间让她能够向前移动,她抓出机会,意外地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跻身为首排观众。
方森屿沾着汗的刘海黏在额角,嘴里喷射着歌词,忽然瞥见小蛇一样钻到眼前的余晖,嘴一瓢,把“未知的远方”唱成了“泥识的远峰”。
只是现场气氛热烈,没有人注意到这转瞬即逝的细节。
方森屿距离太近不好拍照,余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舞台,示意他站到舞台上面去。方森屿明白了她的意思,冲她抛了个眼神,在间奏的鼓点间隙蹭到舞台上,挥舞着双手引导观众互动。
余晖赶紧往后面退了几步,在合适的距离踮起脚尖果断按下快门,定格住了舞台上翻涌的热浪与躁动的灵魂。
余晖拍到了想要的画面便收起相机,识相地退出了人群,尽量不影响别人听歌。可她挪着步子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韩慧身边多了个没见过的男人,讨好似的弯着腰贴她的耳边说话,韩慧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看来是生气了还没哄好。
余晖当即掉了个方向,佯装对焦店内的小摆件,悄悄地把自己挪走。
在余晖差不多看完第二面照片墙的时候,韩慧带着甜腻的气息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说:“我打算回去啦,一起嘛?”
余晖:“我还想再待一会,你先走吧”
韩慧轻笑着点了点头,主动揽过男人的手臂,将身子往男人那边偎了偎,和他相携离去。
余晖不是真的还想在这里待,估摸着他们应该走远了,就翻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了。这时刚好一曲终了,乐器的声音退潮般渐弱,紧接着响起了方森屿干涩的说话声。
他站在舞台上,抬起没握话筒的手在头发上揉搓了几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拽出来的,他说:“感谢现场这么多朋友一直待到现在,接下来就是我们今晚最后一首歌了,今晚也是我们鼓手尚哲在我们乐队的最后一场演出,”他伸着手掌往背后比了比,尚哲拿着鼓棒冲观众挥了挥手,现场此起彼伏地响起鼓励的掌声。
方森屿扯出一个微笑,喉结滚动了两下:“我们一起熬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光,也一起做过很多难忘的演出,嗯……那就祝愿他以后能越来越好吧,当一个优秀的美术老师哈哈哈……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接着唱歌吧,最后一首《逆流》送给尚哲”
我飘向远方
选择了逆流的方向
有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但我笑得更响亮
一天天时间的诗篇
走过黄昏等待黎明
没有找到英灵神殿
大雾在前方漫延
……
轻缓的前奏响起,方森屿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流淌而出,吉他的弦音像细碎的银子在空气中洒落,贝斯低沉的嗡鸣与有力的鼓点彼此缠绕,强烈而坚定。
余晖被卷进这场华丽而悲壮的漩涡中,没有走成。
最后一个鼓点如流星坠地,尚哲垂着头,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军鼓冰凉的鼓皮上,和很多东西作了告别。
随后他起身,大步迈向台前,张开双臂微笑着拥抱了向他走来的队友,四个人的身影在光影中交错、重合。
余晖逆着退场的人流,冲上前去,为他们拍下了这一幕。
场馆逐渐回归沉寂,浓重的离愁别绪也慢慢散去。
台上的四个人前后拍了拍尚哲的肩膀,各自散开,看见在不远处拍照的余晖,挥了挥手打招呼,然后就分头去收拾自己的乐器了。
只有方森屿跳下舞台,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问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余晖关了相机,摇摇头:“我跟韩慧一起来的,她有事先走了”
方森屿:“我们待会要去吃宵夜,一起去呗?”
余晖垂眸避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了,我得早点回去,今天拍了很多照片,我找个时间修好发给你”
方森屿挑眉:“好啊,到时候请你吃饭”
余晖没在意他画的大饼,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那个问题:“你们还会继续做乐队么?”
灯光在他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方森屿脸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轻飘飘地说“现在不知道,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余晖:“我觉得你们乐队很有实力,再坚持一下吧”
余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单纯觉得在追梦的路上半途而废很可惜,可所谓的追梦是要付出代价的,她随便一句坚持,别人却要耗尽力气在不见曙光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实在太残忍。
方森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说:“行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考虑考虑吧”
余晖弯了弯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告辞道:“那你好好考虑,我先回去了”
方森屿站在原地,目送余晖的背影融入出口处阴影里,最后在拐角处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找到个垃圾桶,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倚着斑驳的水泥墙,等着队友们收拾好乐器,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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