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蒯羽先带着缪曼云来吃饭，这家店是李蒯羽找了好久的，属于贵但好吃的那一茬，她们可以花钱，但拒绝当花钱也吃不到好的的冤种。
餐馆旁边就是黄浦江，她们吃饭的楼层又高，外滩的风光尽收眼底。夜色渐渐晚了，隔着玻璃看去，外面一片璀璨流光。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李蒯羽本来想点瓶红酒，但店里的酒实在是贵了，于是她们便自己带了两瓶可乐。
看着眼前精致的摆盘和那两瓶可乐，大俗大雅，缪曼云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李蒯羽一边给缪曼云夹菜一边问，“咱们这叫会过日子。酒算什么好东西？喝了反叫人难受。”
“对。”缪曼云托着腮说，“能和小羽在一起，我就像可乐一样，开心的冒泡。”
李蒯羽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要说日子像可乐一样甜到了心里。”
缪曼云也笑，低头吃菜。
“我发现你怪好养活的。”李蒯羽瞧着缪曼云说，“我本来听说你之前……嗯，被诊断抑郁，以为你会天天不开心，但我瞧着你现在看着也不错。”
缪曼云舀了勺汤，吹了吹道：“嗯？怎么说？”
“我感觉我一说话你就笑，不好笑你也笑。你……你一看见我就笑。”
“可不是么。”缪曼云瞧了李蒯羽一眼，“你一看见我就龇个牙傻呵呵地笑，我看了觉得好笑。”
“哎呦，不是……”
缪曼云忍俊不禁，“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一见你就觉得高兴，一和你在一起就开心，满意了吧？”
李蒯羽心满意足，从包里请出今天要隆重出场的嘉宾。
两枚对戒。
她本来设想了很多场景，比如她拿着一大束玫瑰单膝下跪和缪曼云求婚，又比如她在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拿出戒指并许下承诺，她还想象在她们背靠山海云雾时，将戒指连同天地美景一起赠予缪曼云……
她想了很多了浪漫的场景，可每到这种节点性的时刻，她总是忘。她在那些有特殊意义的时刻都在全心全意地享受那时的快乐，根本不记得求婚。
因为尽管没有这枚小小的戒指，她们也在一起好多年了。从李蒯羽穷困潦倒的时候，从缪曼云身陷囹圄的时候，从两个人都还年轻，搞不懂什么是“爱”，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时候。
那枚戒指兜兜转转来到了此刻才被呈上，带着无限的、早已渗透进生活里方方面面的爱意，被递给缪曼云。
缪曼云看见那戒指时并不惊讶，但是惊喜。她伸手让李蒯羽帮她带上，平凡得好像吃饭喝水。
这个本该幸福无比的时刻在她们丰富的日子里已经不算什么了，她们无数共同的经历都比戒指和承诺本身能带来的喜悦让人高兴的多。缪曼云眼睛发亮，笑盈盈地看着缪曼云——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她肯定会上前亲李蒯羽。
李蒯羽臭屁地笑，清了清嗓子，眨眨眼睛道：“这个呢，不算是十周年礼物，早就想给你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至于礼物嘛——”
李蒯羽拉长声音，偏要卖关子，“你猜猜？”
缪曼云被她勾的心里痒痒的，拉着她的手催促道：“快说，你自己憋的不急吗？”
“嘿，我还真不急。”
“小羽——”
听着缪曼云的声音带上了点警告，李蒯羽就把包往前一推。
“自己打开吧。”
缪曼云看了李蒯羽一眼，把包放到怀里开始翻，她伸手就摸到一本方方正正的东西，像是一本书。
她把那书拿出来，封面上是几个大字《旧日故事》。
而往下竟然还有她的姓名……以及李蒯羽的姓名。
她一下子就哭了，不用翻开她都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她之前和李蒯羽提过一次，她说以后等她出名了，就整理整理自己当年写的日记，还有给李蒯羽写的诗词文章，把它们合订成一本书，还问李蒯羽叫什么名字。
李蒯羽帮她想了好多名字，比如借鉴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又比如经典的《匆匆那年》……最后她们选了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名字——《旧日故事》。
过去的日子，过去的故事。
李蒯羽大学的时候提了两次，后来就再也没说了。因为出版一本书太难了，她没有名气，也没有钱，旧日便被岁月掀过去，故事也泯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直到今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
缪曼云把书本放在自己的心口，一边留着眼泪一边怨李蒯羽为什么这个时间把书给她——她实在不想在公共场合哭，她只能忍着心里激动的情绪小声地哭。
李蒯羽见了她小心翼翼抽泣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可怜可爱，过来摸了摸她的脸，笑了笑道：“怎么这么高兴？还没发行呢，这书是样品，真正的还在印刷呢。”
