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东原的堤坝拨款,可否暂缓?”
时锦为萧承玄斟完茶,并未如常退至一旁。
皱着眉头批阅奏折的萧承玄闻言搁下朱笔,眉头舒展抬眼看向时锦,“此处连年洪涝,年年拨款加固堤坝尚不能完全抵御。若不修堤,哥哥可有良策?”
时锦取出一卷地图徐徐展开:“陛下请看,连年加高堤坝,如同与天地角力。河水奔腾乃自然之势,岂是人力筑堤就能全然遏制的?”
他指尖划过河道沿线:“正因如此,才会年年修堤,年年仍有城池淹没。”
“臣以为,堵不如疏。不如征调民夫另开河道,分流泄洪,方能根治水患。”
“妙计!”萧承玄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善,对时锦的夸赞脱口而出,“哥哥懂得真多。”
过去无论时锦提出何等良策,萧潜总要先贬斥一番。这是时锦第一次得到如此直白的肯定,他心头一暖,在帝王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阐述:
“还有此处,水陆交汇,四通八达,若陛下能给予政策扶持,必成商贸枢纽……”
萧承玄时不时点头表达赞同,时锦便又指向一片山区,“这处乃是一片荒山,陛下可下令将流民引去此处,奖励流民开垦,既能扩充良田又可安顿随时可能生事的流民。”
二人促膝长谈直至暮色四合。
“哥哥,夜深了。”萧承玄提起地图另一侧将地图合上,顺理成章将手盖在另一侧握着地图的时锦手上。
接着十指相握,一转身时锦已被萧承玄带到了床榻上。
时锦抬头,少年人的笑容便明晃晃的显在他的眼前,亲密的距离将少年帝王过高的体温传递给时锦,竟微微有些烫。
“好。”时锦也笑。
萧承玄就在等这一声命令,吻上了时锦的脖颈。
时锦安抚的抚摸萧承玄的枕部,脸色渐渐微红,在无人注意之时,一只冰针出手无声无息之中击中烛心。
烛火冒出一股白烟后熄灭,帐幔内传来细碎的私语与温存的声响。
时宜守在殿外,看着渐暗的窗棂,脸色阴沉。
时锦脱险,先前对师父遭宇文诩毒手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权势被夺的记恨以及师父委身他人的妒恨。
好一个祸国妖颜!不过装作失忆,就这般轻易重获圣心,让他这个贴身内侍形同虚设。
“师父,你当真水性杨花,在何人身下都可婉转哀啼。”
此刻的时宜不吝稀用所有恶毒的话来形容时锦。
可他时宜岂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望着明远公府暗卫翻墙远去的身影,唇角勾起冷笑。
明日,怕是有好戏看了。
————
翌日清晨,时锦在萧承玄怀中醒来。
“再睡会儿。”帝王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陛下该上朝了。”时锦劝谏着。
“温香软玉在怀,朕怎舍得离去?”萧承玄轻笑着凑近,“不如再陪朕片刻温存。”
时锦面颊绯红,轻轻推开他不规矩的手:“陛下,不可。”
萧承玄低笑起身,张开双臂任时锦为他更衣。当龙袍加身时,他忽然握住时锦的手:“随朕上朝。”
“不合礼制。”时锦微微后退,“我在此等候陛下归来便是。”
朝堂之上的众人皆识得时锦,视他如豺狼虎豹,若是他跟着萧承玄对萧承玄百害无一利。
萧承玄凝视他片刻,终是无奈一笑:“也罢。”
时锦满眼眷恋的目送萧承玄离去,未曾注意时宜也深深看了他一眼。
朝堂之上,萧承玄对各项要务均提出了独到见解。
宇文诩虽欣慰于侄子的成长,却明白这些新政中处处皆是时锦的手笔。即便提案确有道理,他也全部驳回。
他的侄子,绝不能被旁人教养。这孩子必须永远听从他的安排。他们宇文家控制的江山绝容不得别人染指。
大权旁落的苦,他与姐姐已吃了太多。
“今年东原由加固堤坝改为征集民夫疏通水道开挖新的河道,分流泄洪。众爱卿觉得如何?”
萧承玄话音刚落,宇文诩已率先站出,“臣认为不妥,开挖河道实在劳民伤财。”
萧承玄瞧了一眼他舅舅,便又谈起在边境建起商业枢纽与临国互通往来。
宇文诩依旧出言反对:“不可。如今渊国已有多处商业枢纽,无需再额外修建。”
坐在龙椅上的萧承玄握紧了拳头,“渊国有处荒山久未开垦,恰有水灾流民无处可去,朕想把他们安置去此处荒山开垦,一来可安置流民,二来可增加良田。”
“不可,流民聚集难免生乱。”宇文诩再出言制止。
纵使萧承玄再能忍耐,再三被反驳也已怒极,伸手打翻满桌奏章。
宇文诩却并未被萧承玄的暴怒恐吓,从容指挥大臣散去,“陛下乏了,各位同僚先去歇着吧。”
待大殿之中仅剩宇文诩与萧承玄二人,萧承玄愤怒地质问:“舅舅处处反对,那还要朕做什么皇帝。”
“这皇位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我并不是反对你,而是反对那个阉奴。”
“你沉迷美色,处处听他安排,哪还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他日他若要再次祸国殃民,叫你学那些昏君鱼肉百姓,你也一一听从?”
