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小猫？章致谨被打个措手不及，思绪全乱。
卓煜熠蹲在车棚里喂小猫的场景从脑海中呼啸而过。
这只会窝在他小电驴上的猫也曾睡在卓煜熠车上，甚至趴在她怀里，两人的交集在这只小猫身上重合了一点。
如果孟堂养了它，卓煜熠肯定会为了小猫而跟和他有更多接触吧？
……绝对不行，实在接受不了孟堂再与卓煜熠有一丝一毫的缘分。
孟堂不仅夺走了特殊待遇，现在又要当着他的面切断他和卓煜熠难得的关联吗？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是他的？老天究竟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非要把他逼疯吗？
见孟堂伸出了胳膊，章致谨眼疾手快先一步捧过小猫站起来，光速收回难看的表情，换成自然平和的笑。
“不好意思学长，我已经打算养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它的。”
孟堂嘴角挂着笑静静凝视他，只眉头动了动，罩下幽幽沉默。
不知怎么的，章致谨忽然后背有点发凉，直觉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这一丝丝不安转瞬即逝，他摸不清楚。
大概是潜意识的投射吧，他仇视孟堂，敌意太深，便觉得孟堂也仇视他。
孟堂是品学兼优好学生，又不知道他的心思和感情，不知道他在背地里多恨他，甚至诅咒过他。
这么一想，章致谨不禁惭愧，鄙夷自己控制不住以己度人的卑劣。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心口不一，藏着太多阴暗心思，老天才偏不肯让他如愿，以此来惩罚。
手里的小猫还在沉浸式咯啦咯啦啃猫粮，几点残渣掉到地上砸出细碎声响。
章致谨回神再聚焦对视，孟堂已经展开了无奈的笑。
“难怪俗话说流浪猫的花语是手慢无，可惜来晚了，都怪学生会的事耽搁，那你好好养吧，希望它长胖点，现在太瘦了。”
“嗯。”
“那我先走了，拜拜。”
章致谨点点头目送，直到孟堂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外，他才重新看向手里热乎乎的小生命。
完了，刚才一冲动放下大话，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每天大半天都在学校，很难及时照顾得到。父母都是老师也不常在家，而且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嫌麻烦。
可又不能再把它丢下，万一又被孟堂找着了怎么办？
还是先放家里养几天试试吧，如果实在没办法再问问班里的女生，到时候转交也方便。
不管怎样，他都绝不肯眼睁睁将小猫拱手让给孟堂，学长已经够幸运了，而他自己已经够悲惨了。
章致谨捧高小猫左看右看，沉重的心情稍稍飞扬，忍不住弯起一丝浅笑。
只是从孟堂手里抢回与卓煜熠有关的小猫，心中就充满胜利喜悦和小人得志。
他喂小猫吃完所有猫粮，把它抱进背在身前的书包里，骑上小电驴出发。
太阳毒辣，异常闷热，在这种鬼天气升旗做课间操简直煎熬，刚享受了一暑假空调的同学们都不情愿到极点。
卓煜熠也遭不住，上讲台开希沃白板放某雨神歌星的歌祈雨。
原本不抱希望，谁知道临近第二节课下课时天色逐渐转阴，还真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
课间操如愿取消，卓煜熠带着零食飞奔上楼找高望熹，在楼道口先碰上了闻书声。
“中暑了？”卓煜熠弯腰凑近看她脖子上的一道道棕红痕迹。
闻书声不好意思地捂住瘀痕：“一回学校待几天就不适应，教室空调根本不凉。”
“难怪，连崎也中暑了。”
闻书声顺势皱眉嘀咕抱怨：“不知道是几年前的老设备了，有跟没有一样，一丁点冷风也只有空调旁的那两三桌吹得到，教室前面闷得要死，头顶风扇搅着热气吹得人更热。”
“跟班主任反应了吗？”
“听学长说她们反映了也没用，年段长和教务处不会管的，我们是文科班，那些人只宝贝理科实验班呢，完全区别对待，所以这台破烂老古董传承至今。”
卓煜熠想起自己去另几个班找人时都感受到和自己班差不多的清凉，甚至有些人还披外套，没想到文科班这头跟火焰山似的。
“你找望熹吗？她下课就去反映空调问题了，”闻书声话一拐，心情也转好，“还好有她，毕竟是妥妥上A大H大的学霸，她提出诉求比我们有用多了，你要等她还是下去找她？”
“嗯，下去吧，顺便走走。”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行吗？我成绩不够格，也不敢出头，但凑个人头当支援团还是可以的……”
卓煜熠被闻书声的唯唯诺诺样逗笑，挽住她胳膊立刻出发：“走走走，我们躲门外看，一旦发现咱们小高大人被欺负就冲进去！”
文科班老师办公室里飘荡着低语轻笑，旁边理科办公室人多口杂，嘈杂不少。