“别印。”缪曼云一边哭一边咬着嘴唇，瞪着李蒯羽说，“谁想看你年轻时候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少女心事？印了也卖不掉。”
“我想收藏不行啊。”李蒯羽笑眯眯地说，“而且谁说没人想看？我看想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你写的那么诗情画意，我问人家出版社人家都说你写的好呢。”
“你就知道哄我。”
“没哄你，真的写的好。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篇目，我还参与了排版呢。”李蒯羽说，“其实本来打算在你生日的时候把这个给你当礼物，我预想着咱俩去了书店，我就刻意拿起一本书问这是什么，然后你一看是你的书然后激动的上蹿下跳……可惜我想不出更好的十周年礼物了，就提前了。”
缪曼云不说话，只是一张一张地抽着餐巾纸抹眼泪。
“诶，你要不等会再哭？饭还没吃完呢，你回去了好好哭，我抱着你哭，好不好？”
缪曼云伸手要捶李蒯羽。
“哎哎哎，错了错了。”
李蒯羽本来还担心缪曼云掉眼泪会吃不好饭，没想到她反而食欲大开，两人把点的菜吃的一点不剩才扶着肚子离开。
缪曼云走的时候眼眶还泛红，有点抽抽搭搭，引得餐厅里其他人都多看了她们两眼。
李蒯羽把嘴唇贴在缪曼云耳边说道：“你看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缪曼云反问道：“你欺负我的还少？”
“嘿，我哪欺负你了？何年何月何日何地？说不出来我可告你诽谤。”
“哼。”缪曼云又用力拍了一下李蒯羽的背，牵着她往黄浦江边走。
她们想沿着江边吹吹风走走路，享受生活的美好悠闲，但这里是黄浦江，人流车流都大的惊人。吹到脸上的风都不知道是几手的了，不过她们紧紧牵着手，心情还是非常好。
“上海也挺好的。”李蒯羽眯着眼睛看远方黄浦江上一片灯红酒绿的建筑，“富贵迷人眼。从这里去全国哪里都很方便。”
缪曼云也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看去，“的确很好，小羽，等我读完博士，也来上海吧。”
“啊？”李蒯羽笑道，“也不一定嘛，你到时候可以根据工作情况再考虑考虑。在上海，我们打一辈子工也买不起一套房子。”
缪曼云看着她，“那我们就租房子。”
“租一辈子房子吗？”
“那有什么不行？”缪曼云说，“房子反倒是根拴住人的绳，我们无房一身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到老了你不会后悔，当成选择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我觉得这很浪漫。”缪曼云说，“一生都在路上是一种浪漫。我觉得过这种波澜起伏的生活就像是在海上航行，我一直想当一名水手。”
李蒯羽笑，“你好浪漫，我文艺少女的基因马上又要被你唤醒了。”
“主要是和你一起。”缪曼云小声说，“我觉得海上航行浪漫，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保驾护航。我将自己置于危险的环境里，但能从你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人在危险的、脆弱的时候会相互贴近，那样我们就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而且就算出了意外，我也能和你死在一起。死前我还能亲吻你，我可以对大海说我此生无憾，因为我已经体验了世界上最真挚美好的感情——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大海里可不好玩。”
李蒯羽听完哈哈大笑，她在人群里握紧缪曼云的手，低头亲吻她的眉心，“好啊，你当水手，那我就当船长。我也想驾驶着一艘自己的船，带着自己心爱的一切宝物置身颠簸的海浪。我也想能和你一起归去，能和你一起处理大海里的危机情况。我想此后不论狂风暴雨，我都能在你身边，倘若我在暴风雨里只有一息尚存时，我最期望听见的，一定是你的呼吸。”
缪曼云抬头回应李蒯羽的亲吻，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李蒯羽的嘴唇，像是很多年前，她还不会接吻的时候，只是笨拙而生涩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她们的心脏跳动如初，她们的爱一如往年，她们待彼此都只如初见，她们携手跌跌撞撞地过了这十年。
“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李蒯羽说，“我人生总共才二十七年，抛开一无所知，不通人性的前几年，真正有智识的时间，不过二十年而已，然后和你过了一半。”
缪曼云“嗯”了一声。
“小云，十周年快乐。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更长——”
“会的。”缪曼云说，“我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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