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十五分，裴军推开了家门。
在郊区处理好裴惜夏的下葬事宜，并和亲戚们简单聚餐后，他匆匆赶回家，他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一场直播要完成。
在女儿的墓前，他哭得肝肠寸断，亲戚无不为他动容，纷纷劝慰他苍天在看，一定能为女儿讨回公道，不要哭坏了身子才好。
他觉得今天状态很好，更应该趁热打铁继续直播，昨晚的直播礼物来到了新高峰，今天一定可以再创佳绩。
裴军突然觉得有点饿，他走进厨房想打开冰箱赶紧找点吃的，吃完好开始直播。
就在他拉开冰箱门的时候，断电了。
裴军探头看了看外面，邻居的门户缝隙仍然透着光亮，唯独自己家断了电。
难道跳闸了？裴军很奇怪，这关键时候没有停电就好，自己等会还要直播呢！他想着，径直往客厅的电闸方向走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裴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家中没有女人生活，也并没有养花草，这香味是从哪来的？他下意识看了看阳台，认为是外面飘来的。
没有再多想，裴军伸手去开电闸。
他使劲往上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电闸开关，他满腹疑惑，正凑上前仔细一探究竟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爸爸，我好想你啊。”
裴军浑身一颤，收回了扒拉电闸的手，僵硬地转过身来。他大惊失色地看见自己死去的女儿裴惜夏穿着生前最爱的淡绿色裙子，**着脚，正好端端地站在他的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
阳台惨白的月光泄露进来，打亮了面前女儿的半边衣服，她的脸却躲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裴军抹了把脸，暗暗拿起门口的簸箕和扫把。
“夏夏，你不是已经入土为安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裴惜夏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爸爸，你怎么在这装糊涂呢？是你害死我的呀，我要回来带你一起下地狱！”
裴军惊慌失措地想要举起扫把要赶走女儿的鬼魂，却冷汗琳琳地发现手中的扫把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他怎么拽扫把也纹丝不动。
顾不上探究扫把怎么拽不动，裴军死死地盯着女儿：“你不要乱说，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是你一心求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裴惜夏：“在我被媒体造谣的时候，你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根本对我不闻不问。影响到你打造可怜单亲父亲形象的时候你才站了出来谎称我继母所生的弟弟是你妹妹的儿子，是不是？”
裴军硬气起来：“夏夏，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哪里对你不闻不问了？你是演员，是明星，你阿姨和弟弟都是普通人。我只是在保护家人，不想他们因为你曝光在公众面前。”
裴惜夏冷笑：“保护家人？那我是什么？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你只是怕自己丢掉单身父亲的身份，噢，现在又变成失独单身父亲的身份，这样才好继续一边卖惨一边直播带货赚钱！”
“你这话说的，我赚钱还不是为了我们？”
客厅的灯泡在裴军头顶忽然炸开，他原本还想反驳什么，愣是被吓得往后一退。飞舞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摸了把，看见手中淡淡的血迹，脸色白了白，嚣张的气焰消了大半。
“夏夏，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还要养你的阿姨和弟弟，你乖乖安息吧……”
“十岁的时候，把我卖给那个老男人的是不是你？”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裴军瞪大了眼睛：“是……是他指名要你的！我有什么资格反对呀！”
“哈哈哈……”裴惜夏仰头大笑，嘴角撕裂出诡异的口子，“真是我的好爸爸，事到如今还要撒谎！”
“是你打听到那个姓方的老男人就好这一口，主动把我送过去的，你都忘了吗？我的好爸爸？”
裴军渐渐语无伦次：“不对……不对……你那天明明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方昊雷无意看见了熟睡的你，把你从我怀里抢走的……”
“你以为当天我不知道，日后我就会一直蒙在鼓里吗？根本没有什么强抢民女。是你，我的亲生父亲，亲自把你的女儿送入了恶狼的口中！只为了将女儿打造成纸醉金迷的娱乐圈的一只金丝雀，好让你坐享其成！”
“爸爸，你不会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我在陌生男人的怀里，多么恐惧，多么绝望！”
“爸爸，难道我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女儿？难道我不是你的家人？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裴惜夏夏凄厉地哭喊着，眼眶里流淌出血色的泪。
“我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于是我催眠自己，让自己爱上那个男人。因为想象着我爱他，所以我成为他的女人，这么多个痛苦的日日夜夜才勉强滋生出平静。”裴惜夏将满是血迹的脸凑近跌坐在地的裴军，“而你在这些日子里在做什么？是坐在老男人给你的报酬上痴笑，还是沉迷在养育出影视圈夺目童星的可怜的单身父亲的人设里面无法自拔？
“那个老男人见我成年又把我丢到一边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是不是骂我废物，连个男人的心都挽留不住？
“现在他死了，死的真好啊！今天我就要将你带去见他！”