宇文诩一步一步登上高台走至龙椅侧,俯身与龙椅之上的萧承玄对视。
“我是在帮陛下。”
“这天下谁都可能害你,只有舅舅不会害你。”
萧承玄从龙椅上站起,与宇文诩平视,气势上也不再落下风。
“时锦不会害朕,反而处处帮朕,只有宇文诩大人你,处处与朕作对,惹朕不快,宇文大人为何不懂?”
宇文诩听到外甥如此直白的说出厌恶,心中一痛,面上却不显露,依旧强势。
“他迟早会害你。”
“他不会害我!”萧承玄依旧态度坚定,百分百对时锦信任。“宇文大人总是说时锦定会害我,可他有何理由害我。”
“他……”时锦害萧承玄的理由千千万,他们做的每件恶事都足够时锦恨萧承玄千千万万遍,可姐姐说过不可让萧承玄再扯进以前的纠纷里。
宇文诩终究没说出任何一个理由,只是一再从人格和品德上贬低。
“他父母皆是乱臣贼子,他更是身体残缺,却依旧狐媚惑主,勾引先帝,残害忠臣。”宇文诩甩袖,“桩桩件件,渊国上到90岁老人,下到三岁孩童皆知。”
“是你们在污蔑他。”萧承玄愤愤不平,“若不是你与先帝,他又何至于此。”
“况且他如今已经失忆了,前尘往事都已忘记,你又何必再逼他,再逼我呢?”
“失忆?”宇文诩沉思片刻,忽然一笑“呵,手段低劣可笑,竟沦落到想靠失忆这招蒙混过关。”
“他以为失忆便可以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把他做的恶事全部抹尽?笑话。”
萧承玄听着宇文诩嘲讽的语气怒怼道:“还不是宇文大人做的好事,把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伤到了头部,造成了失忆。”
“他的失忆,宇文大人要负十成责任。”
“呵?”宇文诩伸出指头轻点萧承玄胸膛,“若不是我亲手从产房将你抱出来,真怀疑你是否是我宇文家的血脉。”
“你当摸摸你的良心,你当真相信他是失忆?还是你希望他的失忆是真的。”
萧承玄感受着胸口轻微的阵痛,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不相信时锦失忆,只是时锦失忆对时锦来说,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失忆能减少许多横在他们眼前的阻碍。
宇文诩见萧承玄迟疑,便知萧承玄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于是趁热打铁。
“他定是不同以往的接受了你的示爱,与平日诸多不同,少了许多说教,变得对你百依百顺,和你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誓言。”
“你就不怕他并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迫于你的身份地位,对你虚与委蛇。”
“所有示好,所有誓言皆是有所目的。只是为了诓骗你?”
萧承玄被时锦拒绝了太多次,此次时锦醒来后忽然同意做他的伴侣还献身给他,确实出乎意料。
这段时间,萧承玄一直强迫自己相信时锦是失忆来让自己沉入这个美好的梦中,不去做多想。
可如今宇文诩的一句句逼问,彻底打破了他的美梦。
“时锦不是会诓骗朕的人。”
他的反驳只有这单薄一句,显得力度微弱。
宇文诩到底年长他许多,很轻易便击破了萧承玄的防线。
“是不是装的,是不是失忆,一试便知。”
“不!”萧承玄出声否认,“朕不会去试探他。”
“你是害怕知道真相,害怕知道他是骗你的?是吗?”宇文诩一再激将。
“他不会。”萧承玄再次反驳。
“你如此坚信他不会,却为何不敢一试,承认吧,其实你在心里也不信任他。”
萧承玄的思维被老谋深算的宇文诩来回绕,逐渐混乱,最终沉默。
宇文诩看着萧承玄陷入沉默,便知除掉时锦的时机已到,他继续循循善诱道:“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试试便知。若他当真失忆,我便从此再不干预你与他的深交。若是假的,让你认清他真正的为人,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到时一个欺骗你,利用你感情的奸臣,不必你动手,舅舅便替你刮了他。”
“你看如何?”
萧承玄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最后点了头。
“舅舅要如何试?”
他实在想知道时锦对他是否真心,还是又在透过他看在看先皇。
宇文诩说出自己的计谋:“很简单,科举考试结果已出许久。一直因为先皇驾崩迟迟未曾宣判这场科举的名次,半月后你便举办一场传胪大典,将时锦也带到大殿上,再当场宣布科举名次,倒时自能看出那阉奴身上的漏洞。”
“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了?”萧承玄追问。
“就这么简单,若是陛下觉得尚且不足,还可再在传胪大典后增设一场庆功宴,为前三甲设宴道喜。”
“好,朕可以听你的,但即便时锦是装的,我也不希望你对他动手,倒时你将他交给我处置便好。”萧承玄终究还是不忍杀了时锦 。
“将他交给你?让你再一次放虎归山,纵容他再行欺诈之事?”
“不,若这次他还是在骗朕,朕会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圈在朕的床榻上,让他一辈子再也感受不到脚落在地上的感觉。”
“好,你果然是我宇文家的血脉,够狠。”宇文诩赞赏的轻拍萧承玄肩膀,而后随意行礼自顾自离开,留萧承玄一人深思。
此刻正在承恩宫洒扫的时锦,收到一封暗卫的密信,他放好扫帚回到殿内无人处,小心展开密信,见其上写着:“传胪大典有诈,小心行事。”
时锦心中了然,将纸放于烛台之上,顷刻间密信灰飞烟灭,无人再可知。
求求收藏评论,爱各位。么么哒。[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