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后，裴争就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状态，就是虽然偶尔还会毒舌，但叶子望似乎觉得对方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满是不耐烦了。
这两个月他跟着带他的师父奇哥学了很多，今天来上班后，奇哥告诉他现在可以上手给客户理发了，他还有些许的紧张。
从前都是负责洗头，看着老师们上阵总是手有些痒，但现在真到自己上的时候，又怕剪得不好，客户不满意。
看出他紧张，奇哥过来鼓励他，“没事，谁都有第一次嘛！女发太复杂可以交给我们，你去剪男发啦。”
奇哥长得很高，肌肉也练得很好，可说话的时候口音总给人一种嗲嗲的感觉。
叶子望一开始还以为理发师都要这样讲话，后来努力拗也拗不出来，学成了个四不像，还因为这个被别的同事笑了好一段时间。
闲聊没多久，就迎来了他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客人。进来的是一个高中生，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很瘦，脸上还有几颗青春痘。
往上看去，一头微卷的头发都染了紫红色，根部有些黑发长了出来，那颜色对着光看特别明显。
奇哥推了推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上去打招呼。
跟着他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进来后一直冷着脸。
“剪发。”那男人冲迎上来的叶子望说，“把那头紫毛都给我剪掉。”
那孩子没说话，叶子望带着他先过去洗头，“跟我来吧。”
比他先到一个月的学徒雨佳告诉他，给客人洗头可以和他说说话，沟通一下，这样才能让顾客对你更熟悉，更有依赖性，也更好地推荐产品。
不过这对叶子望来说已经算是巨大的挑战了，他不知道要和陌生人聊什么。
许是男孩的眼神太过空洞，眼圈泛红的样子让他有些同情心泛滥，他开口试探性地问：“你想剪什么样的发型？”
男孩一脸淡漠，“随便。”
叶子望上过高中，知道些高中生的规矩，好像是头发不能染，不能过长，但具体的细节他忘记了。
“其实我是第一次给人剪头发。”他一边熟练地洗着男孩的头发，一边不好意思道：“我最擅长的是洗头。”
或许他是略显突兀的真诚话语让男孩的注意力稍稍回笼，男孩抬起眼睛看着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可以拿我练手了，我不挑。”
叶子望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紧张的心这才稍稍放下，“其实我觉得这个颜色不是很适合你。”
“那什么颜色适合？”
叶子望想了想，“金色吧，我觉得和你的肤色很配。”
男孩不相信，叹了一口气，“你审美也够独特的。”
没等叶子望反驳，他又接着说：“要是染成金色，我爸得剁了我。”
叶子望失笑，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是他和叶树民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注意过自己。
他的校服被同学恶作剧划出了很大的洞，运动会时磕伤膝盖缝了好几针，都不能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他似乎从没有体验过被父亲管教是什么滋味。
他甚至都没怎么在家里遇见过他。
每次他放学回来，家里都空无一人，再后来，每日吃饭都需要靠他给小卖部打工来换，他就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有爸爸了。
“要洗这么久吗？”男孩突然说话，打断了叶子望的胡思乱想。
“不好意思啊，可以了，跟我来吧。”
男孩的父亲微胖，挺着啤酒肚靠在沙发上，不停地讲着电话，似乎是在和人抱怨儿子被老师叫家长的事，时不时通过镜子瞪向这边。
男孩坐下后就闭着眼睛，没能看到他爸的眼神，倒是叶子望被看得很不自然。
“你头发是自来卷吗？”叶子望问。
“嗯。”
叶子望先将发尖剪掉，男孩抬眼看了一下，又闭上眼，“不用剪什么造型，直接推了就可以。”
他浑不在意自己的外形，虽然进来时那紫红色的头发有些张扬，但叶子望觉得这个男孩看起来很干净，眼神很清澈，却少了些少年人应有的光亮，好像蒙上了灰蒙蒙的雾。
“你父亲，是不是对你……”
他只是刚开了个头，就被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得住了口，男孩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只道：“快点剪可以吗？”
叶子望没敢再继续聊下去，之后的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按照流程将男孩的头发剪短，直到看不出一点染过的痕迹。
他们走了，临出门前还听到那男人对儿子的骂声，却像是吹散在了空中，丝毫没有进男孩的耳朵里。
——
今天裴争说会先回家，让他不用来接。等到叶子望晚上回来时，就看到裴允拉着裴争在试衣服。
“这件看着还行，但是好像有点大，你是不是减肥呢？”裴允皱眉道。
见到叶子望回来，裴允看向他点了下头，就继续摆弄他哥身上的外套，“行了换下一件吧。”
又试了好几件，裴争想自己穿，但裴允觉得他太慢了，就自己动手帮他穿和脱，几件衣服试下来，两人身上都有些薄汗。
“给你试衣服，我累得出汗。”裴允抱怨道，“妈每次都给你买这么多，我忙得没空买，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她都不说给我买几件。”
