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雀铭动了动眼皮很快醒来,他睁着眼看向帐顶,又感受到怀里躺在他胸膛上的轻轻呼气。
清宁还没醒,枕着他的胳膊睡得安稳极了。
他默不作声的悄悄看了她许久,双瞳紧紧的把她锁在视线里,那种迟缓的,散漫的悲伤翻越山脊,氤氲到了面前,等人察觉到时,已经挣不脱名为不舍的牢笼。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见她没有察觉的样子,又忍不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绵长而痛苦,但终有结束的时候,他悄悄的起身将人放在枕上,不留一点动静的穿好衣服又再次向帐中望了一眼。
而后不再犹豫,开门向着熹微的晨光中走了出去。
——
殿上,皇帝正指了今科榜首入朝的位置,到了状元郎的时候,刚要说话,忽而被人打断。
厉目一看,原来打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越执征,他手执芴板,看样子又是要没完没了的跟他扯术忽的难题。
皇帝扣着脑袋的手敲打个不停,想要他勿要在这大好时候说什么扫兴的话,然而这位越大人还未铺垫完,小越大人同他岳父一样竟然也站了出来。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写成折子递上来,勿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小越大人还没开口,只瞧见站在队列外的寿王向下瞥了一眼,这一眼下去,裴为经理了理衣袍,似是也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看着他们一帮多事之人的动作,愁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偏偏越尚书还没说完,引用了两个典故还没说到正题上。
眼瞧着身后的小越大人隐隐有了要插话的意思,皇帝向后一倚,眸中渐渐流露出不悦。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雀铭的声量略微高了些,盖住了正在面前咬文嚼字的老师,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老师也知道了他要做的事,因此正在拼尽全力不给他机会说话。
但这些都是无用功,他今日该做的一定要做。
“你有何话要讲?”皇帝在上发问,问得越尚书也再不能拖延时间。
“臣……”
刚脱口一个字,忽被扑通一声的巨大响动干扰,众人尽皆看过去,没想到是老护国公跪在了殿上,向着皇帝求道。
“请陛下查清我儿死因,崔护不可能是疟病致死,请圣上替我儿伸冤!”
夹带着哭声的呜咽闻者泣泪,更不要提老护国公年过半百,在三子死后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远远望过去,只能瞧见一片雾霭霜色,叫皇帝也忍不住颦紧了眉头。
只不过他却是半点伤感也没有的,在他眼里,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旧事重提,是护国公故意给他这个陛下难堪。
因此,微微眯了眯眼,皇帝压低音量问他。
“爱卿此时重提此案,是要朕给你什么答复?”
眼见没人胆敢应答,皇帝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阶梯,随他动作,朝下众人也向后缩着,不敢直视天颜。
“当时不是查清了吗?不是给你因由了吗?你们一个个当初不声不响的,现在偏想起来质问起朕来了!”
天子一怒,四下皆惊,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生怕老皇帝发怒,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然而近在咫尺的寿王,想得却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十分好奇,平日里这些人纵容皇帝做了那么多错事,怎么今日开始一个接一个上谏,好似在故意拖延时间。
天子之怒震慑群臣,却没有震慑得住跪在地上的护国公,他抬起头,怒目充斥着血丝,盯住眼前清远侯的脸紧紧不放。
“臣查到三子死因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一切皆因我儿在术忽查到的罪证,事关在朝之人,才有人杀人灭口。”
皇帝盯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跪在地上的清远侯面色发白,见皇帝在瞧他,连忙跪求。
“陛下明鉴!此事与臣无关!崔勃你勿要含血喷人,你因我出身再三羞辱,我已忍你多时。崔将军死因由两国使臣亲眼所见,岂是你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的!”
“陛下!”
两个同样位高权重的臣子在眼下吵起来,皇帝背着手眯眼向龙椅走过,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身为天子偏向哪一方。
然而,忽然争吵之中,宫外传来通报。
“长公主进宫,要面见圣上。”
背手游哉的皇帝好似重重晃了两下,他摆摆手示意人进来。
不多时,长公主在越氏状元夫人的搀扶下迈步金銮大殿,一进来,便开口道。
“启禀圣上,萧纹要状告清远侯觥和元三宗大罪。”
殿上朝臣为之震颤,不敢相信长公主竟然真的同太子一派撕破脸皮。
只见长公主受人扶着,走到殿中,掀裙跪地,便向上首叩了一叩紧接着便道。
“这三宗大罪,其一,受纳赇赂,干预司法,以致吏治**。太仆寺亏空钱粮逾十万,虚报掩饰,钦查屡被阻挠,通京共知。”
“其二,专务谗陷,暗害同僚。今有崔护崔少将军一案,前有驸马,凌氏一族,乃至先太子被害皆与其有关。”
听到“先太子”几个字,众人不敢相信的望向长公主,又很快垂下头去,不敢相信她竟然敢提那位的事。
他们胆战心惊的略略抬眼望向陛下,只见老皇帝也拧着眉,骤然勃发怒气,要她闭嘴。
然而长公主并不听他所言,只淡淡的继续开口道。
“其三,事关宗庙社稷。清远侯与皇后并非亲缘,太子乃是二人苟且所出……”
话还没说完,皇帝愤怒的抢过手边苏福的尘丈掷了过去,差一点就打在长公主头上。
“你闭嘴!闭嘴!”
