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圆满结局的电影虽然不能发人深省,但确实可以激发灵感。
晏曦带着没能升华并且半路被噎回去的情绪丢下电影和Kevin专注创作。
Kevin这才注意到他是带了琴过来的,而且不只一把。
难怪要自己开车了,这要是坐飞机也够麻烦的。
他看着晏曦的耳朵,今晚也一直戴着耳机,不禁在心里猜测他说不能坐飞机是因为耳朵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当时为了怼自己胡乱瞎编?
晏曦很专注,完全没注意到Kevin审视的目光。
Kevin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翻看工作群信息确认明天的时间安排。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半,除了午饭时间简直是排得满满的。
他忍不住闭眼呼出一口气。
听着晏曦断断续续的琴声,回顾着今天的堪景的细节,酒店前后的出入口,地下的员工通道,客梯货梯与宴会大厅之间的距离,冷库的楼层和运送冰雕要路过的几个厨房和工作间……
零零总总的,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回事不自觉想起刚刚跟晏曦两人聊天。
“你呢?你是哪一个?”
晏曦问他,人和理想被夺走了哪一个。
他说没有。
是在骗人。
他两个都被夺走了。
或者说,命运夺走了他重要人,他自己放弃了理想。
也不对。
Kevin轻轻摇头,后脑勺陷进沙发靠背里,像被云包裹着一样,严丝合缝地托住了他疲惫的肩颈。
他的理想改变了,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不太光彩不可言说的方向。
胡思乱想中晏曦那边琴声渐渐流畅起来,高低起伏着像冰鞋刀刃游走在冰面之上,丝滑迸溅出细碎的冰碴儿,凉凉的很舒服。
Kevin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生物钟在六点半准时把他叫醒,睁眼就见到装潢繁丽的天花板,和造型艺术到让人看不懂的吊灯。
闷闷的噗噗声在不远处来回来去,拖鞋砸在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像脚掌没有离开地面一样拖着磨着。
他坐起身,越过沙发背,看到晏曦裹着睡袍幽魂一样在屋子里绕圈圈,一会儿晃到茶桌边哗啦啦倒一满杯水却不喝,一会儿又飘到卧室门口不进去,用头一下下磕门。
“干嘛呢?”Kevin声音带着未散去的睡意有些沙哑。
而磕门的人像没听到一样,跟只啄木鸟似的继续咄咄咄,每2秒敲三下停一下,还挺有节奏感,乱翘着的卷毛像是粉色的羽冠,跟着来回弹动。
“晏曦?”
Kevin提高声音,可那只粉色啄木鸟还是没反应。
难道在梦游?
他缓步过去,侧头去看晏曦是不是闭着眼睛。
只见一双眼睛半睁着,丝毫没有焦点也不眨眼,直愣愣地没有神采。
可在Kevin靠近的瞬间却突然瞳孔收缩,睫毛微颤几下,像出窍的灵魂突然归位,茫然从脸上退去。
晏曦额头顶着门板,朝Kevin的方向转过脸,嗯了一声。
他这一转过来,Kevin才注意到眼下那两个乌黑眼圈都蔓延到嘴角了,一只眼睛也像是肿了似的不能完全睁开,半睁半闭的像犯困却强撑着不睡的猫头鹰。
“你……”他轻轻喉咙,尽量压住笑意,像在公司遇见疲惫的同事那样平常地问,“一整晚没睡?”
“嗯——”晏曦拉着长音,顶着门板原地转了半圈,手插腰挺着肚子,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个傻少爷。
是叫华文还是华武来着?
“少爷创作不顺利啊?”Kevin凑到他头正上方的位置,低头看着他那两个有点滑稽的黑眼圈。
“嗯。”依然是有气无力的回答。
晏曦皮肤白,衬得那黑眼圈格外明显,倒显得眼睛更大了。
此时那双大眼睛正一闭一睁地用力眨动,好像他妹妹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内置机械的洋娃娃。只要摸头就会眨眼睛。
睫毛长而卷翘,忽闪忽闪的像停在花瓣上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
Kevin不自觉伸出手,想把一只蝴蝶捏在指尖。
晏曦原本正在愣神,突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曲起手指直奔着自己眼睛过来,像是要把他眼球抠出来一样!
