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蒯羽顺利地入职了新公司,缪曼云也在第二天回了学校。临走时两人都依依不舍,不想开启下一次异地。
“十年前我们就说去西藏旅游,现在还没去——”缪曼云瞧着她问道,“以后还去吗?”
“去。”李蒯羽弯了弯眼睛,“等你答辩完……我可以请假。”
“真的吗?”缪曼云问。
“我们拉勾。骗你是小狗。”李蒯羽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小拇指。
缪曼云久久地看着她,没有去勾李蒯羽的手指,而是把脸埋在李蒯羽的胸口里,闷闷地说:“我好烦。”
李蒯羽抚摸她的后背,“怎么啦?”
“一想到我马上又要走了,就好烦。”
李蒯羽知道缪曼云有分离焦虑,就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说道:“我会经常去看你的呀。”
她用额头抵着缪曼云说:“这个工作可是有双休,我周末可以去南京看你。”
缪曼云抬头看着李蒯羽,像是有些委屈。
“我以后工作要和你找一个地方。我马上实习就要找在上海,找在你公司旁边。”
李蒯羽抱着她低低地说:“好。”
“你这个工作真的会轻松一些吗?”
“会的。”李蒯羽安抚着和缪曼云说,“放心吧。”
可李蒯羽的工作强度依然很大,又或者说,她能者多劳,总是会给自己接很多的活。她已经被社会塑造成了一个马不停蹄的工作机器,停下来反而会让机器损坏。
但她答应了一周要和缪曼云间一次,她就咬牙把周末要加的班在平时干完,于是乎她又回到了过去昏天黑地的日子。在她坐在电脑前的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这一趟好像没有出门,她没有gap一个月,也没有再去青海甘肃……她也忘了缪曼云和她说的那些话,也忘了几天前的自己。
她只是工作着,疲惫着,憔悴着,不过她的精神头还很好,这大抵是因为她年轻。她在一晚的睡梦中看见了西藏的影子,看见了正在哭泣的缪曼云,这两个都仿佛是她不可触碰的远方。
西藏。西藏。缪曼云答辩完,自己真的能请假离开吗?
下次去,下次去,下次会在这辈子的范围里吗?
梦里的缪曼云还在哭,李蒯羽心疼地想去给她擦掉眼泪,手指却穿透了缪曼云的身体,只抚摸到一片湿漉和晶莹。
缪曼云又在下雨了,李蒯羽周身都是潮湿的,她像是掉进了深渊水潭里,周围的水流都在波动。
四周的天一下就暗了下来,灰沉沉一片,在仅剩的稀薄余晖中,李蒯羽看见天边的尽头有个看不清的影子。
而她自己渐渐被海水淹没。
可令她奇怪的是,海水并不冷,反而是温热的,咸咸的水争先恐后地往她的嘴里,鼻腔里渗入,她的呼吸渐渐凝滞。她感觉那道天边的影子在凝视自己,目光深远的透过了千万丈的湖水,直达她的心底。
李蒯羽沉了下去,她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她的耳边响起了遥远的歌谣,仿佛古老的人鱼在海岸凄美的绝唱。
李蒯羽迷迷糊糊地听着那若有若无的、轻若羽毛的声音,混沌中,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也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睁开了眼,在水里,在现实里。
她看见缪曼云正在看着她,缪曼云正在哭。
她惊讶地想去抱住缪曼云,想安抚她拥抱她,许诺她,可在她起身的一刻,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恍然大悟地发现,是她自己在哭。而身边哪有什么缪曼云?刚才坐在她旁边啜泣的女孩已经变成了一晃而过的影子,屋子里没有那人的半点痕迹,只有她头顶荒芜的天花板,吊灯旁边还结了蜘蛛网。
李蒯羽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从床上坐起来,向窗外看去。
她住的是公司分配的房子,离黄浦江很近,她在屋里往外就能看见东方明珠。
她因噩梦惊醒,今天是周末,她却失了信,没有再去南京。
现在天刚刚亮,时间还没到六点。李蒯羽发愣似的看了一眼窗外高耸的建筑楼层,打算继续去睡觉,心里却宁静不下来。
因为要加班不能去南京,她和缪曼云道了歉,但缪曼云只回了她一个好,李蒯羽不知道她会不会不开心。
马上就到了梅雨季,上海这几天阴雨绵绵,东方明珠也被蒙在雨雾和水汽里,暗淡的失了光彩。整个城市都没苏醒,但垃圾车已经开始了工作。一辆一辆飞快地沿着路面驶过,噪声很大。
李蒯羽忽然就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干瞪眼看着天花板。尽管空调无时无刻在除湿,她也仍然觉得周身都是潮的,黏糊糊一片。北方没有这么湿润的气候,她刚来时很不适应,可现在呆的久了,虽然心里仍然觉得不舒服,身体却是和水汽打成一片了,反倒是每年过年回河北,鼻子会干的难受。
她就什么也不做的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从没这样慢过。手机在七点半的时候响了,划破了周遭的宁静,李蒯羽知道,该起床了。
可她有点起不来,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力气拖住了一样,她伸手关掉了闹钟,继续自我放空地躺着,很快,下一个闹钟又响了。
李蒯羽不得不起来,因为她订了十个连环闹钟。她把那些闹钟一一关掉,扶着额头强撑着坐到桌前,先滑动手机点了个外卖,就继续坐在窗户前呆呆地看天。
上海又下雨了。
就在这时,李蒯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还在想今天的外卖怎么这么快,刚准备接电话让人家把外卖放门口,就看见电话是缪曼云打来的。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刚想问缪曼云怎么这么早就给她打电话,随即听到缪曼云和她说:“你醒了吗?我在你楼下。”
李蒯羽一瞬间清醒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然后呆呆地说:“我还没换衣服。”
“那就快换。”缪曼云笑道,“等你哦。”
挂了电话,李蒯羽才如梦初醒般换了衣服火速下楼,果然看见缪曼云笑盈盈地站在楼底。
“天呐。”李蒯羽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抱住缪曼云,“你怎么来了?这才几点?你不会五点多就起来了吧?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呀,你不是经常来找我吗?本来也该我找你的。更何况你要加班,肯定很忙。”缪曼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李蒯羽,“你没在睡觉?起这么早加班?你这个公司——”
“那什么,先上楼吧。”李蒯羽连忙打断她道:“你这么早起来一定很累吧?”
