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成与云照渊在一位面生执事的引领下,沉默地行走在通往核心区域的石道上。
见他们自投罗网而来,宋氏诸人的态度反而如对待将死之人般优容几分。
将他们押送在路上,却未禁灵力,不收刀兵。
可不管宋玉成如何传信,宋圭始终不见回音,这让宋玉成的神经始终绷提着,像一根拉紧的弓弦,只要有一丝预兆,半点可能,她心中便有箭矢要急射而出,只取心中所急。
在赶到宋氏之前,她曾预设了多种情况。
宋氏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若是直接开战,她能得几分胜算?
执法那批弟子她打过交道,死板呆愚,不足为惧。只要不惊动闭关长老,按她所知悉的法子全身而退也不难。
信中所说的格杀,按道理该是是全体长老通过才能执行。
看现在情形,人心并不齐整,抑或还另有所图。
且不说宋圭手里还捏着他们这脉独创的剑诀,赶尽杀绝殊为不智。
自她拜入天衍后,师门在上,岂能不与天衍知会便就地格杀。
当白冶人是死的么。
又有多少人愿意冒着招惹宗门巨擎的风险蹚这一趟浑水
再往险恶处想,就算白冶也要除她,便更不可能只独发一份宋氏追杀令,他该亲自出山清理门户。
现下这般,倒好似做足了姿态撇清关系,又不敢明示于人,极尽遮掩。
其中曲折还得自行分辨,且行且看吧。
宋玉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沿途所遇的宋家子弟,他们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绕行,不少曾经相熟人投来复杂难明的目光——有审视,有惊惧,更有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待宰羔羊般的恶意。
云照渊不动声色地落后宋玉成半步,宽大的袖袍下,手指微不可察地掐了个印诀。
此前在路上她已经对云照渊大致讲解过宋氏布局。
进入宋氏后,此刻他已经大致厘清显眼处的枝节。
【堂外有三名化神。】
【主殿后侧,两名合体修士气机内敛,似在静候。】
【地下……阵法核心在宗法堂,灵力极精纯,也极阴毒。】
云照渊的心念如电,将探查到的信息传递给宋玉成。
只是,宋玉成打开系统扫描,发现无论何处都没有宋圭的踪迹,顿时心头一沉。
一行人来到宗法堂,大门缓缓开启,浓重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光线昏暗,千万盏灯花亮起,将其中情形分割成阴阳两半。
主位之上,尚有一人,他身着议事长老华服,修眉俊目,神情儒雅。
此人的皮肤泛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冷硬光泽,与面上的温雅不同,眼神污浊浑如两滩死水,正是宋烨留在此界镇守的分身。
更令宋玉成心头火起,在宋烨分身两侧下首,赫然坐着黄家、齐家的几位实权长老,他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间或有人嗤笑出声,
好哇!引狼入室,伙同外人来杀自己人!
火光明灭中显露出一熟面孔,宋瑶池脸上刻薄尖酸的笑意全无,抛却魅惑风情的打扮,俯首帖耳地侍立在侧,姿态端庄得……让宋玉成莫名感到眼熟。
来不及细想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宋瑶池似有所感,微微抬眼瞥来,又轻飘地收回视线,整个人如同一件精巧瓷器。
无暇关注这些,在见到这些人后,宋玉成便按剑直问:“宋圭何在?”
声如石子坠入深潭,只激起灯焰细微的扑簌。座上诸人嘴角玩味的笑意更深,无人应答,仿佛她只是戏台上无人理会的丑角。
他们没给她质问的机会,更没有她辩驳的余地。
这些人不听久了,便以为别人都哑了。
哑巴多好,哑巴乖顺,还任人宰割。
等待她的将是宣判、惩罚、蹂躏。
一位黄袍道人捻着颊下几缕长须,目光如同湿冷的舌头,舔过她挺拔的身姿和冷冽的脸庞,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贪婪。
入道多年,他早已宠辱不惊,可多年道行也压不住那骤然沸腾的邪火——那场对高岭之花的围猎与分食,滋味太过蚀骨。如今这小的,骨子里的傲气如出一辙……
折断它,碾碎它!
