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已质问,阮易不知道陈已在外面听到了多少他与许多河、唐溯的谈话。
本着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连累舅舅的心思,阮易硬着头皮说:“我既已入军营为奴,哪里敢有瞒着将军的事?”
陈已非常不满,哐哐拍桌,“还敢嘴硬,你能抢金子这事怎么没跟我说?”
阮易那股绷到极致的劲儿骤然松了,他把额头上的冷汗擦掉,“您也没问不是?”
“还敢顶嘴!”
阮易低头,恭恭顺顺,“不敢不敢,怪我说的少,还请您责罚。”
陈已道:“你先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
阮易认真想了想,“本事谈不上,平时书看得杂,方方面面都了解些。”
“就是什么都会的意思?”
阮易点头。
陈已大喜,“骑马快不快?”
“……勉、勉强可骑。”
“跑步快吗?”
“……不快。”
“做衣服呢?”
“……不会。”
“做饭呢?”
“……不会。”
陈已大怒,“你什么都不会,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会!”
阮易没想到他又翻脸,刚有了些许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是我说大话了,还望将军息怒。”
唐溯将阮易拉到自己身后,“陈将军要罚什么冲我来。”
“你滚一边去。”陈已继续吓唬阮易,“你要记住你就是啥啥都不行,无论谁过来问你会什么,你就这么回答他,听懂了吗?”
这下阮易是真听懂了。
陈已这是怕他被别的将领挖走,故意让他这么说。
这些当兵的玩起心眼来,简单又直白。
“懂了,多谢陈将军提点。”
陈已对阮易的识时务非常满意,“我也是为你好,营中那些将领都是粗人,心思歹毒,心狠手辣,心眼贼小,也就我惜才。大将军让我来处罚你,说完全交由我处置,还说你毁了作战图,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唐溯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人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张止付要舍得杀阮易,何必辛辛苦苦带到驻地?
“只要你日后忠心为我做事,这次你的罪责我扛了!”陈已拍拍阮易的肩膀,一副好大哥模样。
阮易低头道谢。
陈已丢下作战地图让阮易补全,乐呵呵走了。到了晚上,又给阮易和唐溯送来许多烤肉。
进了驻地后,每天只有两顿饭,每顿都是冷硬的大饼,难得有肉吃,唐溯一口气吃了一整只大羊腿。
“这小兄弟不错。”陈已捏捏唐溯的肩膀,“壮实!下次我打西琼国带上你,砍几个人头,你就能脱籍了。”
阮易切了两块肉就吃不动了,陈已很是不满,“以后你多出来跟着队伍操练,一个大男人,腰还没有胡大的胳膊粗,不像话!”
“我们俩能随意出书库吗?”阮易只听对自己有利的话。
“能,书库本将军负责,以后你们随意进出。”
阮易高兴了,多吃了两片肉。
陈已喝了一大坛酒,看上去已经半醉。阮易又给他倒了一碗,试探着问,“我们要是乱走,需要同牌头许多河说一声吗?”
“不用……等等,你们归许多河管是吗?那还是要说一声,许多河脾气臭,别让他回头寻你们麻烦。”
阮易小心翼翼问:“怎么,这个许多河还能不听将军您的吩咐?”
陈已摆摆手,“他虽然是个罪奴,但在这营中待的时日可比我长得多,听说他好像救过大将军的命,所以军中上下没人敢惹他。”
“他救过大将军的命?”阮易错愕,他舅舅虽然身强体壮,可拳脚工夫似乎不怎样。
“具体我不清楚。我到这儿后从未见过大将军同他说话,不过,像董息这种跟大将军比较久的心腹对他很是客气,看来应该是真的。”
唐溯道:“怪不得他一个罪奴能活这么大岁数,原来身后有大将军做靠山。”
陈已醉得已经睁不开眼,“他其实早死了,当年与他一同流放的人,都死在半路上了。那时候大将军还只是个千总,懒得为他一人登记文书,就上报所有人都死了。但许多河脾气古怪,大将军那时想让他当个兵卒,他还不肯呢,非要当罪奴。”
原来如此。
阮易心下暗暗庆幸,他还有个亲人活在这世上。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许多河虽然脾气臭,但他对罪奴很不错。以前营中的罪奴就没有能活过冬天的,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他成了奴牌后,罪奴才有了饱饭吃,冬天也能分上一身棉衣。”
陈已接着说,“听说这家伙以前是个游历四方的人物,大抵是个心胸开阔见识非凡的,自己经历了家破人亡,还想着照顾其他人,就冲这一点,我陈已很是佩服。”
又喝了两碗酒,陈已彻底醉倒。唐溯将人拖到一边,这才悄咪咪从怀里拿出个冻梨。
两人已经许久没吃到瓜果了,阮易看见,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
“知道你就喜欢吃这些瓜啊果啊的。”唐溯拿茶水将冻梨洗干净,递给阮易。
“咱俩分分。”阮易不接,被强行塞进手里。
“我就爱吃肉。”唐溯把阮易没吃完的羊腿拿起来继续吃。
“哪儿来的梨?”在北地,瓜果卖的比肉都贵。
唐溯道:“从屯田偷的。许多河在屯田有一间屋子,里面有不少好吃的。我还带回来许多冻柿子,你每天吃一个解解馋。”
原来这是舅舅的梨。
阮易吃的心情复杂。
“许多河过的日子比普通的将领过的还好呢。”
阮易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知道唐溯说这句话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许多河。
唐溯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很聪明,已经猜出他与许多河的关系不一般。
事关舅舅的安危,恕他没办法敞开心扉据实以告。
*
有了陈已的关照,两人能够自由出入书库。
阮易已经在很多将领心中留下了姓名,破了张止付的“杀威局”,目的已达成,很少外出。
倒是唐溯非常喜爱营中的一切,在阮易认真看书不搭理他时,就自己跑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又跑回来看看阮易,每日来回数次,也不嫌累。
这天两人一同去给董息送书,路过一处,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热闹的很,走过去一瞧,竟然在招会修路的工匠。
阮易乐坏了,上前报名,“我会修路!”
