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画看着眼前堪称狼狈的“鱼”,听到陌生人的请求皱起了眉头。
她将鱼线慢慢收起,真是可笑。这会是哪个人呢?自从传出方画有画“人”的能力之后,这种骚扰就一直纠缠着她。
通讯的侧面拒绝已经没用了吗,居然还追到了这里。
这会是谁呢?是寄送爱人头颅和三千封情书给她的秋玉,还是强闯黄泉路把转生了一半的弟弟的灵魂撕下来的道德,又或者是只是希望能单纯为他创造一个肉身的裘海……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更甚者,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方画。
方画这个只有在拍卖会上的作品署名那里出现过,交易行的保密工作做的一直很好,这么久了没出过意外。
世上果然没有不漏风的墙吗?
“世上没人能把人画出来,哪怕是忘川天尊也做不到。虽然不知道她是你什么人,但救死人活死鬼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另请高就。”
“等等,我不是要你画人。”见到方画想要离开,那人赶紧拽住她的衣袖挽留。
方画确实对衣角的整洁没有硬性要求,她不是什么极端的人,对纯白也没有狂热的追求。
但这个海水的咸湿和新旧血液的混合成一个女性的手掌印在了上面,这一刻,她承认自己有些许恼火。
“啊,”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不甚妥当,她只好和方画尴尬对视了一下。
“你别看她一幅快要死的样子,但其实她还能抢救一下。”
方画这时才有心思观察这位不速之客,站着的人和背上的人都是白青色的衣襟,看上去格式款样均出自一家。难道是同门?
站着的人将背上的人放到地上,边往衣袖里拿东西边介绍,“啊,这个女生我还没想好要叫她什么名字。哦,不过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她姓什么。”
那人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食指抵住嘴嘘声,装作要她保密的样子:“她姓容。”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被她这样打扰,方画干脆停下脚步看她表演。
“那你呢?你叫什么。”
方画见她哼哧哼哧地干活,但忙活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有一种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感觉。
这人光说别人了,那自己呢?
“哦,差点忘了。你能不能现在就画一幅画给我?画什么都行。”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那人又从衣袖里掏出纸笔递给方画,她动作很快,方画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是她给的东西了。
“你放心,我会给报酬的。”她靠近躺倒在地上的人,贴近倾听她的心跳。负伤的手早已凭借着修者的强大的身体素质结痂,隐隐愈合。
方画却是没动,她将手背过看着不断忙碌地人:“如果我不画呢?”
白青色的活人满不在乎地说:“那我自己能自己画了,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也没办法了。”
什么丑了点。
那人计算着时间,最后一次尝试劝说方画为她作画。如果还是不行,那她真的放弃。
“她好看吗?”那人拍拍衣袖起身,虽然她全身都湿透了这会海上又没什么风沙,这个动作完全是形式主义。
好看吗?方画顺着她的话头往下看去,其实这会才是她第一次正视那位容姓女子,之前一直跟这人扯皮完全都要忘记这茬子了。
方画看着她,容姓女子虽然跟着某人混得个浑身的狼狈,但身材和气质都是能感受出来的,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眼睛没睁开不评价,鼻子还挺俏挺,也不对有点低矮。有些着凉血气有点亏损,嘴唇没点血色。也不是,好像又有点红。
怎么……这人的面容自己好像怎么都记不住,每当要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都会有一团迷雾迷蒙遮盖住,方画必须要看着她才能给其样貌定义。
可这躺在地上“睡觉”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方画惊恐地抬头,她脑海里闪过世人给她的枷锁:她能画人。
“你?!你在造人吗?!”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方画的反应那么大。
“冷静!冷静一下!我不是什么可疑的邪修。”引起恐慌的罪魁祸首连忙摆手,一直安抚方画的情绪。
可神经病都说自己不是神经病。
“你看清楚,这只有躯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画用神识探查躺着的人,发现果真是一点神智都没有。
原来根本不是死了,而是根本没活过吗?
