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秋璃这人,一直被说怪。
他来历很怪。
不同于容幽这般是被寻回的遗珠,他为天地灵力所化,被老掌门点通灵智,在这介于人仙两界的避尘之地,学得一肚子仁义礼智信,一身灵巧道术神力。
清霁宗上上下下终究不是完全祛俗,得于他过人的天资,应秋璃被捧的很高很高,他的情绪器皿容易被装的很满,比如在遇见容幽前,他的骄傲自满,起码占了九成。
也是一个宗门试炼后的拜师环节,舞象之年的他还未褪去稚气,那日,他穿的是银边白复袍,腰间挂靛蓝流苏,好不意气风发。
他对老掌门唯一的关门弟子这一名额,势在必得。
可不巧了,老掌门座旁已经有人坐下了,一个看起来,比他瘦弱许多的女孩,他一眼便知,**凡胎,看起来无一样可及他。
于是他不服,要求和她比试一番。
怪就怪清霁宗地广人稀,这座上那位,幼童时被寻来,被老掌门藏着掖着好些年,眼看前几日她才削掉了一个山头,他才不得不召示自己要破例收关门徒弟了,只是没说这肉早都定给了某人,引得多少豺狼虎豹垂涎。后话说着,也许容幽这副假正经,爱搞虚名堂,就是承传他了。
比试时长也不长——就常人眼里一瞬间的事。
二人在殿前几百台阶下,象柱石台中,相对站好,当时冯无道才接过茶水准备看戏,唇齿还未湿润,赛事结束的擂鼓声就讶异作响了,
待他看清硝烟散后的局面,眼中讶然不复,而是眉毛快扬上天,兴奋地直盯住掌门,
“掌门,这…”“这位弟子,你从哪寻来的?我也去碰碰运气。”
只见面色平静,嘴角却不禁微翘动的掌门,背着手,回答让人心寒,
“你那些心思就别想了,她绝对是百年来,甚至是千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天才,吾只信,此世间绝无第二人。”
冯无道的落寞,比起应秋璃的,那真小了。
场地宽阔,应秋璃把上剑柄,看着对方呆呆的样子,竟然还想着怎样让女孩输的不难看,
可比赛一开始,那人如鬼魅,剑影绰绰,好像柳絮,轻而绵,但,很密,正当他躲避这些看似无力的烦人攻击,后腰却传来刺痛,接着,柳絮变成锥子,把他钉在石台,尘埃落定,他没能碰到她一片衣角。
那时候,他清晰听到什么东西碎了。是盛放骄傲和意气的器皿碎了,那些情绪哗啦啦地漫延一地,化为的实质就是眼泪,咸涩。
容幽也没想到他这么弱,将剑归位,她只是因为练功变得稍显木讷,也不是毫无人性,甚至这时候的她,还算是柔软心肠,
她轻轻蹲下,却看到他哭了,明明要求比试的是他,现在流眼泪的还是他,
容幽有力的手把住应秋璃的双臂扶起他,迫使对方无措地看着她,残忍如她,被禁锢双手,他擦不了眼泪,泪眼婆娑,张嘴也说不出话。
她一定觉得我的丑态,好笑极了。
他低头,想赶快逃走,却听到她说,
“我觉得,你应该,和我再比一场。”
嗯?
“为…为什么?你赢了还不满意吗?”
“你不满意。”
输了还要人满意?也是,毕竟他一招都没使出来。
少女手上的劲大了些,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再来一场。”
也许是残存的那股子骄矜化为不甘,应秋璃咬了许久的唇,最终点头,
这一场,时间虽然在外人眼中打的缓慢,但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虽然二人的招式完全是宗门正传,但她却能用的不一样,他竭尽所能,每一剑都是极快的,对方只防不攻,每挡住一剑,还指导他,
“正面这样交锋太慢。集中灵力。”
“侧向进攻,你的身位要灵活一点。”
“剑气太分散了,意念明确,不要被我的虚影骗了。”
…………
这一场,打的酣畅淋漓。终于,最后一刻,在少年出剑已经毫无破绽,直取要害时,容幽才用剑强硬反攻,打了个平局。
应秋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因为使剑而发红脱力的手,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装进他的情绪器皿,他抬头,逆光,天幕上是几片碎云,女孩冷静的眉眼代替太阳的位置,后来他知道,这种感情——叫崇拜。
老掌门看着,甚是欣慰。这比上一场,更让他感到高兴,
他一开心就,就把二人一并正式收归门下。
冯无道最不开心,得不到的弟子,无法愈合的伤啊。
应秋璃被宗门里的人认为他思想怪。
本来天之骄子,被人打败,入门后还处处被人压一头,不应该奋起以洗去耻辱?
他却天天跟在容幽后面,当她尾巴。
被人说怪,没男子气概,没凌云志气,
他却说,“我有师姐就好了。”
各大宗门的会盟赛,二人所向披靡,
尤其是容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片修仙丘陵热土,出现雪原高峰了。
修仙的是人,有着情窍的人,对容幽早早下手的,是合欢宗的大师兄,出名的风流公子,会盟赛,无限制切磋时,竟然下情毒。
怒气在这修士剑下变得有形,她周身灵气暴乱,将剑抵在那人脖颈,
“你!卑鄙无耻!”
