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晨开始,这边就在下雨了。
缠绵的雨丝无声无息地落下,顺着玻璃滑落成模糊的水痕,然后勾连起来,把外面的景象全部变得模糊。
脑子泛空的时候,亚德里斯就会在网络上搜索林的名字,试图拼凑出关于林·阿尔德里克的过去。
公开记录极少,仅存的几份战报里,林的战绩被笼统地归入集体行动,而新闻更是寥寥无几。一篇提及他的报道《叛国者伏诛:林·阿尔德里克确认死亡》,配图一张模糊的远景,连尸体轮廓都看不清。
“假的。”
亚德里斯的手指划过屏幕,将报道放大又缩小,有点愤愤不平地关掉。
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他点开消息,发现是来自雄虫保护中心的邀请。果然,这个聊天的通讯也在他并未通过的情况下就加入了他的联系虫中,并且默认置顶了。
如维克多·莱茵哈特所说,是邀请他后天参与军方的表彰会议的消息。地点设定在 B 区,考虑到雄虫刚刚来到此地,会有专车来接送他。
他大概也算是行走的某种证明。
【尊敬的亚德里斯阁下:
您已获邀出席后天 10:00 于 B 区荣誉大厅举行的“边境防卫军表彰仪式”。此次仪式将表彰在边境保卫行动中表现出色的军雌们,特别是卡洛斯少校及其小队成员。他们不仅成功完成了多项危险任务,更在极端环境下确保了您的安全返程。
您的出席,将是对这些忠诚之士的最高认可。
谨代表雄虫保护中心及第七军事基地全体官兵,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附:随信附上详细流程安排及安全预案,供您审阅。如有任何疑问,24 小时联络频道随时为您开通)】
亚德里斯盯着它看了一会,把这条消息放进了回收站。
——“但是,您应当知道的,按照惯例的伦理,被救助的雄虫需要出席这类活动,以示感激。当然,您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您不该这样处理官方邀请。”
“索祺,停。”
“先别讲这些了,你进来。”
亚雌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足下的地面汇聚出一滩水渍。
他整只虫湿漉漉的,像一只落水的雀鸟,在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公文包。雨水顺着他金色的发丝滴落,打湿了淡蓝色的丝绸衬衫,浸成半透明的样子,贴附在他的皮肤上,隐隐约约映出他纤细的身躯轮廓。连同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也被雨水浸透了皮革。
而亚德里斯的视线平淡地避开这些,更让他在意的是虫纹出现了,这并不符合他最近新获取的有关于雌虫生理的认知。
特别是亚雌,他们不会这么频繁地流露出这种症状。
是因为先前的药物吗?
他给医生发了消息,但是医生没有立刻回复,或许是在这个工作日忙于坐诊——阿利斯泰的门诊号简直是要成为一种流通货币,有价无市,一号难求。
多熟悉,干毛巾,新衣服,烘干机,热水,纸巾,以及…
先前所未曾看到的。
生理热让翅鞘微微张开,露出内里半透明的薄膜,挣破了上衣。
“您不用管我。”
索祺垂着眼睛,只是盯着自己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惯常束起的马尾已经全散掉了,发圈不知所踪,他也就没有再扎,任由发丝顺着肩线垂落。
他的声音很轻。
“系统会自动备份所有通讯记录,以及您的网络搜索内容。它很喜欢关注雄虫,因为您是珍贵的。”
雄虫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这让索祺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很奇怪,好像内里滚烫,但是肌肤却因为水汽蒸发带来的寒冷而颤抖。
下一刻,他被强硬地拉起来,连同上面那些东西一起扔进浴室。
索祺就在浴缸里面低声笑了起来。
海妖在吟唱。
“药物是没有用的,”他喃喃自语道,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精神抚慰比药物有效得多…但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任何雄虫的怜悯,更不想要被任何雄虫标记他,将他变成一个可怜的所有物。
索祺在成年之后就选择使用严格的自律和刻意的隔离来控制自己,毕竟,任何一次情绪或生理的失控,都可能让自己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他曾经搜索过,有些雌虫会选择让痛觉覆盖**,把伤口作为一种仪式,用训练和战斗来麻痹自己,将身体推向极限,直到精疲力竭,无力再思考其他。
他不是雌虫。
他无法像他们那样控制自己的身体。
索祺闭上眼睛,寒冷的浴水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胸膛紧缩,仿佛空气被抽走一般,窒息感迅速蔓延开来。他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心跳声如此清晰。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的边缘,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
然后,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陌生的,包裹住面部,然后可以呼吸。
等到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索祺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卧柔软的床上。窗外的雨声仍在继续,天色很暗,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感受到身体的疲惫尚未完全消散。他的公文包摆在床头柜,旁边是一碗盖着透明盖子的粥,泛着温热的水汽。
但是索祺还是恐慌起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不受控制,带出生理性的眼泪来。
亚雌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却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僵住。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门开了。
索祺向后退了一步,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快地躺在床上。
雄虫推门而入,面色平静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床边,单手拎着圆凳到床边坐下,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那个表彰仪式,一定要去参加?”
