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林寒舟休息了一晚，次日还是如之前一样，先进无妄境修炼，午后练习基础剑招。
新的剑招是“刺”，名为“一点破面”。谢淮做得同样很漂亮，他手腕一转，就能让肘、腕、剑尖成一线，同时剑尖往前直击，出其不意地便刺破眼前的屏障。
如果说“劈”讲究的是绝对的力量，“刺”就追求极致的速度、精准还有穿透力。
目标也从石块换成了游鱼。两人来到池前，谢淮道：“水流和鱼的游动轨迹难以预测，是极佳的移动靶训练。”他说着，眸也不抬地持剑一刺，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待剑身从哗啦作响的水中抬起时，上面已整整齐齐地串着四条活鱼，鱼尾还在啪嗒作响。
最绝的是，鱼身不破，河水不惊。
这里的速度和精准以及穿透力都练到了极致啊。
“也是跟劈一样，一万次，等到你能顺利串起鱼的时候，我再教你新的。如果觉得难，就从静的开始，一颗水滴或者一颗红豆。有时候从易到难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这能极大地增强你的信心。”
林寒舟了然，“好，师尊，我明白了。”说着，他持着钝剑走到水池边。
教授只有一会儿，但练习却要很久。他很感激这些小的练习，这是谢淮给他训练的方向。
谢淮走后，林寒舟目光专注地刺鱼，这个练习过程是非常考验人的，需要剑、眼、身、意和气，五项合一。气目前还用不到，谢淮没让他使用气。意这一方面，林寒舟没什么问题，也许是前世经历了太多吧。
但前三者也已经足够他练习了。
这一日他练得气闷，把剑扔到一旁，正气馁地坐在地上，低着头，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你们这些臭鱼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刺刺刺刺刺死你们。你们就游吧，得意吧，总有一天会有你哭的。——呜呜呜，没人告诉我练剑这么苦，那些医书难啃就罢了，怎么什么都苦啊。”
转而又道：“林寒舟！你打起精神来，你可是林寒舟啊。你要守护你爱的人，你必须强大起来。这个修真界可不是只看外貌的，实力实力实力！加油！刺鱼！”
说完，就又站起来了。
“鱼未动，心先动。心浮气躁，如何刺鱼？笨蛋，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啊。”
他重新走到浅潭处，持着剑道：“师尊说了，不能只盯着鱼看，要学会观察水流整体的波动，鱼的游动全靠水流推动。”他一边自言自语地重复师尊教他的话，一边观察着。
正无从下手的时候，他收到了谢淮的传音。
“你要尝试着把鱼的游动轨迹分解成无数个静止的瞬间，快速地照出最适合出剑的那个点。”
林寒舟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师父怎么会知道他现在的困境……
他在看自己吗？
“哦。”
他尝试了一下，迅速地找准目标，然后用灵识分解瞬间，刺了上去。当剑尖传来那记凝实而轻微的阻力时，林寒舟整个人都定住了。先前所有的专注、所有的挫败，在这一刻都化作一股汹涌的热流，从他心底猛地炸开！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缓缓将钝剑提起，看着那条仍在剑尖挣扎摆尾的银鱼，一种无法言喻的成就感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
他忍不住高呼出声，“师父，师父，你看到了吗？我做到啦！”
谢淮的声音从传音牌里透过来，声音还是冷静，
“嗯，看到了。但还不够熟练，多练习几次，尝试后发先至。”
“好！”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林寒舟信心大增，继续进行了第二次。
可惜接下来几次都失败了。失败是让人痛苦的，心仿佛裂开了一般，揪着人不放。
失败的原因也是各种各样，有时候是定位错误，有时候是发力点错误；有时候则是所有力量没有聚集在剑尖，惊起的水波太大，鱼儿被吓跑了……
诸此种种，仿佛在告诉林寒舟，他还是不行，那一次的成功其实是天道赏光。
但也许是知道谢淮可能在看着自己。林寒舟不知怎么了，想表现得更好一些，就算是失败，也会装得很完美。
尤其是收剑的时候，会讲究姿势的优美。有时则会将长剑潇洒地背于身后，另一手故作老成地负于腰后，仰头望天，留下一个自觉孤高的侧影；有时会手腕一抖，挽起三朵凌厉的剑花，随即迎风振剑，仿佛要甩去所有凡尘；
不过就在他挽好最后一朵剑花的时候，谢淮的传音就没了。
他不禁感到失落，谢淮不会没看了吧？
应该没看了，毕竟练剑那么无聊。
其实除了练习枯燥一点，林寒舟的进度已经算很快了。这么快就刺中，放哪都可以说是天才了。但他可能是有些急功近利吧。
他轻叹了口气，按部就班地练着，一次又一次。
眼看着暮色四合，又一天要过去了。