章致谨抱着数学练习和物理课代表一起走进办公室。
新来的物理老师年纪轻，开朗活跃，拉着两人问七问八熟悉他们班的情况，聊起劲后延伸到打听学校的新鲜事。
章致谨暗暗叹气，不想浪费时间，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借口打算先溜。
“哎，对了，我记得你们这之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不好的事？”
物理课代表满不在乎摆摆手：“行政楼那些校园怪谈嘛，哎呀都是同学故意捣鬼吓唬人，乱传的。”
趁周围没什么人，林老师示意两人俯身靠近，压低声音，“不是这些灵异事件，是真实发生的，我听别校老师提过。”
课代表也迟疑了：“那我就不清楚了，谁啊？什么怪事？”
“叫什么来着，是个女生，”林老师龇牙咧嘴费劲回忆半天，“叫、呃，岳……岳……哦想起来了！”
他眼睛一亮，声音稍稍拔高：“岳登云！”
“没印象……”
“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自杀了。”
课代表吓一大跳，连忙澄清：“没有啊没有啊，乱说的吧，不是我们学校。”
“嘶——是你们学校啊，毕竟这么有名的好高中，只是瞒着你们了，好像是高二，哦不对，现在高三的。”
章致谨凝神回忆，莫名觉得熟悉。
确实听说过，还没读高中时隐约听到妈妈爸爸在客厅外聊天中提到了读音相似的名字。
可他记得岳登云是车祸意外而去世。
要说怪倒也确实微妙，因为同年附中换了校长。听闻前校长被查出贪污受贿以及带一众朋友和男老师混成红灯区vip。
官场职场肮脏复杂，这种事在如今也不罕见，最后总之前校长丢了职位，上头大概是为了弥补学校名声而特地选了个女校长坐镇。
但自杀这说法还是第一次听。
课代表不由八卦起来，弯腰靠在桌边追问细节。
“不太清楚哦，就听人提了一嘴，好像是被欺负吧，哦哦想起来了，不是在学校里跳的。
“是跑到霸凌者小区外面不知怎么的找准了车撞，学校没责任就没声张，难怪你们不知道。”
“霸凌啊……那霸凌者被抓了吗？”
“大概没有，家里都有关系打点好了吧，后续也没啥人关注了，具体消息学校肯定封锁得紧，但我还以为你们八卦小年轻私下都清楚呢。”
章致谨手指拨着胳膊下一摞练习册的页角。
再次听人提起曾经不当回事的未知真假的传言，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有异样，脑海里闪过什么思绪，但模模糊糊抓不住。
办公室里说笑声一阵比一阵高，16班的老师被簇拥着进了办公室，几个学生正你言我语一语争论着讨价还价。
“少一张卷子呗姐！今天作业超多！”
“别的班都还没教到这里嘞，我们晚一天做也没关系。”
“你们少偷懒！”
她们离得近，林老师不便再多说，笑哈哈扯到别的话题。
章致谨保持着扭头的角度注视那边的笑闹动静。
16班，卓煜熠。
那莫名的古怪思绪再次飘散，这回他迅捷抓住了。
车祸，尸体。卓煜熠对小猫尸体落泪的画面浮现眼前，他亲眼看见的和他从各方听到的卓煜熠事迹也悉数在此刻汇集。
等等，难道……
章致谨低头瞠着眼盯练习册上的符号，胸腔里猛地打起快节奏鼓点。
这是她放弃保送的真正原因吗？有可能吗？那她那些不同寻常的言行举止……
始终硌在心里的记忆随即一齐跳出来作为辅助证据，纷纷指向同一人。
孟堂。
孟堂呢？卓煜熠和学长走得近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
但他了解到的太少了，猜都猜不清楚。
听到16班老师催促学生回去上课，林老师也不再缠着他们瞎扯。
章致谨和课代表离开办公室，穿过已经没什么人晃悠的走廊。
他脑子里一团混乱，震惊思绪翻来搅去努力梳理成粗略形状。
他不确定，但不能不怀疑，因为这可能是卓煜熠的秘密，如果查清楚缘由，说不定他也能帮忙。
扳倒孟堂，干这种事他再乐意不过了。
如果真是如此却不声张，说明卓煜熠另有秘密计划，万一她的周全安排被新老师的嚼舌根搅乱了，恐怕会很麻烦。
斟酌过后，章致谨看向身旁的同学：“刚才林老师的话最好别传出去。”
“我也觉得，什么专门找车撞……真是我们学校的事吗？”
“嗯，我也不太信，”等擦肩而过的16班学生走远了，章致谨继续说，“大概记混了吧，毕竟他是外省来的老师，我们本校学生都没听过，所以可信度不高。
“而且这种事情很敏感，一旦传出去讨论度高了就容易闹到惊动老师校长的地步，耽误学校名声肯定会挨处分。
“我记得网上也有类似的事，有些学生用个人账号抱怨学校，结果就被私信要求删除，他们都盯着呢，还能查出是哪个人。”
课代表苦着脸赞同：“我也刷到过，太恐怖了，所以我们俩得瞒着。”
“嗯，就当没听见，”章致谨露出点笑，语重心长，“你成绩也很好，可别被这种空穴来风不知真假的事影响了，等高考完离开学校，到时候想讲什么就自由多了。”
“没错。”
章致谨还是不太放心。同学还能拿处分和老师来压一压，但物理老师那边最棘手，他可能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乱说乱打听。