裴军盯着这张血脸，吓得直哆嗦，爬起身飞奔到门口想开门，发现门怎么也拧不开，而裴惜夏不紧不慢地飘了过来，裴军见此情景，双腿一软，又瘫在地上。
裴惜夏眼眶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滴在裴军的身上，裴军眼见着血迹在身下的地板上蜿蜒成蛇，黑红色的蛇从血里诞生，纷纷往他身上爬来，他惊恐地流出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真心悔过的眼泪，跪在地上求饶道：“好夏夏，是爸爸对不起你！你放过爸爸吧！”
裴惜夏冷笑：“想忏悔，可以。首先，把直播彻底停了，我的人血馒头是不是很好吃？再吃下去你就乖乖等着我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吧！”
裴军连连点头：“好！我不播了！我不播了！”
“第二，把你手上侮辱我的东西交出来。”
裴军战战兢兢地应道：“你是说……”
裴惜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蛇吐着信子往裴军跟前爬去，他连忙从兜里拿出手机，交给裴惜夏。裴惜夏接过手机，依然冷笑：“你休想糊弄我，我知道，你手里还有备份。”
裴军裤子已经湿了：“在保险柜，密码是你弟弟生日。”
裴惜夏满意地笑了，她抬手，一条巨大的蟒蛇跃起，向裴军张开血盆大口，裴军支撑不住，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宁牧悦收回手，盖上香水瓶盖，一切幻象尽数消散。她此时的幻术仍依赖于与感官相连的媒介，例如香水、歌声等。
林曦儿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宫墨雨站在原地垂眼看着不省人事的裴军，简单擦了把眼泪，打开了他的手机。此时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宫墨雨冷冷道：“是他老婆。”随后挂断了电话。
躲在沙发后面的叶鸣箫也站了出来，发出由衷赞叹：“墨雨，你的演技也太好了！”
林曦儿：“那是，我们墨雨可是童星出身，虽然这几年不演戏了，但也算个老戏骨！”
宫墨雨没有说话，在手机上翻看操作了一通，才抬起头：“密码是20171020，你们快去打开卧室那个保险柜。”
消耗了大量精力维持灵力的宁牧悦和林曦儿留在客厅休息，叶鸣箫应声奔去卧室，拿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
宫墨雨递出一个转接器，示意叶鸣箫连接手机查看内容。
叶鸣箫依言打开U盘，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放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照片的相册。
叶鸣箫忍着反胃的冲动，沉默地翻了翻，当看见其中某张照片时忽然浑身一怔。
宫墨雨操作完裴军的手机，向叶鸣箫讨要U盘，看见她古怪的神色，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看来他没有撒谎。给我吧，这些都是不该面世的秘密。”
原本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林曦儿蹦起来：“什么秘密啊？”
宫墨雨把U盘连接上自己的手机，删除了某张照片然后递给林曦儿。
旁边的宁牧悦也凑过来，两个女生不禁瞳孔一缩。
这哪里是普通的照片，全是一些裸露程度很大的擦边图片。图片中的男主人公都是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而他身边的女孩是不同的面孔，但脸上是同样的稚嫩畏惧。
林曦儿回忆起来自己看过的报道：“这个男人是方昊雷？”
“没错，这些都是裴惜夏在方昊雷身边偷偷保存下来的证据，”宫墨雨说，“我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在裴惜夏死后到了裴军的手里，但我所知道的一点是，这个男的正在用这些照片去威胁其中还在娱乐圈的女孩。”
宫墨雨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这个女生就是木星娱乐旗下的另一个艺人，估计她也受此波及，木星娱乐才保持了沉默。”
“这些女孩都在娱乐圈吗？”
宫墨雨摇了摇头：“不，她们大部分属于圈外，如今还留在圈内发展的寥寥无几，也没有太多名气。毕竟这个人只喜欢未成年的女孩，她们一旦成年，就会快速失宠。”
“真恶心。”宁牧悦的表情格外严肃。
林曦儿追问：“娱乐圈都是这么乱的吗？”
宫墨雨笑了：“当然不是，也有很多明星是清清白白走上来的。只是这些灰色捷径能更快地惠及家人吧……”
叶鸣箫的电话响起，是在楼下守着的陈静薇：“快走！忽然有警车来了！离这儿还有三分钟路。”
半晌没有出声的叶鸣箫回过神：“怎么会有警车？是来抓咱们的吗？”
宁牧悦：“冷静。我们先赶紧下楼。”
四人跑下楼，与陈静薇汇合，从一边的围墙翻进隔壁的小区。一路上的监控都被林曦儿操纵枯树枝树叶挡了个严严实实。
女孩们从隔壁小区绕出来的时候，路过裴军家小区门口，看见警车已经开了进去。
陈静薇用灵瞳观察了一会，确认：“就是停在裴军家楼下了。”
林曦儿很奇怪：“那究竟是谁报的警？”
宫墨雨稍加思索：“我刚刚挂了裴军老婆的电话，估计就是她报的警。”
叶鸣箫拎着装满用过的手套和鞋套的垃圾袋，心虚地紧了紧外套：“咱们赶紧走吧！”
她们找了个隐蔽的江岸，清理出一片砖地，按照推理小说阅读经验丰富的宁牧悦的指令，将垃圾袋里面的垃圾倒出来烧了个干净。
点点星火之间，叶鸣箫侧头看着宫墨雨。如同星子般完美的女孩却没有看她，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额前飘动的柔软的发丝被火光染成金色，静好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叶鸣箫没有说出来的是，在那个相册里她看见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宫墨雨年纪尚幼，却穿着不符合年纪的暗紫色低胸晚礼服，满脸抗拒地挤出一个微笑，而方昊雷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肥短的手就放在她裸露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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