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艳被这一波又一波信息冲击着，茫然抬头看着周朗，“杨文织又是谁，她和我爸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但是有个奇怪的女人给我打过电话，说让我远离聂云峰。”
周朗，“什么时候？”
唐艳终于冷静了很多，“大概是我带聂云峰回老家祭拜我父亲，晚上突然收到了一个虚拟号打过来的电话，听声音是个女人，她说让我远离聂云峰，否则性命不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们说的杨文织，我当时以为是诈骗电话，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周朗叹气，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了，他和陆开先后走出审讯室，两个人脸上都挺愁云惨淡。
陆开先走到门口的太阳地里站了一会儿，又折回办公室，却看见夏永夜像只吃饱了就瘫的仓鼠，蜷缩在周朗的转椅上。
夏永夜在翻看口供，“所以这个假任震蓄意接近唐艳，目的是诱导她去找死神判官，然后在死神判官的煽动下开始复仇，但是唐艳除了和白峰合作威胁信，敲诈了高成光几万块钱，并没有干别的，她有交代高成光遇害那天早上长达七分钟的电话内容吗？”
周朗热了杯牛奶给夏永夜，“唐艳说那天高成光给她打电话确实是要一份老住院部的医院职工名单，具体在心肺科那边的，找一个叫于一光的医生。刚才老吴打了个电话给西科二院那边，证实以前西科二院老住院部确实有个叫于一光的人，算算年纪得有七十岁了，八年前就退休了。”
夏永夜端起热牛奶，意有所指地看了周朗一眼，周朗马上摸着脖子转过身去接着说，“我查到于一光曾在医科大任教，是卫骏大学毕业论文的导师。”
夏永夜一怔，慢慢放下玻璃杯，“假如，我是说假如，蓄意接近唐艳的假任震说得是真的，卫骏当年确实掌握了慈爱医院地下黑作坊的罪证，并且把证据交给了真正的任震，任震也确实信守承诺把证据暂时藏了起来，他当时接受了卫骏的报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肯定不会把证据留在身边，他会把证据藏在哪里？”
办公室的人齐刷刷看向夏永夜，沈东海像是上课抢答的学生，弹簧一样站起来，“任倔驴确实倔，但是我了解他，他不是个会徇私枉法的人，当年他被开除也不是因为慈爱医院的案子，是因为酒驾，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我反正不相信他会酒驾。”
夏永夜，“慈爱医院一案后，你有再跟他联系过吗？”
沈东海笑得有些悲伤，他还没到告别身边人的年纪，但是跟他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已经死了，沈东海叹气，“当时我还没到云川市，我在隔壁春江市，五年前才调过来，五年前那次和任倔驴，还有……”
沈东海看了周朗一眼，叹着气坐下，“还有老张，我们三个在大排档约了一次，当时喝了很多酒，任倔驴被开除后一直在跑快递，啤酒肚大得很，血压还高，我们都劝他换个轻松点的工作，这家伙就是不听，喝过酒的第三天，任倔驴又因为醉酒从自家阳台上摔了下去。”
沈东海几乎是说一句叹一口气，拿出烟，碍于在办公室只能夹在耳后，“送到医院虽然是保住了命，但是被判定为脑死亡，在医院躺了半年最后真死了。如果他真藏了卫骏举报的证据，会放哪儿呢？”
沈东海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任震，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加上肥胖体重飙到了两百斤，坐下的时候椅子被压得咯吱咯吱响，任震鬓角全白了，脸晒得黝黑黝黑，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来了。
张春淮唏嘘不已，他知道任震这个人自尊心强，努力维持平常的口吻，“老任，以后少喝点酒，你看你这肚子。”
任震干了一大杯啤酒，“没办法，工作累，喝杯酒好入睡，哈哈哈——”
三个人当时除了叙旧，基本就是吃吃喝喝，那时候正值盛夏，大排档开到凌晨，旁边一桌的年轻人应该是毕业生聚餐，边喝边哭，高考结束马上就要各奔前程，年轻人的情感就是那么充沛和热烈。
大概是受年轻人的感染，三个人酒后也是大倒苦水，尤其任震红着眼拍着张春淮的肩膀说，“官越做越大，可不能忘了来时路。”
张春淮也是感慨万千，“我当然不会忘了来时路，只是老任啊，你知道高处不胜寒，你以为是同伴是兄弟的人，其实是狼啊，就像被一群狼包围着，每天陪他们演戏，我好累啊。”