登记的兵卒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指指桌上压纸用的石头,“你把这个石头搬起来。”
阮易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起!”
石头一动不动。
“滚滚滚,还修路呢,走不到路边你就累死了!”
阮易不甘心,“我除了力气小点,其他的都可以做。”
兵卒道:“这就是力气活,快走,别碍事。”
唐溯从后面露个脸,“杜小哥,你负责招人?”
那兵卒抬头看见唐溯,瞬间收了不耐烦,喜笑开颜,“唐老弟,是你啊。”
阮易吃惊,看来这两天,唐溯结识了不少人。
唐溯指指阮易,“我报名的话能不能报一搭一?”
“旁人不行,老弟你还能不行?”杜小哥给两人登上名字,“先说清楚了,干的都是体力活,不比在军中好过。”
两人都点头应了,领了身灰色棉衣,说让外出时穿。
抱着棉衣给董息送书,被董息看见。
“谁让你报名干工匠?”董息道,“在书库轻轻松松不好?”
阮易不怕累,“修路是利国利民的事,我愿意贡献一把子力气。”
“就怕你没一把子力气。”董息无奈道,“你放心,修路这事你跑不了,冻土没开化前,你要负责勘察地形,绘制路线,计算所需银钱,我本想给你找个几个帮手后再同你说,没想到你自己先心急上了。”
唐溯笑眯眯:“我就是他的帮手。”
“远远不够。”得有足够多的人手,保护阮易的安危。
过了几日,阮易见到了董息给他找的帮手,十几个人的队伍,许多河也在其中,负责领路。
阮易刚站过去,许多河立刻站到了另一侧。
“他不喜欢你?”董息非常诧异。
阮易觉得许多河能喜欢他才奇怪,“我可是皇帝的走狗。”
董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许多河,半晌拍拍他肩膀,“去吧。”
前期勘测的活并不少,阮易带着队伍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才回来。
这支队伍里的人都很能干,唯独许多河不听阮易指挥。阮易从不同他争个高下,每天忙忙碌碌。
渐渐,许多河也不再当众顶撞他,在他画图时还会静静站在旁边看,眼神越来越亮。
那日,天刮起大风,吹的人骨头缝都疼。许多河趴在地上听了听,让大家找最近的农舍歇脚,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进山。
“要下雪?”阮易问。
“说不清。”许多河带头往前走。
一行人进了附近的村子,家家户户紧闭家门,怎么敲也不开,半天才找到一家肯开门的,是一对年轻的猎人兄弟。
“几位军爷,坐下来喝点热奶。”年纪大些的猎户热情地招待他们,自己也坐下来从木桶里舀着喝。
众人见他喝的香,都跟着喝了不少,阮易不喜羊奶腥味,自去倒热水喝。
“小心烫手。”年轻猎户从里屋出来,跟着阮易去灶台倒水。
“盛六,你怎么在这儿?”四下无人,阮易低声质问。
这年轻的猎户正是盛家奴仆。
下一章预告:
前一秒还清晰的山脊线瞬间被吞噬,白雪奔涌的势头能撕碎一切阻碍。
“快跑!”许多河声嘶力竭地喊。
翻滚的雪就在他身后,阮易还想回身去拉他,被他狠狠一推,“跑啊!”
“你不杀我,还救我?”巨石后的小小空间,许多河诧异质问。
阮易红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你的眼睛……”许多河轻轻碰了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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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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