看来下节课后还是得去办公室一趟，找到突破口暂时封住老师的嘴，让他有时间查清楚确定情况。
“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冷静点！”卓煜熠跳到墙边，收起嬉皮笑脸举手发誓保证，语气铿锵有力，“我绝对不说出去。”
孔霖气哼哼瞪来，凌厉指着她鼻尖的食指偏移位置改为用力钻她掌心。
卓煜熠贼兮兮压低声音：“对方长什么样？”
“才不告诉你。”
“刚开学就有新crush，对方肯定长很好看，而且是分班后分到这层楼来让你瞧见的吧？几班的？”
“你先说，为什么你猜到了？”
卓煜熠立马闭上嘴。
孔霖最近又重拾课间不辞辛劳频繁扔垃圾的习惯，她当然就猜到了，但她可不能暴露高望熹的观察方法。
卓煜熠眼珠子一转，换上亲切的讨好笑容：“什么crush不crush的，肯定配不上你，肯定没有校草好看，我带你去认识校草。”
“哪来的校草？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种无聊评比了？”孔霖的狐疑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探测，试图找出玩笑意味。
卓煜熠一本正经一口咬定：“真的真的是校草，我带你去看，我们认识，我把他介绍给你，走吧走吧，都是朋友。”
孔霖仍然不太相信，又实在好奇，半推半就的歪七扭八被她拽着走。
最后她站在宽阔操场张望，努力在飘荡着的稀稀拉拉学生里寻找与众不同的帅脸，无语了会儿后问道：“在哪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卓煜熠指了指绿草皮，“喏，校草，不就在这。”
“卓煜熠！”
孔霖气得七窍生烟，跳起来勾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勒杀，一会儿又改为拳头砸，各种招式轮番上阵。
“你有病啊这样耍我！你怎么敢耍我？我真服了！”
卓煜熠笑得肚子痛，忙着弯腰狂笑没空防御，任由她往身上招呼发泄心中怒火。
“好了好了……嘶痛痛痛……完了要死！我忘记拿试卷了！”她突然想起这茬，正好拿来当开溜借口，瞬间化为瓜田里的猹灵活甩掉束缚和攻击逃跑。
火速冲刺进办公室后，卓煜熠突然记起之前对上的歧视人的新老师，顺势找了一圈。
不太记得脸，但既然是教15班的，应该就在附近。
果然，没几秒她目光就定在了唯一一个陌生老师的脸上。
旁边还站着个学生，她只看得到侧脸，戴着细黑框眼镜，和新老师有说有笑的。
卓煜熠一回想之前高望熹阴阳的话就对新老师不爽，懒得再瞅，径直走向目的地。
方框眼镜，卓煜熠最后又多看了两眼。
现在很流行方框黑眼镜吗？怎么感觉这玩意儿出现频率略高？
“明姐我来拿卷子。”
“哦在这，等一下，还有东西你一起带上去。”
班主任从抽屉里掏出几本习题压在试卷下一起推过来，悄声神神秘秘叮嘱：“这些是我从高三拿来的高难度题，每本不一样，你拿去给青棠那几个稳定前十名的让她们自己挑，你想写也留本练练手。”
“好，知道了。”
卓煜熠抱着厚厚一叠离开办公室。
章致谨跟在她身后几步远，随她穿过一段明一段暗的走廊。
楼梯口有群人正挤着上楼，卓煜熠停下稍等，所以他转过拐角的一刹那就来到离她极近的位置。
近到可以看清校服布料纹理、后脑勺兰花叶般丛丛茸茸碎发和每根头发的走向和长短。
章致谨放慢脚步，盯着她的发尾，指尖浮出翻开日记的簌簌触感。
他的日记，写满了不甘心的日记，里头一个个平面的字挣扎起身，从横线上冒出芽。
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不趁现在解决苦恼？很简单的不是吗？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想出声打个招呼的强烈冲动，或弄出点动静吸引她回头。
或许是因为林老师不经意提供的线索让他寻到某种希望，瘫了许久的心重新躁动起来，甚至开始大胆幻想他和卓煜熠坐在一起讨论什么的场景。
该怎么开头？或许现在反常的身体反应已经预示了答案，催促他张嘴呼唤在心里默念了千万遍的名字，破开冰封许久的屏障。
“煜熠。”
忽然间天地黑暗，日记被柔和呼喊覆盖，啪的一声重重合上，还没完全立起的一排字被折断压扁，碎成分散笔划，涩苦的墨水味在嘴里化开。
章致谨心慌心惊，假装自然而然抬头好奇瞧了眼声音源头。
一只手覆在栏杆上匀速滑下。
孟堂背着光走下楼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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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呼唤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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