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饶岫玉?”
保和殿外一时变了天。
敞明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挂起了黑漆漆的乌云,乌云一朵一朵中间留出晦涩的距离,背后的明光针扎一样紧锣密鼓地穿膛破肚而下,将站在大门口的李盈秽拓成了一个烟疤一样的黑洞。
室内一片阴沉,阴影里,李盈秽的表情让人难以分辨,他咧开了嘴,几乎每颗牙齿都有表现的机会,可偏偏眉毛又是拧巴地搅在一起,分不清是喜,是忧。
匡尺温欠身:“见过。”
李盈秽:“真是他吗?”
匡尺温:“是他没错,我印象里的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呵呵。”李盈秽冷笑一声:“你印象里的他?你当真是演进去了,还记的你曾经是个什么东西吗?”
闻言,匡尺温的脸色几不可闻地变化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扬扬眼尾,笑道:“陛下是天子,臣就是陛下膝边的一条狗。”
李盈秽纠正道:“不,你不仅是一条狗,还是一条生了臭蛆的癞皮狗,你能有今天,全是肉仙儿给你的福分。”
匡尺温笑得更深了:“是,肉仙儿和陛下的恩情和厚爱,臣犬没齿难忘。”
正说着呢,李盈秽突然一把捂住了右脸,他捂得极快,像是扇了自己一巴掌,但是依旧没能接住那块化下来的腮肉。
李盈秽:“术儿有好好吃药吗?”
匡尺温:“臣天天叫人看着他呢。”
李盈秽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道:“叫尸巫去,摘点干净的果子给我......天天吃那些低级的贡果,东南还突然丢了仙根儿,肉仙儿都不肯待在我身上了......”
匡尺温:“是。”
匡尺温:“陛下,前几日还抓了左相弓不嗔,他和匈奴阿拉帕交往过密,臣派人查过,他曾经偷偷派人去过北疆,行踪诡异,骑马去,却拉着一箱沉重的东西回来,恐是在府里窝藏了什么东西,一直没和陛下禀报。”
李盈秽:“问出什么来了吗?”
匡尺温:“什么也没问出来。”
李盈秽:“哼,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温和的犟种,认准的事儿,九头驴都拉不回来,直接安排人抄家!我倒要看看他藏了什么东西。”
...
弓府外站满了森严的禁军。
弓家三小姐弓情拦在门口,大喊道:“你们抓了我家二哥!又想干什么?!”
禁军首领六腑也很为难:“三小姐,这可是皇命,刚刚念完圣旨,你不是好好听完了?没听明白吗?要我再给你念一遍吗?”
弓情:“我当然听明白了!我就是不明白,我父亲大哥的死因到现在都没查清!你们又因为一些流言蜚语,突然抓走我家二哥,现在又来抄家,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禁军首领笑笑:“三小姐,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弓不嗔勾结匈奴,这是叛国的罪行。”
弓情:“勾结匈奴?你是说那个叫阿拉帕的小女孩?那不是匡将军从北疆带过来的吗?皇上还给她封了官职,和她说几句话算什么勾结?算什么叛国??照这么说,陛下还天天召她进朝做一些不可同外人道论的密事呢,他怎么不先检举检举自己?抓走我二哥做什么??”
“大胆!!”六腑大喝一声:“三小姐,枉论皇命,是救不了任何人的,属下奉劝你一句,要想对弓不嗔有利,就马上配合我们办差事!”
弓情:“我......”
六腑:“有些事情,查的越清楚就对大家就越有利,越是像你这样藏着掖着的,只会更落人口舌。”
眼下,六腑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弓情又实在受不了任人鱼肉的下位感,只得恨恨地退向一边,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抄出什么东西来。”
六腑招了一下手,身后站的整齐的禁军一队一队地进了弓府的大门。
“那也得抄过了才知道。”
六腑最后一个跟了进去。
弓情看着禁军把家里的东西一箱一箱地往外搬。六腑站在大堂,一箱一箱地掀开看。都是些书卷墨汁,真正报的上大价儿的不出五箱。弓家三代看着官大,是真的清贫。
六腑心里触动,拉住一个刚放下东西正要走的士兵,道:“进去搬张椅子给三小姐。”
弓情不客气地翘腿坐下,气笑了:“怎么?查到最后,发现整个弓府,就我这条人命最值钱,心里终于有些过意不去了?”
六腑笑笑:“三小姐,你不需要在下的气,我们也只是听差办事,对弓家的人并无不满。”
“哼。”弓情抱起手。
这时,一个士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凑到六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六腑听完,目光一闪。弓情看到了,一直都确信无疑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六腑朝弓情一笑,道:“三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还真让我找出来了点‘好东西’。”
弓情把脸瞥向一边。
六腑过去请她:“一起去看看吧?免得你二哥在家里安置了点什么,你也不知道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大人,就是这里。”
士卒将六腑二人领到了弓家的祠堂。
弓家祠堂大堂的地上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下面通着暗道。
弓情站在祠堂门口,看着祠堂上父亲和大哥的排位,有些不想进。
六腑催她:“三小姐,走啊。”
弓情:“你们,弓家祭祖的祠堂都要掀开了看……真不怕遭报应吗?”
六腑:“诶,三小姐,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们开挖之前,可是都拜过饶将军了的,想必他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们这些办事的人的心情。要怪就怪你家二哥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偷着摸地藏这么深了。”
弓情疑惑:“什么‘危险的东西’?你在说什么?”
