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坠,黄昏已至。
下班高峰期,类似城中村的一些地方,窄路小巷也迎来了最多电瓶车的时刻。
大城市的一条旧巷,此时街道两边路灯明亮,店铺全开,棋牌室、桌球馆、酒馆等聚集,基本都是供大家休闲娱乐的店面。
贴着各式宣传小广告的胡同隐藏在阴影里,被遗弃的破旧推车掩盖了红衣女人的身影。
姚恒英久不扮演这个身份,特意寻了一处无人之地来找感觉,他飘在地砖之上,深红绣鞋与地面仅隔了不到五厘米。
嫁衣下摆自然而然地扫过地面,沾了泥水。
[果然还得改进呀。]
他左看右看,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哗啦一声将超过脚踝的部分割下。
火光跃动,淡淡的黑雾升起,模糊了女人的面容。
确定多余的部分被烧干净,他又盯着侧边框架老旧的窗户玻璃。
玻璃倒映着女人木楞的模样,因材质不太能反应她的苍白怪异,仿佛孤零零站在这里的,不过一个有伤疤的普通女子。
半晌,她抬起手,竖起食指和大拇指。
对准左右眼眶,将两只眼球抠了出来!
[!!!]系统大为震撼!
[你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它就要傻掉了,又急又忧,[这次我可没有调低你的痛觉!]
空洞的眼眶顺利血流如注,她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精致容貌被破坏,额前刘海变得狼狈不堪。
眼球被手中的火焰吞没。
[为了真实,总是需要一点付出。]姚恒英平淡道,[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可,可是……]系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它终究只是一个助手,没有身体,不能插手现实,即便这份害怕的情绪已经浓郁到能称之为恐惧。
过去两年里,他们不是没遇到过危险,宿主总是能边和它说笑,边优哉游哉周旋,逗够了才游刃有余地把它们解决掉,再替换监控,完美善后,不留下一丝会暴露自己的痕迹,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从没试过这样“付出”。
即便是宋麒的右手和肋骨,也在出院当天,便被他用治疗魔法恢复,绷带和石膏没拆仅作为伪装。
似乎有什么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从现在开始,将发生改变。
[小姚……]
它的语气甚至带上了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哀求。
[哎呀,上当了,]姚恒英笑起来,[难道我不能主动切断知觉?]
系统慢半拍:[……噢。]
好像是哦,宿主捏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嘘。]姚恒英轻笑,[相信我。]
女人仰起脸,恰逢小道外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过,不经意间发现了她。
男人虚浮的脚步一滞,直接被吓醒,大声尖叫着,捂住心脏逃跑了。
系统不再说话。
它第一次冒出念头……如果它有实体就好了。
·
一辆半新不旧的汽车缓速驶入小路。
车内坐着一对母女,女儿驾驶,母亲在后头讲话。
年长的妇人絮絮叨叨:“我早跟你说不要买二手车,你看吃亏了吧,开不快,又耗油,买新车能贵多少啊,真的是。”
通过路口,丁玢在看路况,简洁解释:“这条路限速,不能快。”
妇人一噎,脸色不太好看:“还是这么不听话,不懂事。阿玢,你就要大学毕业了,合群一点,同学们买车肯定都买新的吧?你这样干怎么和他们往来?”
丁玢皱眉:“我为什么要和他们往来?”
“好找对象啊!”妇人眉目忧虑,语重心长,“我和那老东西不相往来,你又签了一个不愿意跟我讲的工作,将来谁照顾你?你这个年纪,正是最好找男人的时候,多约多看,早点拒了那个离家远的工作,和一个看得过去的男人成家,刚好趁最好生育的年龄段给我生一个白胖的孙子……”
丁玢“嗯”一声,停在红绿灯前,“怎么生?”
母亲一愣,“就这样呗!”
“方法呢?过程呢?”丁玢声线比一般女生低沉,讲话时很像节目中的稳重广播音,“女儿不懂,请您解惑。”
“你就会说些怪话敷衍我!”母亲有些恼怒,继而悲伤弥漫心头,“囡囡,你的三观和想法都太幼稚了,我平时只是不讲,现在你要入社会了,我不得不讲!”
她愈发激动:“不结婚,你怎么成家?没有孩子,你又要如何养老!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工作也不懂找离家近的,我看楼下便利店就很不错,前台阿姨你也认识,去送个礼,寻个亲近,哪里委屈你?我看你是读完大学,人也清高了,瞧不上人家!”
干了半辈子流水线的手粗粗团成拳头,重重捶在坐垫上,记忆海绵默默反弹回去。
已生出细纹的眼尾溢出泪意,鼻音浓重:“妈只希望你能留在妈的身边,不用去外边受苦……”
丁玢稳稳地打着方向盘转弯,抽空道:“没事,我能照顾你。”
“为什么不能找个男同学?”母亲难过又难堪,“妈是为了你好,如果是别人,我压根不会说那么多。”
汽车即将驶入小区,这段短途却极为漫长的路程终于要结束了。
丁玢揉了揉额角,单手握方向盘:“我不喜欢男人。”
“啊?”不再年轻的妇人活了几十年,从没考虑过这个理由。
丁玢慢慢补充道:“也不喜欢女人。”
妇人琢磨过来,顿觉荒诞:“你唐塞我?那你准备和谁结婚?”
