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姜双手插在暖烘烘的口袋中，围巾包裹至小半截下巴，整个人被衣服包裹看不出身形。
即便穿成这样，她仍旧觉得冷，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中打开取暖设备，喝一杯热水，然后泡个舒适的热水澡。
荀周站在她身侧，外套单薄，黑发细碎搭在眉眼，乌眸看不清具体神色。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等电梯，电梯不知道怎么回事，停在五层迟迟没动。
荀周住的楼层是十七层，透过窗户往楼下看都能恐高的那种。
如果只她一个人，然后楼层再低点，遇到这种情况，她一定主动选择去爬楼梯。
她偷偷看了眼身侧男生，默默收回这个想法。
自己如果当下选择走楼梯，他肯定也会跟着自己。
让人家跟着自己受累实在不太好。
周遭空气安静沉寂，蔺姜一个人缩进柔软围巾当蘑菇独自尴尬。
“嗡嗡——”
“嗡嗡——”
手机突然振动，声音在耳边十分明显。
蔺姜眼睛微亮，连忙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侧身不好意思对荀周说，“那个，我接个电话。”
荀周偏眸，见她眼尾带着笑意，缓缓点头，其余没什么多余反应。
蔺姜往旁边走几步，手指急不可耐滑动屏幕。
“喂——”
荀周双手插兜，半晌一动不动，只看着电梯楼层显示屏，好似默默发呆。
周围空间有限，蔺姜怕吵到荀周，单手捂嘴，压低嗓音，“喂——嫂嫂，怎么了吗？”
——蔺家——
房间灯灭，床上小姑娘呼吸平稳绵长，明显已经陷入沉沉美梦。
孙晓薇弯腰，在她额头落下温柔一吻，接着拿起枕头边的盒子起身离开。
她轻声轻脚关上房门。
走到自己房间寂静阳台处，关上门。
“姜姜，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啊？”
这话一出。
蔺姜心中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嫂嫂这个人，比她要内敛得多，很少会主动给身边的人打电话。
她忙道，“我这边不怎么忙，随时都能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晓薇看着手中包装精致完美的盒子，话语迟疑，正想着怎么开口。
那边蔺姜已经提前发散思维，顺着她的话猜测。
“是不是，”
她犹豫了下，“我哥又犯他那牛脾气了？”
外人都说大哥蔺付立事业有成，从小到大是众人口中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子。
可是只有自己人知道。
蔺付立那个人从小到大脾气都倔得像头牛，不愿意主动低头，不愿意说好话，说好听点的是性子骄傲，实际就是不懂得变通。
这点简直和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不是他长得帅，再加上学历加持，恐怕当初交女朋友都很困难。
孙晓薇性子正好和他互补，她以家庭为重，结婚后，更是跟着蔺付立出国定居工作。
长时间在陌生的国度独自生活，在语言不通，没有熟人的地方生活这么久，她的努力和处境难以想象。
蔺姜看来，嫂嫂付出的远比大哥多的多，而大哥总是以工作为重，很少站在嫂嫂的角度考虑问题。
两人婚后经常吵架，最终往往以冷战开始，结尾以嫂嫂的妥协默默和好。
父母都曾因为这件事找两个人谈过。
可惜效果甚微。
大哥一年回国一两次，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关系并不是外人所认为的那么熟稔。
再加上大哥那个性格，姜婉君更是害怕说多后，这个儿子以后不会回国。
于是姜婉君往往从嫂嫂这边下手。
嫂嫂性子软，但也不是傻，虽说次次面上答应，心底肯定还是会有芥蒂。
就蔺姜知道的，今年从父母口中，还知道嫂嫂主动和大哥提起过离婚。
孙晓薇愣了下，柔声说，“没有，你大哥这几天帮爸的忙，经常在外面应酬，哪里有机会和我吵架。”
“他昨天还说，今年打算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不是这个的话，
蔺姜是真不知道了。
她边听电话，余光瞥过电梯处。
电梯开始慢慢移动。
孙晓薇盯着手里的盒子，唇角轻扬，笑嗔，意味深长，“是我找你有事。”
“上次圆圆不是从你房间翻出一支钢笔吗？”
蔺姜从回忆里艰难拔出那点记忆，有些不明所以。
不太懂嫂嫂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甚至单独给她打电话。
“对。”
孙晓薇思索措辞，“你这个——”
她的犹豫在蔺姜耳中换了意味。
蔺姜好似明白过来，宽慰她，“我之前不是也和您说了吗，那钢笔还是之前高中运动会送的，不值什么钱，给圆圆正好让她练习写字……”
过道空间面积有限，荀周站在电梯边口，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耳边仍旧能清晰听到女孩的低声谈话音。
他盯着不断跳动变化的数字，心脏在胸腔砰砰跳动，时间于数字的变化中无限缩短。
屋外繁星闪烁，摇曳的枯枝在风中尽情起舞。
电梯门略微反光，他略微掀开眼帘，看到身后女孩低声嘀咕的侧脸。
她的脸很小，瓷白如玉，整张脸被围巾挡住大半，说话时眼尾带笑，眼睛很亮。
这让荀周想起了以前养过的一只奶猫。
毛发雪白柔软，整天窝在小窝里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不习惯生人，边界感很强。
他缓慢移开视线，手心在口袋摩挲，拿出一个蓝牙耳机盒。
“啪嗒——”
耳机盒打开的瞬间，内里红光微微跳动。
女孩温声含笑的嗓音同时传入耳边。
“真的，一支钢笔而已，我正愁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喜欢就拿去吧，不用在意。”
荀周手指莫名停住，顿了好一会儿。