“你想要你拿回去。”裴争不客气地回嘴。
裴允撇撇嘴，“我可不敢，妈看了还不得说我欺负你。”
原本裴允想着带裴争出去吃，他知道裴争平时自己吃的菜样数少，很单一，所以每次来都会带他改善伙食，而今天却闻到了平时在家里都很少闻到的饭菜香气。
看来不用出去改善了。
“做的什么？这么香。”裴允突然出现在叶子望的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最近新学的，叫黄焖鸡，我看做法挺简单，就想试试。”
裴允一听，眼睛都瞪大了，这可是他大学时最喜欢吃的菜，每次都能吃三碗米饭。他伸手掀锅盖，想再仔细观摩一番，没想到盖子上的水洒在叶子望穿着拖鞋的脚上，疼得叶子望吸了一口气。
“哎对不起对不起啊，快去冲冲水。”裴允也不敢再看了，赶紧把盖子盖回去。
叶子望动了动脚趾，只是刚刚那一下有些痛，现在完全没感觉了，笑着摆手道：“不用，就是一点水而已，又不是油。”
如果是被烧得滚烫的热油浇的话，那才叫刺激，瞬间皮就会被烫掉，叶子望想。
这里的动静引得裴争也走过来，拉着叶子望的胳膊就往外走。
叶子望的手里还拿着锅铲，倒退着踉跄跟上，还不明白为什么裴争拉走自己，“哎？怎么了？拉我去哪儿啊？菜马上就出锅了——”
裴争把人带到卫生间，拿下花洒，打开冷水，就这么站着面向叶子望，语气不容置疑，“过来冲水。”
这下叶子望明白过来刚才这一套动作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以为自己被烫到了。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还辩解着，“其实真没事，我都感觉不到疼了。”
一边又把脚伸过去。
听着不一样的水流冲击声，裴争低头，也没说话，就这么举着花洒冲了几分钟。
“好了吧？已经不疼了，我有点冷。”叶子望商量道。
裴争关掉水，然后自己走了出去。叶子望自己找东西擦了脚上和拖鞋上的水，随后走了出去。
回到厨房，裴允无奈地看过来。亏得他会做菜，眼看汁收得差不多了赶紧关掉火，不然今天就吃糊鸡了。
满满一大碗的黄焖鸡端上桌，裴允就先不客气地坐在他平时都会坐的地方，把裴争的座位让了出来，而叶子望在裴争坐下后挨着他坐在旁边。
“不错不错，这味道很正宗啊！”裴允夸道，看样子很满意。
“那就好，多吃点吧。”叶子望一边说，一边将汤汁舀出一勺给裴争浇在饭上，又夹了几块只有一根骨头的鸡肉放在他碗里，再配上他爱吃的香菇。
这一番操作给裴允看得呆住了。
“怎么了？”看他这么看着自己，叶子望莫名有些心虚，难道是他做错什么了？
虽然培养独立动手的习惯很重要，但现在就算是自己不帮忙的话，裴争也一样可以吃得很顺畅，到最后这个结果并没有变，只是自己帮忙能让他吃得更舒服而已。
裴允缓缓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对着他，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佩服，“真行。”
“唉……”他叹了口气，“估计我要是也瞎了，能这么伺候我的人只有妈了。”
两兄弟对于这个话题并不忌讳，裴允说完，叶子望马上看向裴争，见他表情如常，甚至还能抬起嘴角嘲笑他，“你可以试试。”
裴允今天来的任务和往常一样，帮着打扫房间，补全生活用品，再把换季的衣服都找出来备好。马上就到冬天了，爸妈都担心裴争的生活。
他曾经以为哥哥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从小就要在各个层面被实力碾压，一直无法发光发亮。直到他哥出了意外，从此跌落神坛，裴允终于一切都压过他哥，却又开始肩负起照顾他的职责。
而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在这几年里，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现在他不再觉得哥哥是个麻烦，而是真的有在考虑未来带着裴争一起生活。
他哥这个样子，能找到合适的人结婚生子有些难度，但将来父母老去，他们也终将老去，到时候不可能放哥哥一个人在外面孤独地生活。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不介意这件事的老婆。
不过今天看到这收拾整洁的屋子，还有满是生活气息的厨房，衣柜里已经分类摆放整齐的换季衣物，他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一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裴允看着厨房里默默洗碗的叶子望，心中感慨，这么细心，这么好看，虽说没学历没父母，但能把裴争照顾得很好，这可是很难得的。
要是这家伙是个女孩多好？
裴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会有男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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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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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天冷要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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