保安放行,汽车下坡,进入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丁玢微笑:“我喜欢假人。”
母亲大怒:“丁玢!你已经22岁了!别再耍小孩子脾气!没人惯着你!”
驾驶座上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淡定地“哦”了句,再无下文。她隐约见远处走过几个人,身上皆穿着眼熟的制服。
勉强辨认出其中之一,正是上个月面试她的覃峥队长,也是她的未来上司。
离得远远的,犹豫几秒,丁玢打开前照灯,决定还是先把母亲送回家,再去打个招呼。
“不要这样对妈妈好不好?妈妈也很不容易,”冲天怒气得不到承托,母亲话语软下来,“妈为了你,忍了那老东西二十多年,要不是你,我早就……”
“妈,”丁玢从嗓子挤出称谓,放在手刹上的四指深深扣入侧边的纸巾盒,“……别说了。”
绕过黄线,驶过拐角处,车身整个颠了颠。
妈妈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们的车轮,好像碾过了一大块软软的东西。
这个大小绝对不会是小猫小狗。
前方无人,丁玢心中漫上丝丝缕缕的凉意,顿觉全身发麻,“我下去看看。”
停车,正要去开车门,却感到奇怪,怎么母亲不回应?
霎时间,她生出警惕,转而用眼角余光探查后视镜。
后半截车身外,不知何时趴了一个手脚怪异的畸形人,近两米二高,呈拥抱状,将车尾紧紧抱住,歪斜脑袋,正好与惊惶到失声的母亲对视。
情况紧急,丁玢强行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同时手指一动,准备随时放大“他”的厄运。
不对……“他”眼睛对应的部位皮肤一片光滑。
它没有脸!
她们不动,畸形怪物也很有耐心,不发出半点声响,像是等待猎物出洞的老猎人。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丁玢眉头紧蹙,快速过滤信息,试图找出可行方案。
她自己还好,拼着受伤的风险,冲出去利用异能与怪物拖延时间,仅仅是脱身的话……这个思路一浮出便被她全盘否决了。
做不到。
她侧头看去,母亲嘴唇哆嗦,身子微微颤抖,尽可能缩到远离怪物脑袋的一边,原先攥成拳头的右手松开,温热的手掌摸索着探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也不是没有机会,覃峥的队伍就在附近,制造一些动静或许能将队长引过来。
丁玢视线锁定怪物,另一只手摸到座椅侧边以防意外准备的伸缩铁棍。
怪物蓦地回头,一点红色逐渐放大。
一个没见过的醒目女人站在五米开外。
黑色长发披散至腰部,金丝上衣红纱长裙,破了洞的红盖头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美丽的脖领。
……绣有飞鸟的布鞋倾斜角度不对。
鞋尖下垂,轻轻晃动,与其说“站”,更像是“吊”。
又来一个?!
丁玢满头冷汗,心脏骤停。
手上却传来一阵阵触感,是强忍住恐惧的妈妈,她低声安慰着:“别怕,别怕……”
丁玢眼眶一热。
似乎察觉来者不善,畸形怪物身体180°扭转,背对她们,双臂夸张的肌肉紧绷。
它智力不高,思索良久得出:来抢猎物的。
便高高举起手臂,腿部发力,像青蛙一样蹦出。距离才缩短至半米,立即被一只属于女性的手扣住了面盘,锋利尖锐的指甲刺穿皮肤,一点一点没入血肉。
怪物一痛,利爪死死抓住女人的肩膀,疯狂地甩动脑袋,却怎么也挣不脱。
好强,力气比它的首领还要大!
这里已经被首领定作临时巢穴……
绞尽脑汁终于思考出一个结论:是首领的首领,派来的新人?
没有发声器官,疼痛无法有效发泄,它光滑的面部皱巴巴的,委屈无处诉说。
空降新领导,脾气不好,喜欢和下属抢食。
它只得放弃挣扎,垂下双臂以示臣服。
新领导这才松开五指,放过它血肉模糊的面部。无脸的畸形人身躯伏地,四肢并用,迅速地爬入黑暗中。
威胁她们的怪物之一离开了。
丁玢望着纹丝不动的红衣女子,心中愈发苦涩:但更强的那个还在。
猩红的衣物荡过车门把手,此时她已来到车外!
母亲憋气太久,牙齿也在抖,不断咽下口中分泌的唾液,将女儿抓得更紧。
视野内,那红得发黄的盖头靠近车窗,宽大的袖管中伸出一只瘦弱苍白的手,然后……用食指戳了戳后视镜上的圆形凸面镜。
丁玢:“……?”
那是倒车时用来观察后轮的盲点辅助镜,大部分车子都装备有,有什么出奇的?
女人的手依依不舍般抚摸着车前盖,随后环绕汽车飘了一圈,黯然离场,留给两人一个掺上灰暗的背影。
……行为艺术?
丁玢怀疑她是因为不会打开车门,所以惋惜离去,否则高低得坐进来体验一番。
不管什么缘故,结果上看,她们暂时安全了。
丁玢忍住探究的冲动,果断拉着母亲下车去找未来上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