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风醒过来之后，罕见地没有继续躺着，而是立马坐了起来。
大屏幕上，付西洲的眉头紧皱，语气沉沉地说道：“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屏幕一黑。
接下来，付西洲如霜如雪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宋南风的气稍稍消了一点。
他昨天晚上没有梦到付西洲。不仅没有梦到付西洲，他还梦到了十七岁和宋女士吵架的事情。
那时的他不仅要上课、学习、聚会、社交，还要每周抽出时间去进行心理辅导。这些都罢了，他还要每晚向宋女士汇报他今天做了什么。虽然宋女士将其称为母子间的谈心，但其实就是听他讲一遍保镖早就和宋女士说过的话。
宋南风自然知道，宋女士这么做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但他真的觉得他没有病。除非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也是一种病。他解释了很多遍，甚至向她保证，他不会自杀。
可宋女士听过之后，非但没有放松，对他的管控反而更加严格。她生活的重心已经完全朝他倾斜。
然后宋南风不再和宋女士说话。
一段时间后，他们全都身心俱疲。
直到一天晚上，宋南风对宋女士说：“妈妈，你不欠我什么。”那之后，他们才恢复交流。不过和正常的母子还是有些不一样。
尽管宋南风也并不认为那些“正常”的母子有多正常。
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回忆起过去，显然让宋南风感到不快。不过好在有付西洲的，影像。在一遍遍的循环播放中，宋南风渐渐平静下来。
宋南风没有选择给付西洲打电话。尽管宋南风确定，付西洲还是会接他的电话。但他还没有想好说什么。
不过可以给付西洲发个消息。
宋南风拿起手机，看见了来自言肃的未接电话。
“哎呀，宋大少醒了。”
宋南风给言肃打了回去。
“有事吗？”宋南风语气慵懒。
“我说宋南风，既然晚上睡不着，就不要早早跑到床上了好吗？”言肃没有回答，而是听着宋南风的声音感慨道，“你不觉得这样很痛苦吗？”
“我只是保持正常的作息。”宋南风回道。
言肃无语。“我说大哥，你九点上床，两点才睡着。你的作息哪里正常？”
宋南风的声音波澜不惊：“我觉得正常。”
一阵无语。
宋南风接着问道：“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去见付西洲。谢谢他昨天救你小命。本来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来，结果你还没起。我只好自己去了。已经见完了，现在在回去的路上。”言肃解释道。
“六点给我打电话，你根本就没想让我一起去。”宋南风直接点破。
“我怕你又晕了。”言肃一本正经地装傻。
宋南风也没想和他计较。
“不过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言肃担忧道，“不会真病了吧？”
宋南风道：“没事，只是在做梦。”
又是一阵无语。
“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到了，再见。”
宋南风退出和言肃的通话界面，暗叹道，为什么不信呢？他真的在做梦。
“醒醒，别做梦了。组长回来了。”夏蕊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的厉莉。付西洲见状摇摇头，轻声阻止道：“还没到时间，让她接着睡吧。”
夏蕊也轻声说道：“可是组长，你不是要尽快把这些任务处理完吗？”
付西洲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又不是你们的。你们不用跟着我一起做。”
夏蕊轻快地说道：“我们帮忙会快一点嘛。”
付西洲刚想说话，厉莉已经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付西洲，嘴里含含糊糊道：“组长回来了。”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化身活力美少女。“让我们开始下午的工作吧！”
“还没到时间。”付西洲笑着提醒道。
“哦。”厉莉软成了面条，又瘫坐回椅子上。
旁边的夏蕊伸手掐了掐她的胳膊，质问道：“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帮组长完成工作的吗？”
“哦哦。”厉莉突然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睡了一觉，忘了。”
夏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
付西洲再次重申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用你们帮忙。再说了，工作哪有做得完的，只是提前完成一些罢了。”
“那组长，方便问一下，你提前完成工作是要去做什么吗？”厉莉用亮晶晶的眼睛满怀八卦地看着他，“是要去相亲吗？”
“你在想什么啊？”夏蕊被她的脑洞给震惊了。
“怎么了，组长大好青年，不能去相亲吗？”厉莉反问道。
夏蕊气得简直要跳起来打她的脑袋。她咬着牙，小声道：“你忘了，过几天是组长爱人的忌日。”
厉莉发出来一声短促的“啊”，然后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低着头不敢看付西洲的表情。
付西洲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笑道：“很遗憾，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不是去相亲，而是想去度假。”
“度假？”厉莉闻言立刻抬头。连夏蕊也看向了付西洲。
“对，大约十一月份出发。”
“去哪儿呀？”厉莉问道。
“挪威。”付西洲回答。
“哇！”厉莉和夏蕊同时发出了惊呼。
“挪威哎。”这是厉莉的声音。
“年底度假。”这是夏蕊的。
接着，夏蕊和厉莉对视了一眼，然后夏蕊飞快地说道：“算了组长，我想了想，我们也挺忙的，时间也不太充裕，你的工作我们可能没法帮忙了，你还是自己多辛苦一点吧。”
“当然。”付西洲看了看表。“好了，时间要到了，该工作了。”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公司都已经知道，付西洲十一月份要去度假了。虽然她们整个公司只有二百多个人。
“为什么付组长可以去度假啊？”刚来没几个月的赵林郁问道。