人造的躯体和人造的神智就是挑战生命的轮回,
在修仙界,夺舍,重生,轮回都是常识。这是修士们的手段。
兽化人形,是修炼的造化。器灵,剑灵生智……他们的主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给其打造躯体都是成型的意志,这不无不可。
人是天地的宠儿,人之所以是人,是天地放任生灵演化的结果,是这场竞赛里的优胜者。
不是因为人类得到了宠爱才胜出,而是因为是赢家才能得到偏爱。龙族,鲲鹏,金乌……即使它们再怎么强大,始终都被人族压一头。不然兽族怎么甘愿化为人形,剑,器,甚至木偶傀儡都想化人。
它们有了情感,都想做人。
生老病死,四季更迭,人造的完整生命是对自然的挑战,也是对生命的亵渎。
更简单来说,人造的人想要得到天地的认可,就必须有一个生心的过程,就像牙牙学语一般,教导它从懵懂无知到知世入世。
人造的躯体都是由天地间搜集来的天材地宝打造,像什么龙的骨,凤的眼,熊的掌,虎的背……
可人造的心智可不一样,没有蕴养的过程,直接完成的心智不是人。邪修的献祭炼化也有这一层意思在,千万人魂灵的融合就可能打造出一个成灵的心智。
人造的躯体加上人造的成熟心智,说明生命的轮回守衡已经被打破了,世界就要乱套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给她画容貌吗?”方画定下心神,询问她。那些个求她画人的人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多么爱惜那个人,结果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实在。
不过说实话,真弄出来也不过是替代品。替代品既然一开始就作为替代品出生,那干脆还是不要诞生好了。
“差不多,我的手不算巧。我那么辛苦搜集的材料,最后一步毁在我的手上那可太委屈了。”她假模假样的叹息懊恼,伸手给自己和地上的人打了个净身咒。
方画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努力画的画如果毁在最后一步也会很生气。
自己确实也没造过生灵,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世上画师那么多,人家专程来找自己完成这最后一步……
念及此,方画点头答应了这个交易。
“我答应你,可以帮你画。”
perfect!刚刚还在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听到方画的回答马上就来了精神。她递给方画一幅画,让其做参考。
“这副画送给你吧,就按着上面的来画就好了。”
叫人帮忙还有要求。方画十分无语地看着她,双手打开了那幅画。
这……“这不是人啊?”她提出质疑,不是画人吗?怎么是小兽游玩山水的图画,这小兽身形细长,通体雪白,眼睛像两颗黑豆。
看多了,还挺可爱的。
“不说了不找你画人,你只管照着它画,我自有办法。”那人朝她肆意一笑,自信一切尽在掌握。
“限时一分钟哦。”
要求真多!方画努力不去设想人身兽面的未来,抬起之前给的画笔开始绘画。
只能说真不愧是盛名的画师,仅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小兽的神韵,只可惜时间过于短暂,她只能来得及交出这样的答卷。
方画将画递出,却不完全给她。
她感受到对方的拉扯,但就是紧手不松。“不是说要给报酬吗?”
“啊。”这是对面的人今夜第二次表现出这样的反应。
对方反应过来,开始全身上下搜索。她摸过自己的衣兜,腰带,甚至是鞋底都没放过。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努力。衣服都要被揉皱了。
方画看着那手掌上的琐碎铜板,沉默着。
“抱歉,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方画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不说我的画,连我的一笔字,一道线都有人一掷千金。你这才六个铜板,还是人间的钱币……”
“可真是我的所有。”
方画话被打断,那人的眼睛十分赤诚,她没有恶意。
六钱,真的是她的所有。
方画叹了口气,把画交给了她。
反正,也不过是一分钟画出来的产物。
那人拿到画很高兴,她收起画。接回给方画的画笔,手一用力就掰断了笔头,得到了一根较粗短的断棍。
“为了感谢你,请你听一场音乐会吧。”
“这场吹奏会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忽然,风云变动。方画纯白的衣角被狂风掀飞,狂乱地舞动。她用手臂遮挡迎面刮来的海风,同时脚底下本是安分老实的负世龙龟也开始躁动。
自己在负世龙龟背上钓鱼的日子从没有遇见过这么不安生的负世龙龟。
那人就站在她的前方,负世龙龟安顺了一辈子的头颅此刻高昂的抬起,她站在其上张开双臂,右手还拿着那根断棍。
看到那样的姿态,方画忽然想起在交易行的建筑群里,负世龙龟的背上有一位乐师,她很少真的演奏,更多时候只是放一个循环播放曲目的仪器在大厅中央,营业态度很是敷衍。
可即使这样,每日愿意来听她乐曲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除了真的喜欢她的曲子以外,更多的是赌她能亲临现场给大家吹奏一曲。
坊间传闻:她的曲目,能予人以魂灵。
乐师给她的建筑取名为塞壬,寓意为诱惑人的海上歌声。
客人们和合作人之间也大多都这么称呼这位乐师。
“抱歉,现在才想起来。”方画见那人于月下转身,荧光点缀这她白青色的宗服,虽带着血迹却反而给了她些许魄力和坚毅。
“我叫水如鸢,和你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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