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晚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第二天醒来时,李蒯羽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没有人示弱就会冷战,那这趟旅途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于是她对即将睁开眼睛的缪曼云挤出一个微笑,夹着嗓子撒娇似的说了一声“早啊姐姐”。
昨晚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
两个人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玩笑,联系司机阿姨,准备她们的青甘大环线之旅,好似没有昨晚的剑拔弩张,好像她们的关系不是强弩之末一样。
司机阿姨果然带着她的女儿来了,是个很酷的小女孩,带了一顶墨绿色的帽子,上面写着“thinking is my fighting.”
“哇,好酷啊妹妹。”李蒯羽笑着和小姑娘打了个招呼,阿姨牵着小女孩让她做个自我介绍。
“何佳。”小女孩冷酷地说,顺便把帽子往下压了压,“你们好。”
“你好你好。”
“诶,你们喊我沈姨就行。”司机阿姨笑眯眯地说,“我周围好多人都这么喊我。”
缪曼云和李蒯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自此,一行人摇摇晃晃地就出发了。
路上,李蒯羽是那种看见路边的猫就要过去撸一撸的人,同样,她看见小女孩就总想逗一逗。她看着何佳帽子上的英文问:“你看过弗吉尼亚的书?”
何佳淡淡地“嗯”了一声。
“厉害呀,这么小就开始看这种书了,很有文学天赋嘛。”李蒯羽看了缪曼云一眼,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你还看过什么呀?”
“什么类型的?”
“啊?”李蒯羽吃了一惊,“多种类型任君选择吗?你以后打算学文科吗?”
“不。”何佳摇摇头,“我要当一个生物学家。”
这话或许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都有狂妄自大的成份,但不知为什么,从何佳口中说出就显得非常理所当然,给人一种这小姑娘一定行的感觉。
“那感情好。我就是学理科的,当年差点也报了生物专业呢。”李蒯羽感慨道,“话说你就直接请假了吗?不怕担心功课吗?”
“老师课上讲得慢。”何佳说,“而且落下了,补上就是了。”
李蒯羽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心态好,姐姐一把年纪了心态也比不上你。”
李蒯羽和何佳说话的同时,余光一直注视着缪曼云。缪曼云抿着嘴唇,靠在靠椅上,眉头轻蹙着,脸色有些苍白。
李蒯羽握住了她的手,凑过去轻声问道:“难受吗?晕车了?”
“不是。”缪曼云答的有气无力,“昨晚没休息好。”
一说昨晚,两人顿时想起了那段不美好的回忆,此情此景,缪曼云随口说的话反倒像是责怪。
缪曼云反应过来马上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这话说的又好像刻意强调,引着人往那个方面想。缪曼云看着越描越黑,索性放弃了挣扎。
“嗯?”李蒯羽眨眨眼睛,然后说:“我知道。”
她问沈姨道:“沈姨,旁边有没有什么卖小吃的呀?我们买点路上吃行吗?”
她心里想着找个小吃店让缪曼云歇会儿,缪曼云一来可能是晕车,二来可能有些高反,这人身子向来弱,需得时时休息,否则很快就会扛不住倒下。
沈姨给她们带到了一家当地的小吃店,李蒯羽点了一大锅炕锅羊肉,大盘鸡和酸奶,又让何佳和沈姨点菜。何佳看了她一眼,点了个饼,自己抱着饼啃了起来。
“妹妹吃菜。”李蒯羽看着不动筷子的何佳,给她夹了两块羊肉,“沈姨,你也吃呀。”
沈姨脸上的神色尴尬了一瞬,随即笑了笑,接过了菜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李蒯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求助地看了缪曼云一眼,缪曼云心领神会地开口:“阿姨,妹妹,我们这边的美食都想尝一尝,可点多了也吃不完,你们就当帮帮我们吧。”
李蒯羽迟钝的脑子转了两圈,在要结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刚刚沈姨面露囧色,何佳只吃一个饼,估计就是怕眼下的情况。
付钱吧,如果一路上都这样大吃大喝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付吧,良心上又过意不去。
沈姨对自己家里说的不多,只说丈夫得了病去世了,自己本来是个背包客,迫于生计还要拉扯女儿才来开的出租车。可能本身的经济条件不好,甚至因为丈夫的病可能欠了钱,不想吃的这么奢侈,所以才会有刚才的情况。
她侧头看着默默把饼吃完,低头沉默的何佳,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那时候家里也穷,同学邀请她出去吃饭,她总是拒绝,怕的就是A钱。平时花一点钱就像是犯了滔天大罪,生活中总是要处处都省,那艰辛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辛酸。
她想说“不用付了”,可她知道这对母女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担心伤了她们的面皮。但这一路上她们同吃的机会不会少,甚至还有她开始没考虑过的住宿问题。她想了一下,打算先把钱的事情说清楚。
“沈姨。”她诚恳地问:“在西宁找一个包车导演要多少钱啊?”
沈姨马上意识到她的想法,连忙说:“你按打表计价就已经很照顾我们的生意了,不用再额外给了。”
“沈姨,说说嘛。您不坑我们,我们也不想亏待你。我来的时候做攻略,好像你们这种包车导游一天都五百到一千,还不包油费,您这收费比他们低多了。”
李蒯羽想了想,自作主张地说:“这样吧,阿姨,我不补您差价了,路上的住宿和伙食费我包了,好不好?您不用担心钱,餐馆就随便带我们去,行吗?”
