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砖上,戌时刚过三记,首辅府东边角门悄无声息的滑开。引路的侍女提着一盏四角灯,朦胧的光线随着步伐的晃动在青砖上投出虚影。
“Action!”
“大人当心石阶。”侍女低声轻语。
公西瑾一袭青色长袍,行走时腰间悬挂的翡翠玉珏轻轻晃动,他单手负于身后,眉目微敛,神色无波。
转过回廊,前方小径上一名绿衣少女微微屈膝行礼:“老师。”
公西瑾停住脚步,“长宁不必多礼,在此处…是等我?”
谢长宁浅笑:“瞒不过老师。”
随即侧身,“老师,请。”
公西瑾缓步上前,跟随谢长宁坐到亭子里,身后侍女识趣的退下,只留二人相对而坐。
公西瑾把玩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子“长宁还在解这盘棋吗?”
“是。”谢长宁弯眸,“只是还未解开老师布下的棋局。”
“今日老师是来寻家父的吗?”
“有要事相谈。”公西瑾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目光深邃。
“不知长宁有何事寻我,何故深夜在此等候?”
谢长宁端坐桌前,目光灼灼,与公西瑾对视“老师可知,昨日父亲书房彻夜灯火通明?”
她指尖抚过茶盏,“兵部周侍郎的请罪折子,连同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寅时三刻就送进了宫。”
公西瑾摩挲着青玉扳指,“工部大修水利需要钱银,户部大呼国库空虚,朝堂之上的硝烟,可比边关的狼烟更呛人。”
“老师总说学生天真。”谢长宁将手侧煨在炉上的茶壶提起,茶叶在沸水中翻滚,茶香混着白雾在二人中间漫起,“真只是钱粮短缺吗?”
竹影在石板上摇晃,公西瑾忽然按住她斟茶的手:“上月你代父往护国寺布施,可注意到山门前的流民?”
他修长的手指点蘸着茶汤,在大理石桌面上浅浅勾画,“南直隶州连日暴雨,淮河水位急速上升,冲了堤坝,可税收却比去年多交了三成。”
谢长宁的手凝在半空,她望着茶盏里浮沉的嫩芽,“所以户部迟迟不拨修堤银两,是要用天灾换**?”
“可我父亲正推行新政...”
公西瑾将冷透的茶泼在青砖上:“数日后乃皇后生辰,听说三皇子前日猎得驯鹿,正命人赶制百鸟朝凤的披风。”
茶案下少女的手指骤然攥紧衣裙,谢长宁想起父亲书房里摆着的紫砂砚台,那是去岁万寿节大皇子的赏赐。
凉意突然顺着脊背攀上来,她忽然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老师...”
公西瑾轻笑,“聪明。但有些棋局,观棋者尚且不能语。”
“老师想说夺嫡如危楼?可若扶的是真命天子...”
“真龙未腾云前,与蟒何异?”公西瑾拂袖起身,“锋芒过盛,必引火烧身。今日我本想与你父亲所言,正是此事。”
“卡!”
“非常好!等会再补几个镜头。”黎昭和裴砚正走到封鹤身边,便听到他说,“还以为你会被他压戏,倒是势均力敌啊。”
黎昭看向裴砚,桃花眼弯弯:“都是砚哥带的好。”
裴砚闻言轻哼:“你倒是会拍马屁。”
封鹤心情大好:“你去休息一下,晚点还有一场戏。”
——————
“昭昭,今天还有一场戏呢?”温暖一边卸妆一边闭着眼睛问。
“嗯呢,是苍梧国的戏,和赵拂衣的对手戏。”黎昭一边翻剧本一边答复。
“啊?赵拂衣?那不是和白芊芊的对手戏?”温暖猛的睁开眼,看向黎昭。
黎昭点点头。
温暖顿时皱起眉头,顾及还有化妆师在,没有多说:“你注意一点。”
黎昭心领神会:“我明白。”
——————
“都准备好了吗?”封鹤站在机器前大喊“小严!白芊芊人呢?!不知道到她的戏了吗?”
“已经催过了封导!她说马上就来!”小严擦了擦额角的汗,小跑过来。
“多大的牌?全剧组等她一个人?再不来直接给我滚出剧组!”
说话间,白芊芊小跑过来“抱歉抱歉封导,我来了,耽误大家时间了,晚点请大家吃夜宵,抱歉哈各位——”
封鹤见状冷哼一声,没再继续针对,让她赶紧走位,场务灯光全部动起来,准备今天最后一场夜戏。
“Action!”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天光也被黑暗吞没,窗侧塌上斜倚一名素衣墨发的女子,鬓上只浅浅插着一枚玉簪,却姿容绝代,她瞳色浅淡,手中正翻看一册书页。
“主子,今日留宿宫中是否不妥?”
塌边立着一名侍女,眉心浅浅皱起。
“无妨。”谢长宁淡淡开口“苍玦既要用我,便不会做何出格之事。”
“可您知道,他对您……”
谢长宁抬手止住侍女未尽的话:“尚在宫中,慎言。”
正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一阵嘈杂,主仆二人止住话头。
谢长宁收起手边的书页:“去看看。”
来人却是赵拂衣,苍梧国国君苍玦的表妹,其对苍玦的爱慕之心人尽皆知,性格又嚣张跋扈,但凡接近苍玦的家世不如她的女子都曾受过她的磋磨。
而苍玦碍于其是自己母亲妹妹唯一的女儿,又多方忍让,以至于赵拂衣行事更是嚣张。
谢长宁见到来人,眉心不易察觉的轻皱,随即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
“见过郡主。”谢长宁微微福身。
见赵拂衣半晌不叫起,谢长宁直起身,目光不闪不避的看向对方,“不知郡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赵拂衣目露不屑的看着谢长宁:“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住在这里?”
