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避风港的小孩是不期待回家的。
从很多年前邵虔棠就已经看清这件事了,每年的年三十夜都是在医院陪着弟弟白芨一起过的,今年,恐怕会不一样一些了。
今天是年三十,邵虔棠这种社畜坚持着加班到了最后一天,买了盒饺子挂在共享单车车把上就出发了。韶关市人民医院,邵虔棠闭着眼都能摸清这里的每一条路,他熟练的搭着电梯来到住院部13层。
“白芨,哥哥给你带饺子来了。”
病床上躺着的病弱少年还是老样子,脸色白的快要和周围的床单融在一起了,皮肤嫩的不曾生过半点褥疮,从扎着留置针的那只手臂可以看到精心修剪过的指甲。白芨有着和邵虔棠一样的纤长睫毛,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半分也不曾扇动过。
白芨的护工冯姨看到邵虔棠来了很是开心,这个年过半百的温柔女人是邵虔棠雇来照顾白芨的,毕竟邵虔棠不能天天拴在白芨身边,他还有工作和生活。况且邵虔棠已经来了,她也很有眼色的趁机出去一趟:
“小邵来了?正好我出去买点菜,很快就回来。”
邵虔棠放下已经有些凉了的饺子,拉了个凳子坐到白芨病床旁边,掀开半边被子一边给白芨做按摩一边跟他讲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从那天下雨不小心踩到了水坑里,到今天看见老板的头上趴了一只小虫子被吓到嗷嗷叫唤,再到刚刚地铁上差点被人踩掉了鞋,邵虔棠笑的不可开交。
他这人很少笑,弯弯的眉眼甚少溢出光彩,毕竟他的生活没什么可笑得出来的,但他还是把百分之七十的笑都留给了白芨,剩下百分之二十给霍连,最后百分之十是留给客户的职业微笑。
当然,他从不会跟白芨透露半点他半夜玩命去做梦境狩猎者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白芨还能不能醒过来,但是他还是相信白芨有意识的,他是哥哥,有些事他宁愿自己扛着。
关于白芨,事情还要从在邵虔棠刚上大一那年说起。他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邵虔棠跟着爸爸,白芨跟着妈妈,在人间漂泊已久的四人终于凑成了一个温暖的小家。邵虔棠和白芨之间没有什么重组家庭小孩子间的别扭。白芨乖巧懂事,邵虔棠温柔包容,两人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邵虔棠闲时会接白芨放学,周末带他去一起打篮球,两个一身臭汗的男孩子谁也不嫌弃谁,关系好到能抢一瓶冰汽水喝。
那年难得白芨高中放假,邵虔棠也恰巧在家,这个重组家庭终于有时间一起出去自驾游了。生活本该如此下去的,可就在众人尽兴而归时他们开的那辆可怜小轿车被两辆大货车狠狠地碾在了中间。
对方酒驾,负全责。
不能说邵虔棠是不幸的,只有他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但同时也不能说他是幸运的,父亲和母亲当场死亡,白芨双下肢骨折身上多处挫伤还断了一根脑神经,从此之后只能靠鼻饲胃管进食,每天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
邵虔棠那时候麻木的料理完父母后事就开始每天疯了一般的在读书的同时打了好几份零工,白天灌咖啡苦熬,只要弟弟还在,他就还有家。医生说按理来讲白芨这种只靠鼻饲的人活不久,可他偏偏就是安安静静毫无意识的躺在哪里,一躺就是七八年,除了不能动之外活得比谁都长久。
邵虔棠也不是没想过从住院部的窗户跳下去,可他每一次翻过窗户的时候都觉得仿佛有什么在拉着他,窗外的劲烈的风也在把他向回吹,可他回头看的时候只有毫无生气躺在那里的白芨。
“算了,我要是跳楼了,白芨也就活不下去了。”
“还好还好,我还有个弟弟。”
那些年,邵虔棠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泥泞里走过来的。每一次熬夜后的头痛欲裂和白天过劳时的心脏绞痛都没有将他打败,只要生活杀不死他,他就能重新站起来。
当然,也不止这些。
要说邵虔棠前些年的悲惨经历,那还得是曲邺贡献的最多了。
邵虔棠摇摇脑袋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通通甩出去,“还有人在等我,在等我回家过年。”
“小孩,过几天再来看你。”
等邵虔棠走后,空荡的病房重归寂静,饺子上的最后一缕热气也散干净了,躺在病床上的白芨缓缓睁眼,漆黑的泥沼深得快要将人陷进去,久久的望着邵虔棠离去的方向,继而又慢慢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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