六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即刻封了嘴,不说了,率先下了暗道。
一行人串在暗道里一连走了半个点,终于走到了头。
暗道的尽头,有一扇小门。
六腑将手握在门把上,犹疑了片刻,还是摁开了门。
敞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阴深潮湿的僻暗,竟然是一张小院子。
这小院子修的极好,虽然并不像豪门深宅那样修着精致无比、移步换景间能把山水看遍,却另有一番情趣。
围着露天院子绕了一圈的,是用竹子绑成的架子,架子上爬满了紫藤花,这些紫藤花像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一般嚣张地坠下一串串沉甸甸的花咕噜。
院子的正中,则有一棵通天高的大树,树上的枝丫几乎遮盖了天井上的领空,只体贴地留下了一些恰到好处的空隙,给紫藤花接受阳光。
“这树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六腑仰着脑袋看着,只见那些树杈离地面极其之远,完全看不清树杈上长着的是什么?
只能模糊地看见,树杈上有一朵朵白色的像是小云朵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蓝灰色的像是叶子一样的东西。
弓情在他背后,淡淡地道:“树就在这里,你凑近了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六腑觉得她说的有理,向树下迈近了一步。
忽而,天空上开始噼里啪啦落下奇怪的东西来,落得极其之快,沉甸甸地,六腑躲了个躲不及防,只能草草地抬起手挡了一把脸。
六腑:“什么玩意儿?下雨了?”
那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落在皮肤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六腑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觉得这不是雨。
“大人大人!!”一旁跟着他一起行动的士卒喊道:“这是鸟屎啊!!!天上下鸟屎雨了!!”
六腑翻开自己用来挡脸的那一面手臂,定睛一看。
还真的是鸟屎!
六腑赶紧后撤了一步,站到紫藤花架下,离那棵怪树远远的。
他横了弓情一眼。
弓情耸耸肩,道:“大人,看来你们不是很受欢迎啊。”
六腑扫了一下袖子:“进屋!都进屋!别再外面待着了。”
“是!”一起跟过来的士卒们道。
屋子里倒正常的不得了,就是平常人家的摆设,桌椅板凳,案板灶台,还有床。
六腑指挥人翻翻捡捡。
六腑:“三小姐,你们弓府又不是巴掌大,房间多的是,挖个密道,特意在这里安家里宅是为了什么呢?”
弓情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哥哥喜欢在没人的地方看书。”
六腑挑眉:“哪个哥哥?”
“二哥。”弓情:“大哥喜欢热闹,二哥却喜欢格外安静,家里的人从他窗前路过他都能心烦好久,所以特意做了这么个地方。”
六腑:“在祠堂动土,你爹同意?”
弓情:“同意啊,我爹那会儿还没归天呢。祠堂正好需要修缮,就一起弄了。”
六腑睁大眼睛:“嚯!真不愧是天底下最好说话的弓大人。怎么偏偏教出来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二世祖。”
弓情横了他一眼。
“大人,柜子里都是些衣物,没有别的东西。”
“再找,这里肯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六腑道:“弓家三小姐给我们当监工,找出来的东西都拿过给三小姐过目。请她给我们讲解讲解。”
“是!”
六腑给自个儿搬了个椅子坐下。
弓情不想坐,就站在门框里看天井里遮天的树冠,树冠里窸窸窣窣,竟然有一小丛树冠扇着翅膀,飞走了。
“大人——!”
一个小士卒捧着一只螺钿漆盒,一路小跑过来。
“大人大人!!!”
他一边跑一边喊,路过门口的时候,飞快地瞥了一眼弓情,猫着腰进了屋。
六腑看见终于又翻出来了东西,撤了啪嗒啪嗒敲桌子的手,背后,站起,道:“找到什么了?”
“大人……”小士卒却迟迟不打开盒子给他看,还不住地往后瞄弓情,像是不好意思开口说。
六腑皱皱眉:“神神叨叨地,打开给我看看,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啊……”小士卒也就十五六大,见自家大人就是不懂他的意思,急得直跺脚。
六腑更疑惑了:“你脸红什么?阴虚?”
六腑好像有点懂了:“里面是炸药吗?”
小士卒猛猛摇头。
六腑呵道:“打开!”
他只好垂下头,慢悠悠地打开了盒子,推到六腑面前。
六腑盯着盒子里看了半天依旧没看懂,心里一动,直接拿了出来,放在手里细细地把玩。
小士卒感觉手里的盒子一轻,一抬头,竟然看见自家大人竟然手握那个劳什子,像是握了一根大地瓜一样,就差上嘴啃一口看看里面是白芯儿,还是黄芯儿的了。
“啊!!”小士卒吓得直接把盒子脱了手,哐当一下,又砸了自己的脚丫子。
“你到底怎么了??这是个啥??”六腑一脸懵逼地等着他。
小士卒捂着自己可怜的脚,欲哭无泪:“大人,这是角先生啊……你不知道吗……?”这叫我怎么说嘛……还有女人在看呢……羞死我了……
六腑更是不知那又是何物。
六腑:“角先生又是什么?这么文雅,还叫它先生,是文房四宝?”
是的,六腑确实是个文盲,还是个单纯的文盲,从来没摸过文房四宝,更不晓得文房四宝有何。
“不是啊不是啊!!”小士卒:“大人,我怎么和你说呢!!”
六腑:“你还说什么就说什么呗,还怎么说?你说明白了说清楚了,我又不会杀了你。”
小士卒:“那好……”
小士卒闭上眼,一脸绯红地当着六腑的面拍了拍自己的□□,无比羞愧地道:“就是这个。”
“大人你也有的。”
咚!
吓得六腑直接扔了。
弓不嗔的小密室里怎么还有这么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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