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敏愣在那扇门前发呆，她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来，自己好像上周发病的时候去看过心理医生了，“砰”玻璃杯碎了一地，一片碎片扎在拖鞋边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天门山，更没有在雾狎溺水的记忆。只是一阵的耳鸣和些许的头疼。
出于工作的原因，陈若敏要在雾狎待上那么一周，雾狎的天气如其名，天天都下着很浓的大雾，有时候看不清路。陈若敏的怪癖，小时候就是个胆小鬼，很怕这种雾蒙蒙的天气大概是未知带来的恐惧，父亲就死在那场大雾天气的车祸里，陈若敏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惊惧然后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当时车祸围观群众只是都讲她是一个坚强的小女孩。
“你走不出的不是大雾，仅仅只是父亲的死而已”卷发杏眼的心理医生把办公桌上的沙漏倒置，看着陈若敏的眼睛。“我知道，可我就是睡不着，你能给我一个苹果吗?”陈若敏突然这么说对面的人也不震惊，毕竟作为心理医生，她见过的病人可不少，陈若敏至少不会攻击自己。但她手边确实有一个苹果，不，是一袋子苹果……
陈若敏想起心理医生楚绡云那双令人平静如同维多利亚海港一样让人无言的眼睛，她的睫毛很密，一双杏眼总是微笑看着自己的，陈若敏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楚绡云，不是仅仅是诊室，但她想不起来了，也许陈若敏过去到那边的时候，在人群里碰巧和这双眼睛对视。楚绡云总是让人安心，她这样想着…“我们一定在哪见过…那双令人安心的眼睛……”
陈若敏车祸之后就听不见了，说是汽车的爆炸声导致了她的后天听力下降，不过不是车祸吗，哪来的爆炸，她没有仔细去深究这个问题，不过打从听力下降，她就要凑到别人跟前才能听清楚别人说的一字一句……这让陈若敏觉得很没有自尊，本就死了父亲的陈若敏从小本来也不受人待见，被骂了也只是趾高气昂地横着眼睛看人，不过每当听见母亲问起她嘴角的血，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到房间拿起医疗包“在没所谓的那些人身上费心思那我岂不是浪费时间。”
大学的时候陈若敏学了设计，身边人大多数都不看好她，陈若敏这种理性主义学设计只能是坎坷的路，她发小赵州这么说的。“但若敏就是这样，她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拦不住。但在某些地方又笨的很……”赵州的眼神望向窗外，楚绡云不再问了，陈若敏的过去是这样吗。她想不起来自己也是情理可原吧……
那一次进入睡眠的时候，陈若敏回到了天门山，那间小庙小小的，红漆木门，门槛不高，陈若敏踏进去只看见一个观音像，她上了香，拜了拜，和上次去大有不同了，楚绡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她的目光不那么柔和了，后来想起这个梦，陈若敏觉得喉咙很痛，不是干涩的痛，她觉得楚绡云应该是掐着自己的脖子，但其实楚绡云什么也没做，怎么会在她的梦境里也有些难以解释清楚。
沙漏倒置，陈若敏醒过来了一些，“你这次催眠很有效，我觉得我好多了。”楚绡云用手掌托着下巴，刘海遮住半边眼睛，陈若敏确信她在看着自己，“我说过我只是二流心理医生而已，没有催眠你，你只是吃了一个苹果而已。小敏。”楚绡云一只手轻轻握住陈若敏的手，“小敏，你只是太累了，多睡觉就好了。多睡觉。”陈若敏看不清楚绡云微笑背后的意义。桌上并没有怀表，她确信。
陈若敏其实起初没有想要看医生，因为她虽然时常会有天门山和车祸的记忆闪回，在睡眠中亦或是某时候大雾天，依稀记得，年幼的自己在寺庙里不合时宜地给菩萨三拜九叩，请求菩萨降下天罚对那些霸凌者，还有给母亲生意找不痛快的人，菩萨有没有听到不知道，有些人是听到了。她扒着快要掉漆的红漆木门，看着陈若敏那张充满悔恨的眼睛和平静的清秀面容，从小在寺庙长大的楚绡云难掩内心的激动，她想多看看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那些在她眼前歃血献佛的行为成为了童年的玩具。她玷污了佛，在佛像面前捅伤手心只为了诚心佛祖来对霸凌者降下天罚。