厉莉看着电脑，目不转睛地答道：“因为组长和boss有关系。”
赵林郁瞪大眼睛，小声说道：“真的吗？”
“真的。”厉莉不假思索地回道。
赵林郁一脸震惊，显然是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品味到了社会的复杂。
“你别听她胡说。”一旁的吴磊听不下去了。
“我没胡说啊。”厉莉反驳道，“就是有关系啊。”
“等等，”赵林郁阻止道，“这种事是可以在上班时间里光明正大地讨论的吗？”
厉莉无所谓道：“为什么不行？”
赵林郁再次震惊道：“你也有关系？”
“当然，”厉莉终于转过头，对着目瞪口呆的赵林郁说，“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虽然没说话，但大家还是从赵林郁的脸上看出了“你没事吧”四个大字。
厉莉吐了吐舌头，讪笑道：“好了，你不知道boss和组长是朋友吗？”
“百科上写着，我能不知道吗？”赵林郁气鼓鼓的，“别这么看我，我以为你会说点其他的。”
夏蕊语气淡淡地插了一句：“朋友就已经够了呀。”
“不行，你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我不要一个人蒙在鼓里。”赵林郁大喊道。
“很好！”厉莉一拍桌子，振奋道，“2030年了，人类还是这么八卦，看来人工智能还是无法超越我们的。”
“今天晚上，就让我好好给你讲讲我们Ear的光辉历史。”
说是光辉历史，其实也就只有七年而已。
不过在厉莉的坚持之下，赵林郁勉强同意了这一说法。
在厉莉声情并茂的讲述下，李明湖和付西洲的创业史，犹如一幅瑰丽的画卷，徐徐展现在赵林郁眼前。
早在少年时期，李明湖和付西洲就已经相遇。到了高中，他们正式成为同窗。在厉莉的口中，两位少年一见如故，共同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并且相约同舟共济，一起探寻崭新的大陆。于是，他们一同去往国外留学。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一个寒冷的冬夜，他们围坐在一间小木屋的壁炉旁，提出了一个构想。那，就是Ear的最初的起源。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终于，在毕业前夕，搭建起了Ear最初的框架，并成功将它带回国内，发扬壮大。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赵林郁手里拿着一块披萨，难以置信地说道，“厉莉姐，你不去说书真的可惜了，来这儿真是太屈才了。”
“不行啊，说书这个行业已经完全没有前景了，不然姐也不会来这儿的。”厉莉颇为可惜地说道。
赵林郁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认真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假？”
“当然是真的啊，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厉莉委屈道。
赵林郁一言难尽地拿起披萨啃了一口。
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吃面的夏蕊这时抬起头来：“她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只不‘略’有夸大。”夏蕊在“略”上加了重音。
赵林郁点点头：“原来组长和boss这么早就认识了。”
“嗯，”夏蕊想了想，接着说道，“其实boss之前，家里条件不太好，多亏了别人资助，才能完成学业。而且，资助人正好是组长一家。”
赵林郁终于听见了一点不知道的东西，却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可以说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厉莉咬着吸管，表情放荡不羁：“可以啊，这是boss自己告诉我们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这个呀。”
赵林郁气得又啃了一口披萨，一大口。
“对了林郁，你知道Ear的意思吗？”夏蕊双手交叉，托住下巴，看着她问道。
赵林郁边嚼边答道：“当然知道啊。Emotion and responsibility，情感和责任，简称为Ear。也代表着要倾听人类的真正需要。面试的时候就回答过。”
“对。”夏蕊点点头，“不过你知道boss是怎么说的吗？她说，人一般越缺什么，就越要彰显什么。”
“很明显，我们这两样都缺。”
赵林郁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厉莉已经拍手称赞道：“不愧是我们boss，再听一遍还是觉得说的很对。”
看赵林郁迷茫的样子，夏蕊再次问道：“林郁，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行业呢？我们都知道，自从前几年那些事之后，人工智能一直是备受质疑的，这一行业的发展也受到了很多的限制。”
赵林郁沉默了片刻，深沉地回答道：“我说我选专业的时候，那些事还没发生，可以吗？”上了一年学突然开始前景不妙，转专业又发现没什么感兴趣的，该怎么办？
“好惨啊郁郁，在上学的时候遭到这样的打击。”厉莉可怜道。
“还好。”赵林郁露出标准的假笑。不过很快，她收起笑容，思考着说道：“毕竟我还是有点想知道，人工智能的边界在哪里，它到底能发展到哪一步。”
这次换夏蕊一笑。
厉莉也思考道：“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赵林郁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突然想起来，既然是共同建立的Ear，为什么付西洲现在只是研究组的组长。
“组长还在董事会里啊，只不过比起其他的事，他更喜欢研究。”厉莉解释道。“而且组长能休假是有原因的。他五年都没怎么休假了，攒了好多假期了。”
“原来组长这么热爱研究。”赵林郁感叹道。
“不是。”厉莉否定道。
“嗯？”
“因为组长的爱人，五年前去世了。”
热闹的餐厅里，夏蕊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
不科幻，不复活，没有机器人替身。
平行世界，与现实不同。所有出入，全是我编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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