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觉得自己简直是拿刀在瞎子眼前比划。
他默了一瞬,有些无语。
小孩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接受,三两步凑上来,对着锡林张开双臂。
“抱。”他扬起脸,眨巴着眼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抱。”
锡林:“……”
是他的哪句话哪个眼神给了这小孩可以得寸进尺的错觉?
“滚。”无视小孩脸上溢出的渴望,他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孩举着的胳膊尴尬地僵在空中,看着锡林冷漠绝情的背影,他嘴一撇,眼里露出些烦躁。
啪嗒啪嗒。他不信邪地加快脚步追上锡林,手扯扯他的衣角晃一晃,夹软了嗓子继续撒娇。
“抱抱。”
“……”细细软软的声音让锡林身子莫名一哆嗦,他一把将小孩的手拍开:“别跟我卖萌,没用。有腿就自己走。”
说罢,便甩开他大步前进。
小孩愣住,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他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胳膊,又捏捏自己的脸,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确认所有身体部件都没有问题,他眼中的迷惑更深。
拟态很可爱,是哪里不对?
人类,不心动?
他思考着,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锡林衣角的香气,淡淡的气味钻入鼻腔,小孩的眼睛骤然一亮,鼻头贴近指尖轻轻嗅嗅,那股淡淡的香气便钻进身体,将身上的痛楚都削减掉几分。
好香,好美味。
他眯起眼,贪婪地吸取着气息。深蓝色的瞳仁缩小,变成尖锐的梭形。
若锡林此刻有心去看的话,会发现在小孩瞳孔变化的刹那,肩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也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
变化只显现一瞬,眨眼的功夫,那残留下来的一丝气味便流入空中消散。‘小孩’面露茫然,是一顿佳肴骤然从自己嘴边溜走时的迷茫。
美味,没吃到。
不能让他跑了。
“小孩”重新变回小孩的样子,他咬咬牙,光着脚,不知疼痛地在布满碎石烂瓦的路上奔跑起来。
跟上他,不能让他逃掉。
美味,我的。
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跑步声,锡林微微回头,瞧见那灰扑扑的小脏孩仍然锲而不舍的跟着自己,心里也是感叹。
真有毅力。
锡林不太明白这小孩是看上自己什么了,明明他也不是那种会招小孩子喜欢的和善面相,到底为啥会被一直追着不放?
难道跟着自己他能拿到什么好处?难不成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手摸摸自己脖子上的咬痕,破口已经变成一串疙疙瘩瘩的细小血痂。想到自己的脖子上现在正明晃晃地挂着这样一个咬痕,锡林就觉得很不自在。他扯扯衣领向上提,让领口遮住那个红色的圆弧。
可能确实是想吃了他吧。
不过看这孩子现在走路都踉踉跄跄,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样子,锡林不想为了他浪费有限的弹药。
狼崽子再怎么凶狠,也只是个乳牙都没换的小崽子而已。
他是这么想的,但右手还是很诚实地搭在枪托上,没有放下去的意思。
*
“这星球上还没信号,破网。”一个流氓抛着手里的硬币,不断刷新着自己的终端。没信号的终端越刷新越让人心急,他生气地大骂一声操,啪的一下关掉设备。
这个活给的钱多他才接的,结果这破星球没网,连肥皂剧都看不了,窝闷。
“想要网的话,你去把那帮猎狗的信号塔偷过来啊。”旁边,有着一只机械手的同伴抬起木箱塞入飞船后仓,没好气地道。
“你别说。”硬币抛掷到空中又被他抓住。“小爷我说不定还真能,赌不赌!”
“不赌,上次我炸狗的钱你还没给我呢。”
机械手伸手要钱,抛硬币的见状心虚地打起哈哈。
“这个,我也没想到你一炮能把两个条子全都炸死哈,好准头,好准头……”
这流里流气的说话方式,是同行。
距离他们几十米开外的一栋矮楼楼顶,锡林趴在房檐上,正眯着眼往那边眺望。风将他们的声音带到这里,使锡林能够听到。
唉,怎么是同行啊。从几人的对话中确认了身份。锡林不免失望地叹气。
他曾在逃生舱迫降途中匆匆瞥到过联盟军搭起的那一片扎营地,于是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前行,结果就撞见了这伙人。
本以为是联盟军,结果是群偷井盖的……或者说淘金客。
淘金客,这帮活跃在黑市的二道贩子给自己的雅称。这些家伙喜欢光顾这种遭了虫灾的星球,搜罗那些星球居民的遗产带到黑市倒卖。
鉴于理论上讲在人类星际移民范围内,所有星球的遗产应该全部归联盟所有,他们的行为不亚于在首都星偷井盖和电缆。
所以联盟军也爱叫他们偷井盖的。
锡林很喜欢这个称呼,也就这么叫。
他们敢大胆在这附近活动,就联盟军扎营地不在这边。锡林不想耽误时间,准备离开去别的方位找找。
“话说,咱们要不要再去搞点别的东不洗。”抛金币的搓搓手指。“贼不走空。”
“行啊。”机械手很赞同,他拍拍飞船,叫醒船顶躺着打盹的人。
“喂,把看好了,我们再去淘点好东西。
“嗯,嗯,好……”打盹的人翻个身,含糊不清地应声,其余两人对此见怪不怪,说笑着走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舱盖并未合拢,一条缝隙缓缓张开,将整个后仓暴露在光下。
锡林起身的都动作停住,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顺风车吗?
