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青毫不掩饰瞪着徐听鹤，有种无奈感，真没招了！这人的好感度跟个漏壶一样，攒起来的还会漏掉！
为什么？
是不是她对徐听鹤还不够了解？
大约是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和书里描述的人设确实不太一样。
思青忽然又想起昨夜看见他梦里的样子，是一片很大几乎能吞没整个梦中世界的火，地面被烧得皲裂，像动物极度渴水而开裂的皮肤。
他梦里的一切都毫无生机，处处都透着沉沉的死气。
大火里还飘着一种模模糊糊类似羽毛的东西，昨天第一次进他梦里，所以她并没有看清。
好在还有两个梦中花的道具没用，她得想想什么时候用好，一定要拿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好麻烦！
“烦死了……”小声念叨了一句，她慢慢看向戒律堂中央，不曾注意到身旁的人眉梢不紧不慢往下压了压，同样露出几分不耐之色。
还未收拾好思绪，台下就躁动起来，思青忙抬头看过去。问了旁边的师姐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昨夜素韵得人相助从戒律堂逃脱，半夜十分巡查的弟子曾在门外询问过崇风，崇风没有告知他们，连暗示也未曾有。
戚云失望地看着崇风，崇风是个刻苦用工的弟子，品行也是上佳。他云游时收到门中来信原以为信中所言崇风与妖有私情，勾结害人只是误会，可如今看来……
戚云叹气严肃道：“崇风，你可还记得你为何来求道啊？”
“你说是为了收妖救人，除尽天下妖邪。救下桐月姑娘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如何能为了一只妖，让她再受苦难？！”掷地有声的斥责让众弟子议论纷纷。
大家几乎都知道崇风这一次告假是为了下山见未婚妻子，可如今却闹成这样！
而他的未婚妻子因为他至今还在病中昏迷。
“弟子有罪。”崇风满眼通红踉踉跄跄起身，没走几步又噗通跪倒在地。他抬头看向徐修，以及他身后神情各异的一众弟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罪人崇风，戕害同门，间接致使妖邪为祸，罪孽深重，无可弥补。”
每说一句崇风眼中的决绝就多一分，最后他抬起头坚定道：
“今日弟子愿以自身微末功德为引，请动问心塔碎片，求镇吾之魂魄于戒律堂，受日夜照心之苦，直至其真心悔悟或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崇风师兄！”
“崇风师兄疯了吗！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妖邪自毁前程！”
“……”
思青也被惊了一下，怎么会呢？
“不应该的……”
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原文里的崇风虽然也是这样的结局，但不是现在起码要剧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才到的。
原文里的崇风是被罚一直囚禁而已，不得自由却无性命之忧。
按照文里的设定如果进问心塔的人供奉自身魂魄，启动问心塔最严酷的“照心”之刑？那意味着施术者要承受问心塔的反噬，与受刑者产生魂魄联系，感同身受其痛苦！且一旦启动，除非受刑者真心悔悟但这在道心已碎、执念成魔的崇风身上几乎不可能了，否则便是永无止境的折磨，直至双方有一方神魂耗尽！
而目前没人能胜过问心塔之力。
“你为了她宁愿去死是吗？！”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崇风背脊一僵犹豫着回头就看到现在门口的桐月，清瘦的少女像被风一刮就倒，仿佛前两日良好的状态只是众人的幻觉。
有弟子想上前阻止桐月进来，被徐修制止，桐月这才畅通无阻走进来。
桐月方才就静静地听着他决绝的誓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崇风说完，伏在地上绝望失声，她才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
“你对我好，娶我，真的都是为了赎罪？”
崇风无法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一张脸白的像鬼。
桐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她这几日还在想。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崇风面前，隔着流动的金色符纹，注视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崇风哥哥，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宁愿你从未对我好过，宁愿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那样，我至少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虚假的期待，等这么多年。”
她投向中央的戒律堂顶上，她听说问心塔的碎片就在那里。
崇风身形一颤，缓缓抬起头。当他看清桐月眼中那片死水般的沉寂时，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和那只蛇妖骗得我好苦。”
没有预料中的哭诉，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令人心慌的漠然。
“桐月……”他嗓音沙哑干涩，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可在桐月那清澈得可怕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都土崩瓦解。那些被他深埋的、血淋淋的真相，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汹涌而出，“我对不住你。”