“卡!”
封鹤敲着监视器“白芊芊!你演的是个郡主,一个出身显贵,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郡主!你那什么眼神?赵拂衣不是市井泼妇!”
“还有你那台词,你磕巴什么?谢长宁就说了一句话,你怕什么?”
裴砚也坐在封鹤旁边,看着监视器里的谢长宁,浅浅勾唇,这丫头故意压对方的戏呢。
白芊芊被骂的脸色青白,“对不起封导,再来一次吧。”
………………
赵拂衣不客气的走近,对上谢长宁灼灼的目光,她眼神里满是跋扈,上下打量了几眼黎昭:“你算什么东西?我没让你起来你怎么敢起来?”
“你…!”侍女阿玉想上前,被拉住。
谢长宁缓步走至殿中,与赵拂衣不过两步距离,赵拂衣看着她墨黑的瞳仁,竟不知为何往后退了两步。
“你…”
“卡!”封鹤眉头紧锁,“白芊芊你躲什么?!”
“抱歉封导…我,我刚刚下意识…”白芊芊想到黎昭刚刚墨黑的眼神,神色没有波动,却下意识让她发憷。
“好了再来一次!记住了,赵拂衣出身显贵有底气,所以她绝对不会怕在她看来毫无背景家世,孤身一人的谢长宁!”
…………
谢长宁轻拂衣袖,墨黑的瞳仁对上赵拂衣的眼神,她浅浅勾唇,眼里却无半丝笑意“郡主此言差矣,我乃陛下身边谋士,受陛下恩赏,赐有官身,若不起身,郡主怕是受不起这一礼。”
赵拂衣闻言怒极,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没有半点家世,不过有点姿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苍玦对其听之任之,甚至不顾朝堂众臣反对将其封为官身。
她急步上前“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伸手便要给谢长宁一巴掌。
“啪!”
谢长宁瞳孔骤缩,赵拂衣动作太快,她没来得及反应,竟是硬生生接了这一巴掌!
“啊对不起对不起,黎昭姐,我刚刚太紧张了,忘了要借位,竟然真的打了一巴掌,抱歉,你没事吧?”
黎昭捂着脸,看着白芊芊假惺惺的道歉,心里来气,打都打了,你倒是继续往后演啊!
诺诺冲上前,“昭昭姐!怎么样!”
“我没事”黎昭摇摇头放下手,脸上赫然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封导,继续吧。”
黎昭给了诺诺一个眼神,诺诺点点头,心领神会。
“化妆师呢?赶紧给黎昭补妆!”封鹤皱着眉“白芊芊!你打都打了,突然停下来干什么?继续演啊!再来一次!”
…………
赵拂衣上前,猛的伸手给了谢长宁一巴掌“啪!”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凭什么——!”
“对不起封导,我忘词了...”
“黎昭姐,抱歉我又忘了借位...”
黎昭抽了一口气,脸颊火辣辣的,看着白芊芊闪烁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恶意,她就知道,这蠢女人是故意的!
化妆师赶紧拿了冰块给黎昭敷上,封鹤黑着脸,刚想说再来一次,裴砚突然起身,神色漠然,丹凤眼中透着冰冷的光泽:“慢着。”
他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白芊芊,没错过她闪烁的眼神,裴砚冷声开口:“既然你记不住这段怎么演,黎昭,你来演赵拂衣给她好好看看。”
在场众人错愕,黎昭也愣了下,对上裴砚看过来的眼神,她福至心灵,不动声色的点头:“好的,裴老师。”
白芊芊听到这话,错愕万分,“不!不行,怎么能让她打我?”
她还想再反驳,却看到裴砚冷着脸看她,眼神冰冷,神情里满是警告,像是完全洞悉了她的小心思,白芊芊瞬间哑然,不敢得罪裴砚,只得喏喏应下。
“好,再来一次!”封鹤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裴砚,裴砚八方不动,不理会他,只看向监视器。
黎昭饰演的赵拂衣听到谢长宁说的话后,觉得万分可笑,又怒极,她急步上前,眼神里满是狠戾,又有被挑战了尊严的恼怒,她迅速抬手,狠狠的给了谢长宁一巴掌。
“啪!”
“你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孤女,竟敢对我如此出言不逊?皇帝哥哥赐你官身又如何?少用这种手段妄想得到你不配得到的东西!”
“好,卡!”
白芊芊站在原地,摸上侧脸,眼神狠狠盯着黎昭,“你等着!”
黎昭轻哂:“我等着。”
“你!”白芊芊瞬间恼怒,黎昭没再理会她,转身往监视器方向走去。
裴砚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想说什么,碍于现场人太多,忍住了。
黎昭走到封鹤旁边,“封导,那我们重新来一次吧?”
“嗯”封鹤应了一声,“化妆师补妆!”
……
折腾了半天,这场戏终于拍完,虽然封鹤还是有些不满意白芊芊的演技,但是勉强也算及格,天色也渐晚,索性不再折腾。
“收工!”
黎昭卸完妆,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等诺诺收拾好回酒店。
“为什么手下留情?”
黎昭睁开眼,见裴砚斜倚在化妆室门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诺诺,你先回车上等我。”
黎昭坐直身体,轻笑,“砚哥是说我没有趁机多打她几巴掌吗?”
裴砚不置可否,“在这个圈子里,心软可不是好习惯,你放过她,她可不会记住你的好。”
黎昭目光灼灼的看向裴砚,桃花眼潋滟:“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就这样简单善罢甘休,我只是为了留条后路。”
“更何况,砚哥怎么知道我放过她了呢?”
黎昭勾唇,笑容明媚,眼神狡黠如同小狐狸一般。
裴砚被她的笑容摄住,怔愣几秒,随即勾唇“原来不是个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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