他黑睫悄然低垂，侧脸在模糊光线中若隐若现，半边脸融入无边黑暗。
半晌。
他大拇指轻轻一勾。
“啪嗒。”
耳机盒被不轻不重关上。
声音明显，蔺姜不免向他投去奇怪一眼，见他没反应，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电话。
孙晓薇半靠在栏杆上，笑容温柔，某种透露出不知名的调侃。
她声音稍稍压低，“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圆圆不能收。”
蔺姜奇怪“啊”了声。
她不太相信，“我们之前学校应该不会送太贵的……”
“啪嗒——”
又是一声。
蔺姜忍不住侧目，荀周掌心拿着一个蓝牙耳机盒，打开，关闭……
男生动作不急不缓，侧脸线条分明，指尖利落帅气，手中的耳机盒仿佛化作一支高级打火机，开开合合中，蓝色火焰不断迸发熄灭。
孙晓薇见她还没懂，忍不住叹息说，“不是。”
蔺姜回神，“什么？”
她连忙补充一句。
“没事，不管多贵，反正东西就摆在那儿，我平常也不怎么用，你们拿着吧，不用还给我。”
孙晓薇摇头，试图告诉她，“不是收不收的问题，里面——”
话没说完，蔺姜抬眼瞥见电梯上的数字，语速忽然加快，“嫂嫂，我还有事，咱们回聊啊。”
“……好。”
电话倏地挂断。
孙晓薇转身回屋，无奈将被自家闺女拆地七零八乱的钢笔恢复原状。
她定定看了片刻，用纸巾将它仔细擦拭，尽量按照原样放置在小长方形的礼盒中。
原地静坐须臾，她忍不住失笑，将礼盒小心收在柜子中。
“这丫头长这么大，性格看着比谁都沉稳，实际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姑娘啊。”
这边。
蔺姜和荀周一前一后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阖上，蔺姜距门较近，她下意识抬手按相应数字。
一阵好闻清香蓦然自身后袭来。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温热气息，宛若春风，不明显，温度却迟迟让人无法忽视。
她动作迟缓间，修长手臂从她侧面越过，率先一步按下按钮。
陌生男性气息浓烈，来得快，散得也快，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提前与她拉开距离。
蔺姜的手慢半拍落下。
她很少和人靠得这么近过，即便是好友相见，也是两人熟悉很久才能毫无别扭地挽手拥抱。
尤其此刻，对方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男性。
她默不作声往旁边移了小步。
蔺姜余光悄悄偏过去。
电梯顶部的灯不算明亮，男生站姿挺直，鼻骨高挑，五官线条流畅完美。
他双手插兜，微垂眼睫，半掩盖乌黑瞳孔，无法探知其中情绪。
柔光之下，他周身似乎也被打上一层暗光，暗光太过虚幻，以至于他的五官几乎整个藏于阴影。
莫名有种，孤独的气质。
蔺姜有种错觉，
荀周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虽然相处下来发现他的话并不算多，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生气、喜悦、悲伤……
眼睛是天生不适合隐藏情绪的器官。
而此刻，
他的眼睛，像有层层浓雾覆盖，明明什么都看不出，但她就是有种错觉。
他不对劲。
一直到出电梯，走出楼栋大门。
寒风飘飘悠悠中，
荀周突然止步。
路边两侧灯光昏暗，照明作用微弱，
黑夜中，男生身姿挺拔，肩膀很宽，侧脸好像一幅好看的剪影。
蔺姜随着他停下来。
“怎么了？”
她问。
荀周侧目，看着蔺姜的瞳孔，很安静。
“我以前在云城读书，”
他猝不及防出声。
蔺姜一愣。
云城读书？
这难道，要和她一起回忆青春。
可是，他们只是同一个学校，平常两人基本见都没见过。
不太懂他的意思，蔺姜“哈哈”两声，附和他说，“我也是。”
荀周默了默，收回视线，抬步往前走。
他腿长，步伐不快，蔺姜很快跟上去。
“我知道你，我们以前都在云城中学读书，你之前在我们学校可是屠榜的大神，成绩在所有人心中简直就是神的存在。”
蔺姜说完。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
凉风夹杂听不太透彻的男声传递到耳边。
“我们刚开始见面，你不认识我。”
蔺姜闻言，指腹尴尬触碰鼻尖。
“我高中的时候很少注意身边的同学，而且，我本身有点脸盲，现在是画画习惯了，经常观察身边的人和物……”
话说完，她察觉到不对劲。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在见面之前，你就认识我了吗？”
荀周停顿须臾，摇头。
“我之前去看望老师，在她那边见过你的照片。”
蔺姜明白过来，眉梢上扬：“这样。”
高中毕业之后，很多同学组团拉老师各种拍照，蔺姜也没有免俗，当时借前桌肖禾夏的相机和几个老师分别拍照片用作留念。
她保存的照片如今已经很久没见天日。
好像也正是因为那次交流，她与禾夏才算真正熟悉起来。
“也不对啊。”
蔺姜没被他绕过去。
“之前在咖啡馆，你——”
荀周再次归为沉默。
蔺姜没再多问，她眉眼带笑，如同盛满一池云朵。
“这么看来，我们其实还挺有缘的，遇到这么多次。”
荀周语气平常：“嗯。”
蔺姜打开话匣子，她好奇问，“对了，你高考后在哪里读书啊？我之前回过几次学校，光荣榜上还有你的名字，不过学校那栏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被哪个学弟学弟撕走了，已经看不见了。”
荀周手指轻轻蜷缩，白皙脖颈上喉结艰难滚动。
“我没在国内。”
他的声音如风，轻飘飘地落在她耳边。
“我家里，有点事情，高三那年提前出国了。”
蔺姜若有所思，“那也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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