他没有询问索祺的身体状况,没有提及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索祺犹豫了一下,他去摸自己的公文包。
幸好,资料还保持着干燥。
“嗯...我建议您去参加。”
“您生气了吗?”
索祺的声音更低了。
亚德里斯微微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生气,索祺。”
他说着,把那条记录从回收站里面拖出来,按灭了通讯器,仿佛想把那些缠绕着的念头暂时封存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我会去参加那个表彰会的。”
但不是因为所谓的感激,而是因为那里有他必须面对的东西。
他是感谢索祺的,索祺帮了他很多。或许,这种情感里面也掺杂着些许索祺似乎并不需要的同情。
“索祺,以及入学卡梅洛特的话,需要准备什么?我查过了,那里的机械学院很不错。”
卡梅洛特的学长躺在床上,干巴巴地讲了一些注意事项,显得有些可怜。
“好的,谢谢你。”
亚德里斯的声音温和。
“然后是最重要的问题——索祺。”
“请你放心,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毕竟我只是个未成年的 D 级雄虫。但是,索祺,我想我们现在至少也算是朋友了,不知道你怎么认为。这是第二次了,你真的能够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吗?”
索祺猛地抬起头,看向亚德里斯。
雄虫正在专注地削着苹果,绿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光。刀刃在果皮上划过,剥下的苹果皮条条如丝,一圈圈地在空中旋转。
“阿利斯泰说,这可能是一种新药。”
“他建议你去寻求专业的精神抚慰服务。”
索祺躺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亚德里斯指的,不只是他身上的诱导剂。
他大概还算是一个不错的记录员吧,作为他的毕业第一份工作,索祺在专业并不完全对口的岗位上呆了一日又一日,可以把自己当成精密的审讯机器。
多奇怪,明明是在管理局工作,同时他又是一名长相和家境都还尚可的亚雌,能够拥有被雄虫所追求的殊荣。茶水间的雌虫们私下打赌,赌那些捧着蓝玫瑰来管理局找索祺"查阅档案"的雄虫们究竟能坚持几天。
诺雷是其中之一,喜欢开着摩托拉风地停在门口。在索祺几次礼貌的拒绝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拿着两张钢琴演奏会的门票来找索祺,笑得轻佻。
“索祺,今晚七点,琅大师的钢琴独奏会。”
他晃了晃票,“我猜你会喜欢的。”
索祺站在台阶上,公文包抵在腰间,制服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腕骨。
他的目光在票面上停留了一秒,轻声答应了。
音乐厅内,狂想曲的音符奔涌,带着强烈的情感与激情,瞬间将每一个听众的心弦拨动。亚雌坐在前排,目光随着旋律的起伏而流转,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憧憬的神情,而旁边的雄虫看得入迷。
曲终时,掌声雷动,两次返场后,灯光亮起,观众逐渐离开。
诺雷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如去我家坐坐,我家的猫会后空翻?”
而索祺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带着诺雷熟悉的微笑。
“请您稍等。”
下一秒,四名便装的雌虫从后排起身,迅速而果断地将诺雷控制住。索祺从包内袋抽出折叠屏,调出一份档案——诺雷在黑市的交易记录、走私清单、甚至几段非法信息素交易的监控视频,全部清晰陈列。
“诺雷阁下,对于您的邀请,恕我暂时无法接受。管理局有些事情,需要您配合调查。”
那是个雨天,和今天如此类似。
索祺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亚德里斯,他的眼神平静而坦诚,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对此,系统有意向把我安排成您的雌侍。”
索祺静静地看着雄虫,等待着他的反应。他知道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选择。
但是亚德里斯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那种诧异的表情,他只是把苹果削好了,自己咬了一口,眼神晦涩不明。
“我知道的。”
“下午的时候,莱茵哈特教授来找过我。他告诉我,因为有些虫的举报,你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我想,或许你需要一个雄虫作为盾牌。”
傻白甜雄虫忽然变成男鬼是为何?
下一章是亚德里斯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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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湿漉漉的亚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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