这个疯子,不退反进,锋利的剑划破皮肤,他不甚在意,眼神粘着,想在这种氛围下拥抱对手。可她剑一挑,刮去他颊边一块肉,接着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断了他下毒的那只手,鲜血淋漓,残忍之至。
合欢宗人纷纷上诉忿然,于是,其他大宗门出奇的一致,判决容幽永久禁赛。
她不争辩,取了解药便走了,空留一个背影,给人铭记,
应秋璃内心受到强大震撼,师姐面对情事,竟然如此残忍,她当真兼修无情道…
不,后来一起游历四方他发现,师姐竟然假正经,单靠皮囊迷惑的人就不在少数,她却是漫游花丛的蝴蝶,没有一朵花让她停留。
他以为,她没有真心。不过,师姐没心没肺怎样,日子过的开心就好。
可是生活总是充满变革,
他的师姐去了西边的极阴之地,听闻噩耗,他不顾一切去找她,终究徒劳。
太戏剧了,他无力地跪在那片充满死亡的土地,手没进沙土,
“师姐,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不是说给我带西域的美玉吗?他们不是说,你天下无敌吗?为什么…你回不来了…”
他抓起沙,却发现,沙从掌中溜走,随风散去。
树木离了太阳能生长吗?
应秋璃好怪,人找不回来了,他想为她著书作传,说是要给她立下永久的丰碑,思来想去,动了,了了几笔,除了夸师姐的话写不出了…那不就把她扁平化了吗!
于是,他写下,[…大错特错],把之前的立意推翻了,
他要世人看见真实的她。从哪入手呢…
书以情为亮点,那就编排一下师姐的韵事吧,这一写,就不停歇了,洋洋洒洒写完一节,他还把自己加进去增添笔墨,看着文字里的她,为他的成果开心,可是更多的还是难过,
他传都是为已故的人写,他的师姐好年轻,以至于
他的笔墨纸砚还够,她的故事却太短,
应秋璃搁笔了。他不想写了。
还记得吗?生活总是充满变故的。
他的师姐回来了。
那日,掌门殿阁廊檐下的风铃一直响,他结束了每日的练功要任,觉得风好大,把他那层薄汗都吹干了,背后泛起一阵诡异寒意,
他转身,花叶纷飞,几百层石阶上,有个身形高挑的女修士,牵着一位同样身姿绰绰,穿着黑袍的,不辨男女的人。
至于为什么冷呢,哦,师姐的灵气不受控制就是这样的,像冰雪一样,吸在肺里会形成冰碴…于是应秋璃猛吸一大口,然后他胸腔里疼得无法呼吸,
是师姐无疑了!!!
师姐怎么活下来的不重要。师姐本来就那么厉害。
应秋璃跌跌撞撞奔向她,不顾礼节,正要用双手检查她是否完好,却被容幽不由分说躲开了,
啊?什么情况。
“师姐,你变了!你不要你的亲亲师弟了吗?”
但此时,他的师姐满心满眼都是身旁的男人,他走进些才认出的性别,
他看见,师姐捏捏黑袍男子的手,又对他附耳低言,
“我和他不熟的。就正常师出同门而已。”
拜托,他可全都听到了。从那位男子唯一露出的下半张脸,此时嘴微微抿着,可以看出,
他很介意我?
意识到这一点,应秋璃还准备宣告,他先认识的师姐,所以…
但是容幽却说,“师弟,这位我以后的伴侣了,一辈子的那种。”
瞳孔地震,他无话可说了。
就算后来亲眼所见,擂台事件,他也不惊讶了。
祝师姐幸福。
……
那人竟然是魔界的奸细!!!
他第一次看见师姐受那么重的伤。这不是个好的开头,魔族势不可挡,这场大型的战斗交锋在所难免。
有段记忆,他也很模糊了,约莫是师姐为情所困,竟然,
要为了她错误的爱人,放弃苍生?!
万般痛苦下,师尊为她封存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至于为什么是封存,师尊只是回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后来呢,长达几十年的大战结束了,每个人脸上,是喜悦,多是疲惫。
正像是一幅泼墨画,洋洋洒洒已过万重山,来到留白处,空留落寞。
他的师姐呢,请命归去云深处。
应秋璃也觉得是该给他的书一个结局。于是他完结了,心里颇有一番滋味。
但黑袍男人是他书中的一个悬念,可不幸的是,他也是书中人,当局者迷,无法给出答案。
他不认识那个黑袍男人。师姐开头几年还说,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他实在太好奇了,师尊在飞升之前,告诉了他,
师姐的爱人是天生魔心,不易在世间消散,也许是他们二人有血骨相连的契合,她的另一半在世间某个角落呼唤她,
应秋璃问,“那还是那个作为奸细的他吗?”
老掌门摇头,“除了外在,他和全新的人,没有区别。”
接着他听到掌门嘱托道,
“你最好把那人,还是孩童时就找到,藏起来,经年累月,他们之间的纽带会减弱的。不要让他们见面,她那个孩子,脾性太浅净了。
真正相爱的人,就算互相失忆,也是重蹈覆辙。”
……
后来他找到这个小孩了,抓住孩子瘦骨嶙峋的手腕,端详他时,除了同情,还想些什么呢。
应秋璃越是靠近雪顶,他的心就跳的越快,
他踩雪上的每一步,都和师尊的嘱托,背道而驰,
不过,他不怕。
他捂住手下孩童的耳朵,也是捂住了自己内心的嘈杂声音,他吼道,
“师姐,起床了!”起来面对新人生。
这一次,你一定要幸福。
应秋璃这人怪吧,别人的爱情,他不惜违背嘱托来守护。
应秋璃:师姐起床,给你老婆送来了。就是尺码大小不对。还得自己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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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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