堵不如疏,经此一役,想必他的心魔又能安分几年,修为更进一步。
思及此,他拂尘微摆,环顾四周,见周围众人皆有此意,心下安稳几分,只等宋烨发话。
宋烨温煦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他含着笑一字一句将宋玉成盖棺定论:
“孽障!勾结魔修,叛逃魔域,证据确凿。为肃清门楣,以儆效尤,当受——炼魂化元之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线大亮,清晰地照出这些藏在暗处之人脸上的贪狞。
“嗡——!”
整个宗法堂的地面、墙壁、穹顶,繁复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行。
这是专门针对修士本源灵力与神魂的阵法,撕扯着宋玉成的神识,迫不及待想要汲取她灵魂的精华。
宋烨分身那浑浊凝固的双眼猛地爆□□光,灰白色神识光束,直刺宋玉成的眉心识海。
“放肆!”云照渊一声低喝,剑光化作黑虹,斩向黄、齐长老!
血雾爆开,二人被剑光削去皮肉露出里面惊颤的白骨,不消几息便化作尘埃。
然而,就在剑罡即将触及宋烨分身的刹那,那大阵的光芒猛地一盛,宋玉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出。剑罡竟被大阵转移到了她身上。
云照渊瞳孔骤缩,背脊惊出冷战,还未来得及多想时便,强收剑罡,臂骨支离。
见场中诸人除自己这边,转瞬间变被宋玉成一伙屠净,宋烨的脸色不由沉郁几分,但嘴角又翘起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他看向阵中动弹不得的宋玉成,和阵法外宁可自伤的云照渊,难耐地舔了舔唇,点亮传讯。
潜伏的宋家执事、护卫以及数名气息阴冷的修士趁机涌入,一边结阵抵挡云照渊的后续攻击,一边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血光地面上飞快描绘着消色的符文!
大阵的吸力骤然倍增,宋玉成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抽干!
生死一线,宋玉成强忍神魂欲裂的痛苦,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
识海中,系统面板也被逼到极限,疯狂闪烁,不再阻拦宋玉成权限。
流动的、冰冷的法则丝线在她视野中汇聚。
她的神识如同尖刀,毫无阻碍的劈入宋烨的分身。
那由法则构筑的“核心代码”被加粗标识了出来。
给我删!
分身脸上那温煦的笑意骤然僵死。
他抬起欲催动大阵的手臂凝固在半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傀儡,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死寂,连眼珠都失了神采。
宋玉成识海中,无形的“丝线”缠绕上宋烨分身运转的法则核心,被她指尖般的神念狠狠一扯,瞬息剥离。那些维系他存在的底层代码分崩离析。
然而,剥离的瞬间,一股污浊粘稠的洪流猛地反噬回来,涌入宋玉成的识海。
一张模糊不清仙姿玉骨的脸出现在他的回忆中,顷刻间就被团团污痕湮灭。
宋清微……宋氏的玉璧……
爱恨日日夜夜灼烧内心,最终酿成毒怨。
那时的宋清微,身份修为皆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岭之花,他便只能将这扭曲的**,发泄在搜寻来的、那些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可怜女子身上。纳为外室,收作小妾,榨干修为,再弃如敝履……
生下的孩子,男童是上好的“材料”,祭炼自身;女童则是精致的“货物”,送往世家,沦为炉鼎……
直到某日,多年经营的关系网向他递来消息——世家欲要围杀宋清微!
天赐良机,他欣然应允,得不到的便要毁掉。
用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名声,轻易骗取了她的信任,将她引入死地……围杀之中,宋清微浴血死战,至死脊梁不弯!那宁折不弯的姿态,那无法被任何人夺走的、与剑同殉的傲骨。
都让他恨不能亲手再杀一遍。
好在,拒绝他的宋清微死了!
