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吗?”秦惕忽略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好点了没?”
“嗯?”时涢低头看了看左手包扎工整的绷带,摇摇头,“没事了,你……”
他想问秦惕怎么拖家带口来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也多余,干脆不继续说了:“我回去了。”
说完没等秦惕反应就轻轻带上门,将走廊搬东西的声音压了下去。
厨房还躺着昨晚没洗的碗,时涢拖着身体昏昏沉沉进了洗漱间。
他出门的时候走廊外面已经没动静了,只有楼下惯常的吵闹声。
蜂巢地如其名,建筑排列是第一地下城最为密集的,如果能够突破上层地基俯瞰此地,绝对是密密麻麻排列开,层层叠叠像一只融合万物的怪兽,安静卧在第一地下城边缘。
它最偏僻,却也最繁华。
女娲系统的高体感覆盖,往往会让幸存者忘记他们身处地下,天高水明,只有夜晚会为了节能降低覆盖强度。
蜂巢边缘的覆盖率就不如中心区,某些地方湿气重得能当场挤点沐浴露洗个澡。
霓虹巷是蜂巢集妖鬼蛇神为一体的盘丝洞,街道空气里掺杂着点别的东西,闻起来有点反胃,好在因为发烧感官比较迟钝,时涢尽量放慢呼吸,那些迷幻的气味很快就没那么刺鼻。
时涢犹豫半晌,手伸进外衣兜摸了摸ID卡。
薄荷糖的清凉在口中蔓延开,连蜂巢的空气都跟着好闻不少。
只是劣质薄荷糖口感很差,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塑料味,时涢回头看了眼便利店的名字,决心下次不在这里买了。
两块钱,纽扣大的一颗薄荷糖。
味道还没营养膏浓。
卡德加曾在天空城给自己看过第一地下城蜂巢的结构图,但他自己是第三地下城的人,只是在地表期间从合作伙伴手里拿到的消息。
“我当时啊,就想着要是基因筛查不过关,就拿点积蓄去第一地下城混。”卡德加说起这件事,心有余悸地大吐苦水,五官都皱了起来,“第一城那个混蛋整天跟我炫耀待遇好,什么蜂巢是棵摇钱树,特别烦人。”
那时候时涢还觉得地表人类基地听起来没那么魔幻,他一一扫过街道连在一起的商铺,吸吸鼻子。
卡德加那个合伙人是致幻剂吸多了吧。
卡德加说过地下城居所基本上是固定的,分配到哪个区就要一辈子待在哪里落地发芽,要么努力往上爬进入主城或者附近居住区,要么就烂在那个坑里——秦惕那种非常规手段除外,他跟远古时候那种山大王也没区别了。
想要找到那个合伙人不难,难的是自己该怎么从那里吃到霸王餐。
买消息可没有赊账这一说。
不然直接把秦惕举报给地下城官方安全局算了。
时涢低下头,中指上的戒指终端裂纹浮起一层蓝光,竟真的遵循主人意愿投影出小型全息屏开始检索。
昨晚联系白霄之前他篡改过这枚终端的系统,加了点自己的东西,也发现了这个戒指似乎不属于任何已知系统,甚至连秦惕口中的研究所都不是它系统的原产地。
这昭示着前主人的背景有多么深不可测。
思索间,前主人的照片已经跳了出来,那张锋利冷漠的脸静静浮在自己右手指节之上。
眼睛不由自主往下瞟。
后面跟着好长一串零。
好贵的一张脸。
时涢倒吸一口气,放下手,将全息屏收了回去。
十六区,跟辛不言挤在一张沙发上吃营养膏的秦惕手忙脚乱放下水杯,侧身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咋了?”辛不言狐疑地问,“你昨天在少爷楼下站一晚上感冒了?还是谁想你了?”
“没感冒。”秦惕转回来,在两人眼前投出的蜂巢地图西南角,那条贯穿整个地图的霓虹巷标了个点,随口道:“章闻野骂我呢吧。”
“我真的不买……诶,你这个机器人怎么死缠烂打的……”
不远处熟悉窘迫的声音将时涢从信息海中拉回人间,林景崇正在前方岔路口和一个推车型的销售机器人推拉打太极。
林景崇被兜售不明糖果的劣质机器人缠住,手摇得快把自己扇感冒,笨拙地绕开想继续纠缠的机器人。
机器人似乎快没电了,圆圆扁扁的显示屏上,两个代表眼睛的像素圆圈闪烁两下,急着回去“吃饭”,不依不饶非要下班之前给自己赚最后一单业绩。
“我真不买,我没钱!”