陈若敏的信仰歪曲这点她是知道的，上次她坐在工作室里，言说没有灵感了，叫助手买了一袋苹果，对着门发呆，咬了一口苹果，然后继续坐着对门发呆不吃也不喝，楚绡云就坐在沙发上，陈若敏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这房间只有她自己，陈若敏记性很好，但就是想不起来第一次在哪里见过楚绡云了，她听不到，便也看不见。楚绡云和自己不是第一次见面，陈若敏确信。
楚绡云倒置了沙漏，“你好像很困，小敏，你没好好睡觉吗”温柔的心理医生叫陈若敏心情好些了，她总是那么关切自己，叫自己有些暧昧的心绪。但心里总是乱乱的，因为梦到这个温柔的人同时也意味着，意味着要想起天门山和车祸的回忆，这次睡过去她想起来了，那场车祸不是两车相撞的灾祸，而是爆炸，父亲的常年没有维修的车爆掉了，其实因为送陈若敏去设计学院也没什么钱，便把旧车留下来了。“砰”她依稀记得，那是爆炸的声音然后自己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就被宣告父亲去世的事情。
陈若敏上设计学院的时候她很特立独行，就连发小赵州也这么说。那时候，因为寺庙里长大的楚绡云身上的沉香味，漂亮又瘦弱的楚绡云总是被太妹们堵在墙角吹口哨动手动脚，老大郑臻是个女同性恋，习惯性拉着楚绡云做她不喜欢的事，陈若敏那时候不知道，楚绡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不过那次在厕所被郑臻索取一个吻的时候陈若敏刚巧路过，她确信，楚绡云那双红红的眼睛写满了不愿意。于是被郑臻打了一顿，但她冷漠的表情还是执意说楚绡云是自己女朋友，郑臻是个烂货……
“从前有个小朋友向佛祖许愿，我都听到了哦，高中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嘴角流血也要说我是女朋友，我可没有忘记，某人记性真差劲呢”楚绡云微卷的斜刘海下是狐狸一样微微眯着的眼睛，“别开玩笑了，医生，这次催眠还没结束吗”陈若敏有些慌了，因为楚绡云走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真实地不像梦境，“那你咬一口苹果尝尝看，还会饿吗”楚绡云抬头盯着陈若敏的唇，陈若敏的记性很差，就像她衬衫里不平的小褶皱一样，被忘掉的只是楚绡云而已，凭什么?
楚绡云做了很恶劣的事，据说，被勒令休学了，陈若敏不知道隔壁班那个身上总是传来淡淡沉香味的漂亮女孩做了什么才导致学校勒令退学，但她知道，霸凌自己的陈轻遭了报应，被全班同学不知是何原因冷暴力以及座椅上骇人的一根图钉，不过呢，管自己什么事呢，陈若敏只会扭过头去，书本上某一页画上了楚绡云的侧脸。两个月后休学归来的楚绡云身上是消毒水味，郑臻依旧不打算放过她，但陈若敏不只是少女的心思，她想起楚绡云就觉得她很适合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整个人估计也很可爱于是单恋开始了。
那是一场，恐怖的，惊悚的，陈若敏整个人都难以忘怀的恐怖回忆，郑臻把楚绡云的膝盖骨打折了，在自己第二天上学才听说这件事，那时候眼泪汪汪地流，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绡云，自己还来不及表白的绡云，你叫她一辈子没法走路了……没有和郑臻拼命，因为郑臻被少管所拉走了……但陈若敏永远地没有目击也能听见，锤子敲碎膝盖骨的声音，应该是……“砰”像一场存在于回忆里的爆炸……
楚绡云的腿脚不利索，陈若敏是知道的，但极大的痛苦之下她居然忘掉了自己的爱人，何其可笑了，再一次醒来，她发现苹果咬了一半，那另一半楚绡云咬了一口，“苹果是什么味道?”楚绡云躺在一边问道，“回忆是乌木沉香。”陈若敏答非所问。嘴里说不出来话，只能流眼泪，“没关系我知道小敏想说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呀，小敏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楚绡云笑得很柔和，陈若敏来不及想太多只是紧紧抱住她……
楚绡云第四次倒置钟摆，那个卷发的女孩忍痛敲碎了自己的膝盖骨，倒在厕所醉酒的郑臻怀里，含着眼泪等待着自己的“黑弥撒”……到现在也不同了，陈若敏不是那只恐怖的恶狼，她明白，那种骄傲的小猫只需要顺顺毛……于是咬着陈若敏的耳朵叫小敏喘息着说腿好像有些疼，陈若敏就会轻轻地把楚绡云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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