血脉相近,又“居功至伟”,他被仙人赐分得了最大一份血食,从此一步登天……
恰逢一个用过的歌女临盆,或许是时间太过凑巧,又或许是歌女极肖似的脸……宋烨破例没将女婴送走,留在了身边,当作一个美好的“纪念”。
女婴长大后,她被日日按着宋清微少时的模样装扮,是个粗拙的替代品,用以满足他日益扭曲的需求。
他不惜代价将海量资源灌入这根骨平庸的躯壳,堆砌出虚浮的修为,不曾教过半分正经功法。
可每次筑基洗髓,眉眼便会变化,失去那分形似。
“蠢物!”他在回忆中怒骂,再无人时撕破伪装,再无半点人样,如恶鬼一般吸食他人骨血。
随之而来是废功的惨烈。
一次,两次……,第六次后,他终于找对了方法。
替代品被按在的屠宰的石台上,匠人手持刻刀,在她不断新生的眉眼上细细雕琢……皮开肉绽、骨血淋漓……只为将这张脸,“固定”回他满意的模样。
为了物尽其用。
宋瑶池“自愿”去了魔域,为宋烨干尽了龌龊腌臜之事,才被允许抛却那身清冷装扮……
……看着她枉费工夫,心中满是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玩味……
不愿又如何,等回到宋氏她还能是个乖觉的“宋清微”。
看到这里宋玉成脸色煞白,识海翻腾欲呕,云照渊焦心不已,破解了半数阵法后才将其带出,宋玉成气血两空灵力受损,云照渊小心地将人护在怀里,腕间一划,殷红的血线没入她唇间。
他周身魔气沸腾,瞳孔压成一线,尚能活动的一只手,五指微张,开始逆转阵法。
宋烨见此目眦欲裂,抓住时机捏碎玉符。埋伏在外的化神、合体修士扑入堂中!
“宋瑶池!”宋烨分身厉喝。
宋瑶池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不受控制般结印。黑色符文在她掌心亮起,化作无数细密的黑线,刺入那五名援兵和她自己的体内。
“啊——!”
修为如同决堤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向宋烨分身!
宋瑶池口鼻溢血,暗自垂落的眸光却亮的惊人,她强撑着站立,尖声道:“父亲大人!小心!”
得了这口“续命之气”,宋烨分身身上裂纹弥合少许。他催动宗法堂深处涌起的镇压之力,一朝宋玉成蛊惑道:
“莫要执迷!快杀了你身边那魔头,大伯保你性命!你还是我宋家天骄!瑶池亦可与你一同辅佐宋氏……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眼中漩涡幻化出迷幻图景,死死锁住宋玉车,这是上仙赐给他的术法,屡有奇效,这次也一定能救他于水火之中!
云照渊凝着宋玉成逼近的寒芒,没有半分惊惧或犹疑,近乎凝固的温柔滞在他眸中。
他将护着宋玉成的手臂收得更紧。
腕间汩汩涌出的、蕴含着他精纯活力的鲜血,固执地、源源不断地渡入她苍白冰冷的唇中。
那鲜红的血线,反成了唯一流动的生命。
嗤——!
冰冷的剑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云照渊的胸膛。
云照渊嘴角溢出鲜血。
然而,他握着宋玉成手腕输送精血的那只手,却稳如磐石,未曾有丝毫停顿。仿佛那穿胸而过的不是夺命的利刃,而是一缕无关痛痒的微风。
他要将自己的生命,连同这滚烫的热血,一同渡给她。
祠堂大阵的光芒在此刻攀至顶峰,刺眼欲盲。
宋烨心神全系于这“相残”的“盛景”,枯枝般的手指兴奋地蜷曲着,面色癫狂似鬼
“嗬……”
身后沾着血污的脸上,绽开一个曼妙的笑容。
那只素雅白净的手悄然欺近,带着积压了数百年的怨愤,毫不犹豫,精准无比地深入了分身胸膛微微鼓动的心核。
噗嚓!
一声脆响,心核如瓦片般崩碎。
宋烨分身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他脸上那狂喜与急迫的神情瞬间凝固,化作一种极其怪诞的僵硬,浑浊的眼珠里,仿佛有凝固的火焰在燃烧,又像是看到了深渊尽头的恐惧。
宋瑶池俯下身,红唇几乎贴上他碎裂的耳廓:
“我的好父亲……”
“您支离破碎的惨样……”
她顿了顿,眯眼淡笑,嘴角又勾起一个畅快到骨子里的弧度,笑声如铃,连绵不绝:
“乐、煞、我、心。”
话音刚落,她绣鞋抬起,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随意,重重连踏下,宋烨分身眼中最后那点凝固的光,连同惊愕的残影,一同捣碎在尘埃里。
欢快的歌儿,从她唇间哼出,在这断壁残垣的祠堂里,飘飘荡荡。
终于、终于快写完了,还有几章就到大结局了!!!好耶!
又修改了一遍,略草率,宋瑶池的人身经历她自己说可能会更有代入感,但是瑶池姐人狠话不多,只愿意在外面称王,不愿意自爆创伤和短处,所以还是不说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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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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