戒律堂内死寂无声，唯有一片蒙蒙白光悬浮在戒律堂中央，那是问心塔碎片散发的光辉，高悬上空，仿佛一只洞察一切的天眼。
他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终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季母因他间接而死，桐月的苦难因他而起，而他对桐月多年的照顾、甚至答应婚约，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沉重到窒息的愧疚和赎罪。
如今终于以这样的方式明白于世人前。
徐修深深叹了一口气，“崇风，你可想好了？一旦开启问心之刑，可就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弟子不敢悔。”崇风垂下眸子，头狠狠砸在地面，“求师父，师叔成全！”
戚云无言悲哀。
徐修沉吟良久，目光扫过状若疯魔的崇风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痴儿……既是你愿，便如你所请。”
——
问心塔碎片光华大盛，将整个戒律堂映照得如同白昼。崇风被强大的力量束缚在圆台中央，当符文完成的刹那，无数金色的锁链自虚空中伸出，穿透他的魂魄，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照心”之苦，便是将他此生所有的愧疚、恐惧、谎言、背叛，无数倍放大，在他神魂中反复上演，鞭策，锥心，永无宁日。
季桐月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强行稳住。她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崇风，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
最后崇风被问心塔的光芒吞没，消失在众人眼前。
徐修走到圆台中央，抬手指尖溢出白光，白光饶圆变成一个帷幕，上面显示出一副阴森恐怖的画面：
雷电交加的黑暗中，一副巨大的动物骨架之间躺着一个人，数道雷电齐齐击中那人，只是那人毫无反应，早已陷入昏迷之中。
正是崇风！
思青咽了咽喉咙，这才是真正的酷刑！
“从此，”桐月轻声道，声音缥缈得随时会散去，“你守着你的罪，我守着我的恨。”
“就如此了却一生。”
桐月转身，不再看身后地狱般的景象，一步步走出戒律堂，单薄的背影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桐月……”
思青看着桐月的身影五味杂陈，想跑出去看看就听到徐修开口让她和徐听鹤留下，下一句开口便是让观雪和李柚白也留下。
等一众弟子散去，徐修看着自己的四个弟子，神色凝重。
“想来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一二了。”他沉声道，“崇风之事已了，然蛇妖素韵逃脱。她失了血祟，还能从戒律堂不准痕迹地逃走，想来身后定有高人相助。”
高人……思青忍住乱瞟的冲动，盯着徐修听他继续说：
“其背后恐有更大阴谋。我最近收到微生世家的消息，南方地界近来忽然异动，恐为问心塔其他碎片现世，早有多方势力窥探，避免落入贼人之手，他们想请我们相助。”
“你四人准备一下近日下山，或可兵分两路，一则追查素韵及其同党下落，二则前往微生家，查明异宝真相。必要时，可助微生家一臂之力。”
“若遇难事可就近与你们的师兄弟联络，你们师叔也要带一群弟子下山去历练，顺道护送桐月回家。”
徐听鹤拱手领命，神色是一贯的沉稳。
李柚白面露担忧，下意识地看向观雪。观雪则神色平静，只是指尖微微收紧。
思青站在最后，徐修说罢让其他三人先回去又单独留下思青，同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无非是他罚徐听鹤每日抄写静心经，让她监视查收，顺便给徐听鹤说点故事，陶冶徐听鹤的情操。
思青一边听着一边心中暗道：下山也好，权当透透气。
她还正愁那个门中的卧底，怕被找麻烦呢！
第三日，思青收拾好东西，背着自己的大包袱，早早就坐在山门前等候。
其他三人来得晚了一些，徐听鹤来得最晚，眼下还带着青黛，像是又没睡好。
今日他又恢复了大师兄的稳重模样。
李柚白看见思青一个人背个大包袱，伸手很自然地就背到了自己背上，“你这个小身板，怎么背这么多东西？！”
“该吃的药带了吗？有带齐吗？”
“师父怎么让你也下山？明明你还要再修养一段时间……”
思青蹙眉伸手抢都抢不过来，“三师兄，你话好多啊！”
“怎么！长大了嫌师兄烦了？！”
思青拽着李柚白走到角落，瞪着他：“那你也帮师姐背！”
李柚白挑眉，“当然！”
两人还没回头就听到徐听鹤的声音，“师妹，需要我帮忙吗？”
李柚白一副见鬼的表情冲了过去。
“大师兄！”观雪退后一步与徐听鹤拉开距离，颔首道谢，“我……自己来就好。”
李柚白不甘示弱立刻抢过观雪的包袱，胸前挂一个，背后背一个把观雪护在身后。
“大师兄，为了你的道心着想，阿雪不用你照顾！”
“柚白！”观雪斥了一声，李柚白赔了个笑。
“思青，走了！”李柚白叫了一声。
思青咬了咬手指，走了过去。
徐听鹤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思青，见她背后空荡荡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有些心烦。
“走了。”他侧目淡声开口，率先转身，踏下山门石阶。
思青抬头，“啊……哦！”
蒲青色的衣角在晨风中拂动，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苦涩冰凉的佩兰香。
思青抿唇：
他刚刚是在跟她说话？！
为什么不对师姐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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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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