话没说完,李蒯羽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她点的外面到了。李蒯羽又手忙脚乱地去拿了外卖,最后拎着外卖和缪曼云一起上楼。
缪曼云没说什么,只是好像变得有些不开心。李蒯羽察觉到了那点儿情绪就开始更猛烈地讨好缪曼云,但缪曼云似乎更难过了。
终于,在李蒯羽给她又倒了一杯水后,缪曼云拽住了李蒯羽,抬头看她,轻声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李蒯羽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她上前拉上了窗帘,把东方明珠遮挡在外,瓮声瓮气道:“可我能怎么做呢?”
“我所处环境的运行规则就是这样,我……我尽力了。”
缪曼云无话可说,只有心碎。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心脏破碎散落一地的声音。世界的秩序仿佛被连绵不断的雨声打断,雨丝如针尖,扎的人鲜血淋漓。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李蒯羽安慰缪曼云道,“我觉得我做的事是有价值的,那么累一点也无所谓。”
缪曼云猛的转身,看向李蒯羽。
真的如此吗?这真的是李蒯羽想要的吗?那个带着她逃课,和她说自己想要自由,想要无拘无束,想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少女去哪了?李蒯羽曾说自己绝不当误落尘网的陶渊明,可却又实实在在地被束缚住了,无法挣脱。
“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这个话题。我这个行业,想拿高薪水,就没有轻松的。就是需要连续的工作……你就是太容易心疼我了,加班多正常。我今年年假可多了,我们到时候去西藏。”
“这种负荷的状态也不是只有我有,每个人都会有的,也最终会过去的。曼云,等你工作了以后,说不定比我还忙呢。”
缪曼云不说话,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儿生气。
“习惯了就好了,也没什么。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我或许和过去的那个自己有点不一样,但过去的李蒯羽一直都在。”李蒯羽拉着缪曼云的手低声说,“李蒯羽变得世俗了,圆滑了,你就不喜欢她了?”
缪曼云甩开李蒯羽的手,抿紧嘴唇,良久才开口:“我心疼她。我……我怨恨我。”
李蒯羽又拉起缪曼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别怨恨你自己,我也会心疼。我们的曼云多无辜啊。我还想守护的,是你的那一点理想。”
缪曼云懵懂地看着李蒯羽,咬牙问道:“如果我们去了西藏……你能……”
李蒯羽苦笑,“人无法回到过去,我也已经习惯了压抑。我不能保证我从未改变,但我能保证我爱你如一。”
“……”
“对了,曼云,你的书要出版了。前几天出版社给我打了电话,恭喜你,大作家,祝贺你梦想成真。祝贺我们的梦想成真。”
“可这条路明明要我们一起去走……”
李蒯羽只是微笑。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片黑暗里还有一点天光。那是你,曼云,有你在我不会迷路的,最多只是偏轨。你无需担心我,我比你想的坚强,也更有力量。”
缪曼云在眼泪里看见李蒯羽的笑容。她用力点了点头,也冲李蒯羽挤出一个笑来。
“你说的对,小羽。跑吧,小羽,向前跑,不必去听别人怎么说,世界都是你的。”
“不管你今后还会遇到什么什么困难,你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只要迈步……总会到达终点的,你说对吗?”
李蒯羽把缪曼云抱在怀里,像十年前她们最先向彼此袒露伤痕时一样。过去许下的诺言变成了身后的东方明珠塔,矗立在上海滩上。
人生偶有偏航,顺着潮流泥沙俱下时,你我也不可避免地迷失方向。有人选择适应,有人选择坚守,有人选择用自己成全另一个人的梦想,仿佛自己曾经飞翔。
缪曼云看向昏暗的室内,没来得及吃的早餐外卖,她握紧了李蒯羽的衣角,听着她的心跳,忍不住想——如果我们去了西藏。
也许算是完结了,本文无大纲,也没什么剧情做支撑,写的像是做梦一样。
几个月前写的时候自己很迷茫,后来自己想清楚了,文却还没写完,便一直断断续续地更新。
这文居然只写了七万多字,但其实想写的一开始就说了,七万多字也算是赘余了。主要矛盾实在是不可调和,结局也说不上是HE还是BE
无论怎么样,希望大家喜欢,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谢谢支持,谢谢收藏和评论~后面可能再写几个番外,这个灵感和题材也可能会重新写一次,但未来再说吧~
最后也希望大家能无拘无束,向想过的生活靠近,自在奔跑,永不受限
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尘埃落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