推拒间,林景崇和时涢对上视线,面露喜色,再也没管机器人大步往那边走。
时涢倒是没回避,那天在公交站不欢而散,他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点。
“你怎么在这里?”时涢情绪没什么变化,将林景崇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他的居住区里蜂巢不近。
“我?”林景崇没想到时涢会先开口,推了推眼镜,说话时有点小心翼翼,“陆静托我来这里找个人,但昨天没蹲着。”
看时涢对陆静的名字没出现什么应激反应,林景崇才放心寒暄起来,被时涢左手的绷带吸引力注意力:“你……身体没事吧?”
这话听在时涢耳朵里有点奇怪,他动了动手指,警惕道:“没事。”
林景崇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时涢另一只手上的戒指,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来这里找工作吗?”
在蜂巢混迹的人群大多属于十五和十六区,十四区的也不少,通常都是在蜂巢外围混口饭吃。
工作吗。
时涢面部表情难得放空。
他在天空城快毕业都没有找工作的焦虑。
现在好了,还没正式落地就得拖着副病体为生计发愁。
“对。”时涢点点头,迈步继续往里面走,“我找工作来的。”
林景崇没有跟上来,时涢循着昨晚系统检索出的店铺信息和照片,沿着霓虹巷往蜂巢深处走。
越往里走,那些奇异的气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在地表玫瑰虫附近闻到的甜腻香气。
很淡,夹杂的腐臭气息没地表那么浓郁,更多的是一种让时涢头昏脑胀的香。
时涢没由来地心慌。
他听得懂白霄的暗示。
流鼻血到底意味着什么,时涢并非浑然无知。
但地下城里为什么会有这个气味?
明明靠近地下城入口时已经快闻不到了。
时涢接着往前踏了一步,拐进隐秘的街角。
这个店铺比厕所还难找。
店门连着另外几家黑灯锁门的店,夹在大型商铺中间可怜兮兮挂着个几乎生锈的铃铛充当门铃。
——它甚至不是通用的权限锁。
古旧得像是从地表补给站拆回来的。
头顶的铃铛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在自己开门时如同摆设。
由长桌搭成的柜台后,忙碌的头颅敏锐地抬了起来,时涢关上厚重金属门,与外面街道的气味完全隔绝。
屋内弥漫着昂贵的香薰气味,柔和木质调闻起来很舒服,时涢饱受各种感知摧残的大脑慢慢放松下来,与那双混浊的灰色眼珠对上。
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油腻的藏蓝工装背带裤,咖啡色衬衫袖口卷到臂弯,蛰伏的筋脉稍一用力就将皮肉撑起来,精悍的右手小臂一条斜穿而过的狰狞伤疤,在修理钟表的动作中随着手腕转动轻微起伏。
屋内橱壁挂满稀奇古怪的旧文明时代物件,楼梯伸向二楼,老头沉稳坐在展示柜前,莫名像在展示战利品。
眼前人与时涢在天空城地下拳场见过的强悍选手并无不同,或者更甚。
这还想着吃什么霸王餐。
碰上霸王龙了。
老头的眼睛不动声色拂过青年缠着绷带的右手,最后落在时涢右手中指那枚来历不浅的戒指上,精明的眼珠亮了一下。
“修东西还是看‘旧报纸’?”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外貌年轻多了,浑厚有力,沉淀了不少岁月气息,如同老式报时机械钟。
这些地表黑话卡德加曾经给自己罗列过,但坐镇这个店铺的人不该是个老头……甚至不该是个男的。
他记得卡德加说过,与他远程合作的第一城居民是个甜妹……
“报纸。”
时涢镇定地拖出柜台前的高脚木椅坐下,心想卡德加应该是被什么变声器骗了。
眼前这个实力不详的老人从外表到声音都和“甜”不沾边……
要是沾边那还得了。
老头放下手中的工具,妥善放进杂乱的工具箱,手伸向桌下动了动,款式简单的木桌被全息屏快速覆盖,蓝光闪烁,构建成一个虚幻扫描台。
“哪年的?”老头接着问。
“天空城意识上传筛选的具体时间。”
时涢迂回地提了个符合自己外貌的消息,顺带打听外界对天空城休眠这件事是否知情。
他迅速规划了一下自己ID卡付完这次费用还能够吃几顿营养膏,动作自然地将戒指拔出来放在扫描区域,看着老头双手在虚拟投影键盘上翻飞,闲聊般问起:“您认识卡德加·亚伯吗?”
老头手指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他掀起下垂的眼皮,重新审视眼前的青年。
时涢看他深沉的模样,真以为有什么眉目,给自己打个折也好。
可事与愿违,对面人上嘴唇碰下嘴唇,给自己甩了个巨大的问号:
“什么鸭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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