长公主未有所闻般,“欲以异族血脉混淆国祚,此其三宗大罪!”
她说完,殿内安静的如同夤夜般静谧,所有人都捂住耳朵不敢听不敢看,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些微的响动惊动眼下暴怒的皇帝。
而无论他们动与不动,皇帝的气已经被挑动起来,他还试图叫自己清醒些,勿要跟她这女子一般计较,抬手便唤了太子近前。
但太子深陷在这一言的惊诧里,他没有看向皇帝,看的反而是近在咫尺的他的“舅舅”。
清远侯听到长公主状告他,本来并有什么表情,但是,第三条罪状一出,他未有察觉一般双拳紧握,汗珠不由自主的自鬓角滑下,再一抬头,正瞧见太子正用那种求证的表情看向他,他一下惊在原地,连表情也忘了做。
皇帝连唤三声太子,却始终不见身侧有人来扶他,他转头看向他最喜欢的儿子,却见“他的儿子”正瞧着他“诬告的父亲”发着呆,连他这个真老子的呼唤都听不见了。
想到这背后的秘密,老皇帝一连趔趄好几步,被苏福赶忙扶住。
想到这些年都是替他人养了儿子,忍不住拍着大腿鬼哭狼嚎一般大笑着,命人即刻去将皇后带来。
太子听见皇后两字,这才清醒些,上前跪在当中,声声泣血。
“父皇,勿要听信谗言,母后心志如一赤诚待您,更何况这种污言秽语,是在扰您视听,舅舅同母后是亲缘兄妹,我更是您的嫡亲儿子!请父皇,惩治胡说八道之人!”
同时,清远侯也跪在太子身后,言道。
“陛下明鉴!我与皇后娘娘同母所出,自小兄妹以待,绝无不齿行径,今而有人欲以此事诬陷我等,我虽含冤,但不可叫太子殿下因此受辱啊!”
皇帝双眼布满血丝,怔怔朝二人看过去,他眼睛有些昏花,瞧着他两个一前一后的跪在殿中央,好似真的被冤枉一样。
但是他浑浊的双眼,在他们的脸上左右徘徊,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愈发相像。
因着皇后胡人的关系,他只当太子身上有着胡人血统才不那么像他,如今一瞧,这两人才是当真的父与子。
他们才是一家人!
长公主也在此时适时说话,“陛下,萧纹虽因事与您多有龃龉,但事关我国国姓,萧纹不敢撒谎。觥和元是术忽国主亲弟,术忽老国王除去二子并无公主,崔将军也正是见到术忽国主,心生疑虑,才被他们灭口。”
“如若不信,我这里有术忽国王的画像,以及老国王手书。”
苏福小心的接过去这些证据,在皇帝面前展开,只一眼,那同觥和元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便已经刺到了他的眼睛。
长公主接着解释,“这些都是我命人前去术忽,从民间搜罗的宫内旧人所奉,画上还有国主印章足证真伪。”
“至于太子……”
她说,“当年被杀的太医之中,被我找到其后人,有当年院判所留记录,清远侯虽将人收买后又灭口,却料不到太医还有远亲,此事重大,他不敢彻底背叛陛下,于是藏匿证据到亲族手中。若是此证还不足以证明,当年验身宫人已在宫墙外候着,她亲口承认当年收受贿赂,没有给皇后验身。”
长公主所述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无法抵赖。
皇帝看向清远侯,看他还能再怎么狡辩,但清远侯叫他失望了,他此刻已是冷汗涟涟,连抬眼都不敢,“冤枉”叫了许久,却连一句辩词也说不出来。
皇帝扯着那张画像扔在地上,指着画像问他。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年朕那般信任于你,而你却是这样报答朕的吗?”
清远侯把头叩在地上,眼珠乱转的想办法,然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皇后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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