随着闪烁的点子在大脑中延展开,预演、完善,锡林的嘴角逐渐扬起。
嘿……
似乎真的可行。
跟这帮同行打交道肯定比跟联盟简单。
锡林打定主意,起身的瞬间,腰间陡然挂上一个无法忽视的重量。
小孩双手抱着锡林的腰,像树袋熊遇到树干 ,眼睛则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锡林从中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对…说起来,他这次是真的万不可再任由这小孩跟着自己了。
“松手。”他推推身上的人“别耽误我正事。”
“哼!”小孩发出抗拒的声音,胳膊搂得更紧。
“松手,我说最后一遍。”
锡林再次推推他,要放在往常,他可没耐心给陌生人这么多次劝告。不听话就吃拳头,还不听就吃枪子,多大点事?更何况这小孩还是个伤了自己的家伙。
可能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又或者是念着一点对方把自己从虫群围攻里救出来(尽管这点也有些存疑)的恩情。锡林才恍然发觉:自己对待这孩子的耐心真是出奇的好。
是熟悉他的手下看见了都得喊:“你谁啊,从我老大身上下来!”的程度。
真是松懈了,被背刺一次的苦头还没吃够是吧。锡林苦笑,抓住小孩的手指,慢慢地、使劲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扒开。
“我叫你松手。”
被扒开的小孩一屁股摔在地上,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孩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
这样子终究还是抓住了几分锡林心里仅存的善良,他向外走的动作停顿一下,留下一句劝告。
“去找穿制服的人,他们能救你。”
说罢,锡林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
“呜呜……”身后传出来一阵啜泣。
锡林:“……”
不能回头。
“呜呜呜——”啜泣声提高了音调。
锡林坚定地往前走。
“呜———”
他在演。锡林告诉自己。
“………”
啜泣声戛然而止。而锡林脚下再次一沉。
锡林:“……”
地上的小东西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眶,恨恨地看着锡林,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清地低声咒骂着什么。
演都不演了。
锡林嘴角抽抽。
感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已经坏事做尽。
余光瞄到楼下船上打盹的家伙翻了个身。锡林眸色一沉。他的时间并不多,离开的两人随时可能回来,留守的这位也随时会醒……
所以这家伙……
他甩甩腿,尝试挣脱这个狗皮膏药。然而小孩这次真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像长在了他腿上似得怎么甩也甩不掉。
得了。
看来今天不带上这个牛皮糖,他是别想离开了。利弊权衡下,锡林弯腰,拎着小孩的衣领子把他提溜起来。
小孩很瘦,几乎只有一把骨头架子,也像一把骨头架子那样轻,很轻易地被锡林拿在手里。被人拎起来,他的四肢自然下垂,像个大型挂件。
“别说话,别乱动,别咬我。你要是乖乖的,我就当我捡了个挂件回去。”他抖一下手里的小人。
“能做到?”
灰色的毛球微微晃晃,小孩点头表示同意。
行。锡林把他往上提提,用胳膊夹紧。
“哦对了。”
他冷着脸补充上一条。
“我不做慈善,你最好展现出一点值得我带你一起的价值,否则别怪我哪天把你扔给虫子当口粮。”
“……”小孩撅嘴,四肢胡乱摇晃几下,最终还是缓缓地点头。
好。
锡林不管他真同意假同意,反手把人扛到肩上。
淘金客留下来看家的那家伙睡的是真死,死到两个大活人钻进自己飞船后仓都没醒。
事情发展地出乎意料的顺利,锡林搂着小孩摸索着在一个角落缩好,只感叹自己倒霉了一个月,运气终于有了些回转。
这伙人的船舱很空,根本不像是一群如饥似渴的虎豹豺狼该有的样子。唯独一个有两个成年男人那么大的大箱子在一堆杂物中格外显眼,几乎占据了后仓一半的空间。而且……锡林闭上眼,在空气中仔细嗅嗅。
这里中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气味,像是……某种化学药剂?
锡林皱眉。
有些熟悉的气味,他从前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仔细追寻气味来源,刚被他盖好的后盖外透进来两人的交谈声。
“你开门。”
“遥控不是在你手里?”
“你看我有手吗,右边兜里。”
……
锡林:“……”
啪嗒。
黑暗中透进来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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