任震又喝了一杯，摇了摇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沈东海，“瞧你，酒量还是这么一点点，这才到哪儿啊，别睡，起来接着喝。”
张春淮站起来去结账，顺便要两杯热水，看见张春淮走远了，任震趴在沈东海耳边说，“海子啊，老张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张了，以后你可得小心啊，老张黑了，黑了啊。”
沈东海猛然睁大眼睛，无措地抓起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回忆戛然而止，当晚喝了很多，沈东海几乎是喝断片的，第二天又匆匆赶回春江市办公，把当晚的事全忘光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一场梦，任震为说张春淮变黑了是什么意思。
“老沈？”陆开在沈东海面前挥挥手，沈东海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分析案情，刚才说道哪儿了？”
夏永夜实在喝不下纯牛奶，每下一口都是痛苦面具，“接着说卫骏举报的证据，如果证据真的存在，他真的交给了任震，任震也信守承诺把证据保管起来了，那么假任震人刻意接近唐艳会不会就是为了证据？”
陆开靠着桌沿仰头叹气，“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开始找当年卫骏留下的证据，而且还是在任震死后。”
夏永夜继续翻着笔录，“如果任震的死也不是个意外呢？”
沈东海蹦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又闷闷地坐下。
夏永夜停下翻笔录的手，幽幽看向沈东海，“沈支队你没怀疑过任震的死吗？”
“我……”沈东海懊恼地攥紧拳头锤了下膝盖，略带怒意地说，“任倔驴没有结婚，家中父母也早早去世了，他一个人生活，被警队开除后一直有酗酒的习惯，我确实……”
夏永夜，“谁也不会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佐证，这个先放一放吧，既然高成光这么在意于一光，查查他的住址，上门问一问好了。高科还是没有消息吗？”
陆开摇头，“还没有，既然唐艳不认识杨文织，那么杨文织为什么要提醒唐艳远离聂云峰？”
夏永夜，“聂云峰现在哪里？”
陆开，“已经派人盯着他了，这样，你们先核实卫骏到底有没有真的留下慈爱医院的罪证，老沈你过来，有个特别的任务需要你来。”
沈东海虽然知道陆开是好学生，但是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陆开肯定要坑他，陆开绕过桌子，笑容温柔地拍了拍沈东海的肩膀，“老沈啊，你是咱们刑侦这一行的老人，经验比我们这些年轻人丰富，心态也稳，这种事必须你来。”
沈东海悬着的心死了，“少来给我戴高帽子，说吧让我干什么？”
陆开露出标志性地礼貌笑容，“我希望你再撬一撬吕冲的嘴。”
沈东海指了指陆开，这哪里是白开水分明是棉花刀啊，“我就知道没好事。”
陆开语重心长地说，“吕冲这块狗皮膏药，我们天河区分局实在啃不下来，所以只能让你来了。毕竟老沈你在对付狗皮膏药这一块颇有建树。”
沈东海撸了把脸，生硬笑着，“你这是在夸我吗？你这时候审吕冲干什么？”
陆开，“吕冲知道不少日蚀组织的事，现在这桩案子也和日蚀组织有关，如果我们能啃下吕冲这块狗皮膏药，说不定对案子有突破性进展，老沈，这个重担交给你了。”
重担，这哪里是重担，分明是让沈东海去吃屎，不能这么想，不然要犯恶心了。
陆开拍拍手，“开始工作。”
天渐渐黑了，冬季天黑得特别快，慈爱医院上次被搜查过一次，周围拉了警戒线。二楼的窗户边上坐着一个人，他靠在墙上，一只脚踩在窗户边上，脚边十几个烟头，高科拿着手机点开各大社交平台，除了高成光真真假假的新闻，最爆的就是关于他的了，有个自称他私生子人要求继承他的家产。
高科往下拉了拉口罩，他是爱玩，但是哪来的私生子啊，他还没死呢就有人上门继承家业了，高科狠狠咬牙，摔掉烟头站起来，楼道里传来拖拉金属的声音，尤其在晚上，声音格外刺耳。
高科踩灭烟头躲到破门后面，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是谁，声音越来越近，高科梗着脖子往楼道口看，先听见一声毛骨悚然地冷笑，随后铁锤被拎起来重重砸在地上，“高科叔叔，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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