沈姨嗫嚅了半天,最后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一句感激的话,她瞧着李蒯羽感叹地说:“哎,真是遇到好人了。”
李蒯羽笑道:“就当我们来西宁交朋友了——妹妹,你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肉才能长得结结实实的,高高的,才有体力研究生物呀。”
何佳沉咬着饼,小声地说了声“谢谢”,随即暗戳戳地把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
李蒯羽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虽然吃完饭了,但她们也没急着走,又买了点路上能吃的肉奶,等缪曼云缓过来了,一行人才出发。
路上有稍许颠簸,前面还坐了两个人。她们自然没法畅通自然地交谈,不过这也避免了两个人起矛盾和冲突。
车往前开,风景愈发美丽动人。沈姨在前面说道:“如果七月份来,你们还能赶上门源的油菜花海。”
“不用了。”李蒯羽看着窗外有些出神,“现在已经很美了。”
连绵不绝的山峰起起伏伏,苍翠碧绿直入云霄。天空蓝的像是一块硕大的幕布,又仿佛大海凝成的天蓝色宝石在头顶铺开。
往上是几多白云打着卷,形态各异,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往下已经能看见成群牛羊,踩在草地上慢慢地走。
“羊背上那块毛被染红了诶。”李蒯羽趴在窗边使劲往外看,“是主人家刻意染的,还是什么原因啊?”
缪曼云顺着她的手指往外看,觉得那一团团大肥羊像是膨起的云,着实可爱,便对沈姨说道:“我们能下车仔细看看那羊吗?”
“当然可以。”沈姨马上停了车,问何佳道:“你要去看看吗?”
何佳摇摇头,“我看的还少吗?”
沈姨笑而不语,母女俩便留在了车内,彼此一言不发。
羊群一看来人就跑的飞快,两人不敢站的太近,怕被羊撞到。李蒯羽出其不备地薅住一只小羊,又左右看看,紧张兮兮地问:“人家主人不会说我吧?不会有牧羊犬扑上来咬我吧?羊会咬人吗?这羊的兄弟姐妹在旁边吗?我不会被群起而攻之吧?”
“哎呀,这羊好臭啊。”
缪曼云笑了笑,拿着相机弯下了腰,对李蒯羽说:“别动,我给你拍个照。”
于是李蒯羽轻轻攥着羊的两个耳朵,想摆个pose,但羊姐毫不客气地甩开了她的手,眼看着就要走。李蒯羽干脆仅仅地抱住这只羊的脖子,逼的羊发出“咩咩”的叫声,引得众羊围观。
李蒯羽有些尴尬地道:“拍好了吗?”
缪曼云比了个“OK”的手势。
“你来抱着这羊,我给你拍。”李蒯羽接过相机,把那只可怜的小羊顺手丢给缪曼云,然后说:“或者你虚虚地坐在它身上,我给你拍。”
可羊还没接手到缪曼云手里,那受惊的小羊便离弦箭一样从两人手下窜了出去。李蒯羽眼疾手快地拍了张缪曼云追羊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缪曼云茫然和被吓到的神色,笑的前仰后合。
“回去把你这张照片打印下来。”李蒯羽看着那张照片感慨道,“照的也太萌了。”
缪曼云佯怒瞪了她一眼,又说:“都下来了,再拍几张风景吧。这边还是青山,到祁连山那一块就是雪山了。”
李蒯羽点头,“咔嚓咔嚓”了几张,然后说:“记得晚上导到手机里,不然这内存不知道够不够用呢。”
等她们满载而归地回到车里,何佳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她们一眼,问道:“你们是好朋友吗?”
李蒯羽和缪曼云对视一眼,迟疑片刻才说:“……对。”
何佳摘掉了帽子,露出毛茸茸的脑袋,那眼睛狼眼似的,分外有力地盯着两人,然后说:“我要回去。”
“你……”
“妈,我认识回去的路,你不用送我,这还没出来多远。”
“那也……”
“我说,我要回去。”何佳又咬字重复了一遍,“奶奶还在家里呢。我走了。”
何佳说完就真的跳下了车,往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
“何佳!”沈姨在后面喊,可是何佳没有回头。
沈姨叹了口气回到车里,再次发动引擎。
缪曼云担忧地说:“就让妹妹一个人这么走了?”
“没办法,这孩子脾气怪得很,天天琢磨不透,随她去吧。”
缪曼云没忍住又继续说道:“是因为……我们吗?”
“啊?怎么会和你们有关系?”
缪曼云好脾气地笑道:“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出去,容易不安——要不沈姨您把她送回去我们再出发?反正也没走多远。”
“是啊,她这么走什么时候能走回去?”
沈姨叹了口气,“谢谢你们都体恤。不过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还是送一下吧。”缪曼云看着那个背影于心不忍,“还是个孩子呢。”
沈姨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可要说真的心平气和那也是假的。她掉头追上何佳,让她上车。
“妹妹,我们先送你回去,其他的事我们等会再说好不好?”缪曼云弯腰和声细语地说,何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上了车。
1,“Thinking is my fighting.”选自《一间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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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时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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