他立即侧头躲开,却忘了自己现在有一半的力量是依靠头顶着的门板。
这么一侧头,重心顿时偏离,整个人就要仰面朝天砸在地上。
Kevin不可能让晏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摔了。
在脑袋刚离开门板的时候他就像预料到了似的,已经伸手从他后背穿过去,在他脚下脱力挥舞双手试图找回平衡的时候将人拦腰抱住。
晏曦被接住的时候整个人还懵着,他以为自己会摔个屁墩儿的,死死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样。
睁开眼就见到Kevin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脸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每一根胡茬围绕着他薄薄的嘴唇生长的细微动态,和皮肤下那淡得平常注意不到的青色。
青色淡化在侧颈,因为用力而绷起的肌肉线条清晰,形成一块凹陷的三角。
三角形大概是有什么神秘的符号魔力,才会像黑洞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
晏曦脑子里这么想着,却一时移不开眼。
“又扭到了?”Kevin问,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托住晏曦的后颈固定住他的头。
两人离得更近了。
晏曦呼吸停了一瞬,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穿过了杏仁核,然后盘亘在那里试图瘫痪它的部分功能。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那种变化,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鼓动变得快速而有力,血液流动变得更活跃,甚至连皮肤都开始发热。
晏曦脸色登时一变,迅速站直一把推开Kevin。
“你慢点……”Kevin还想扶他,伸出去的双手却被闪过。
他眼见着晏曦猛退了一步,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眼神里有明显的抗拒。
他不喜欢那个眼神。
Kevin轻声问:“怎么了?”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晏曦的脸色。
只见他抬手按住太阳穴两侧,遮住双眼,手掌下只露出抿得紧紧的双唇,双颊因为牙根紧咬着而绷紧,牵动着颈侧的肌肉,连带着肩膀都显得僵硬。
“头疼吗?”Kevin声音放得更轻,刚要上前却见晏曦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他靠近。
晏曦吐出带着颤音的一口气,低声回答:“没事。就是一宿没睡有点晕。”
他说着按压太阳穴的手松开,顺势将扫到面颊的碎发拢到脑后,双眼仍紧闭着但眉峰却渐渐舒展开。
等他再睁眼,已经恢复了往常那对一切都满不在意的表情,好像刚刚那瞬间内心的天摇地动是个错觉,从不曾存在一样。
“太困了,去睡觉。”晏曦说着就要推门进入卧室。
“等下!”Kevin条件反射叫住他,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所以,看着晏曦站在门前的背影又沉默下来。
倒是晏曦先开口了:“爵士的人几点来?”
“……下午一点半。”
“知道了。”晏曦推开房门。
“我上来叫你?”Kevin问。
晏曦脚下一顿,但立即又继续推门:“不用,有客房服务。”
说完就关上房门,没再看Kevin一眼。
他往日也常常这样,专注自己的事情时会有意无意地无视身边的人。
可Kevin总觉得这次有哪里不一样,让他很在意。
在意到,一上午工作中,晏曦早上的那个眼神时不时地就会闯进思绪,跟清场一样肆无忌惮地挤走正事,霸占整个思维空间。
“你怎么了?”温迪早注意到他时不时的走神和叹气,趁着午休的空档叫他出来透气,语气看似不耐烦眼神却很关切地问。
一边问一边递了支烟过去。
Kevin接过来自己点燃,深深吸入一口含在胸腔里,试图让尼古丁稀释那不知从哪生出来的郁气。
“没事。”烟雾被猛地吐出,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
温迪不信:“得了吧,一上午你心思都快飘到外太空去了,还没事。”
见他只是默默抽烟,她继续道:“项目推进顺利,你那个冰雕和火船的idea甲方也approve了。私事?”
按理说,明知道对方烦恼的是私事温迪就不应该过问,保持同事之间该有的距离感。
但她还是问了,为了自己那点私心。
Kevin又吐出一口烟,他不想说,尤其是他自己还没理清的时候,干脆转移话题问:“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温迪失落于他的回避,想要追问却又不想因此起争执,顺着他的话题回答:“能怎么样?少爷闯祸牛马背锅呗。真的是服了……”
身边人的抱怨在“少爷”二字出现后就像被结界阻隔了一样,没有一个字能进入Kevin耳中。满脑子都是晏曦的脸,不可一世的,以势压人的,故意使坏的,烦躁的、安静的、怒的笑的……还有早上的那张有些失神的。
他当时是不是脸红了?Kevin问自己。
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回顾那个画面,但仍不确定晏曦脸上那点粉色是真的潮红还是头发的阴影。
Kevin的脑子像是自动分成了两半,一半随着温迪的话时不时回复一两句,基本都是说过就忘。
而另一半,好像还留在昨晚晏曦房间那个屏幕前。
只是屏幕上播放的并不是电影,而是存在Kevin记忆中不知道什么位置的晏曦的身影。
甚至自动配上了BGM,也不知是以前从哪里听来曲子,叮叮咚咚地跟他的心跳节奏丝毫不差,混在一起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那音符是敲在琴键上还是自己心上。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Kevin不用拿出来也知道是什么。
不是电话,是他定的闹钟。
早上离开晏曦房间之前,鬼使神差地定了这么个闹钟。
他明明说了有客房服务不需要自己叫他的……
震动的声音打断了温迪,她看着Kevin的裤子口袋,手机震动剧烈得几乎自己跳出来。
不知是谁的电话,大有不接听就不停下的劲头。
“不接吗?”她问。
Kevin手伸进口袋按住,震动连续不断从掌心传导到全身,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他浑身不自觉颤了一下。
像放弃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轻轻叹口气。
没把手机拿出来,也没有按掉闹铃,就那么任它继续震动着。
Kevin对温迪歉意笑笑:“我有点事,一会儿吃饭不用等我。”
见他丝毫没有要解释让他离开的具体是什么事,温迪心里不禁酸涩,勉强撑起一抹笑容,点点头,提醒:“一点半要跟爵士的人开会别忘了。”
“嗯,下午见。”Kevin转身离开,自始至终笑容都是同事之间带着客套的熟稔,没有露出一点别的。
像在二人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和比平常略显急切的脚步,温迪转过脸,对着庭院里粉得几乎梦幻的那片花树深深吸一口烟,又狠狠吐出去。
“不是说樱花树下站谁都美吗?老娘都美成这样了还是一点不动心。瞎!”
几步之外的树后突然响起笑声。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男人走出来,笑得兴味盎然。
声音清爽得像夏天烈日下刚打开的冰镇雪碧:“樱花树下确实站谁都美,但……”在温迪的瞪视中抬手指了指周围,“这是垂丝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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