林寒舟腕部发沉，正要收剑，打算明日再练。但看到溪中自己的倒影，水波映照中，似是照出前世种种。他不由地想，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最后一次，不行就明日再来。
此时四周寂静，泉水无声，他凝神屏息，长剑骤然出鞘，对着水中游来游去的细鱼，猛然刺去，只听“哗”的一声，剑尖传来确凿无疑的触感。
他的心砰砰直跳，应该是成了，预感不会有错。
他缓慢地从水中拿出剑来，定睛一看，就看剑尖上，一尾银鱼正有力地摆动着身躯。
“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冲破暮色的寂静。他想要欢呼，想要告诉所有人，这不再是侥幸，而是真真切切的实力！
是千百次失败换来的必然结果！！
他真的做到啦！！
他强压了雀跃的心情，又去看仙牌，所以这次师父知道吗？他有没有在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大的成就感淹没。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的喜悦，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
“收剑！”
长剑应声入鞘，林寒舟转身走出幻境，步伐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坚定。
……
谢淮静立窗前，望着眼前的灵视之镜，镜内清清楚楚地展示着林寒舟的练习情况，一言一行，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事无巨细。
他看得专注，眼神深沉，连搭在窗棂上的指尖亦没有半分动静。
直到听到声响，谢淮眸光微动，袖袍轻拂，让眼前的灵力涟漪般地散去，不留痕迹。
……
林寒舟回到的是谢淮的打坐室，一出去，就看到谢淮站在窗边，神奇，他居然没在打坐。他瞪大眼看，想看谢淮也许在看自己练习的细节，哪怕一点也好。
可惜眼前人表现得过于完美——玄色衣袍被微风拂动，却更衬得他身形稳如山岳，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半扇窗棂，将天光都挡在身后。
他提着那把插着鱼的剑，满脸笑容地走向他，笑着说道：“师尊，你看！我刺中啦。”
他说话间，外头的天空就闷雷一响，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也许是闷热了好几日，竟是下大雨了。
谢淮的声音亦如大雨般冷寂，但仍含着丝丝温情：“做得很好。”
林寒舟：“师尊，我把鱼做给你吃了吧？好吗？我们一起吃。”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雨丝从外头飘进来，落在谢淮背后的墨发上。林寒舟有种想为师尊遮风挡雨的冲动。
“行。”
林寒舟得了话，转身就要走，就听谢淮喊他：“寒舟。”
林寒舟回头，“嗯？”
“……剑花不错。”
林寒舟一愣，先是啊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红晕直接抵达耳根，他哦了一声，转身噔噔噔地跑掉了。一口气跑到廊上，听着淅沥的雨，让雨丝润着他发烫的脸庞，许久，才让那抹红晕缓缓褪去。
天啊，这脸丢大了。
到了厨室，林寒舟还在懊悔，早知道就不弄了，是不是太刻意了！
虽然是试试，但自己也不能太主动了！
啊！无语。
自己也太会装了，就没见过像自己这么会装的人。
郁闷完，林寒舟把满腔复杂情愫转移到砧板上的红鲤鱼上，“可爱的小鱼啊，对不住，我要吃你了。其实我心情挺好的，不吃你也没事，但刚才我已经答应师父要把你烧了。你放心吧，你去后，我会为你祈福祷告，多念几遍往生咒的。”
过了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鲤鱼就做好了。
他端着这道菜到了打坐室，看到谢淮还在窗边站着入定，身后的长发已经被浸润得湿透了。
林寒舟故意选在了窗边这个位置，坐了下来，笑道：“师父，你尝尝看。口味偏甜一点。”虽然这么惨过，但他还是喜甜。
他看着谢淮走到桌边坐下，稳稳地下筷，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然后抬了一下掌。
林寒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谢淮不喜欢，一看鲜鱼，心道，不对呀，看着就色香味俱全嘛。鲤鱼色泽红亮诱人，宛如上了一层晶莹的糖衣，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他随意拨了一点嫩白的鱼肉放嘴里，只觉得酸甜可口，热气裹着酱香、醋香与鱼鲜蒸腾晕散在口中。
“不好吃啊，师父？”
谢淮道：“很好吃。”
林寒舟看着谢淮吃了一大半，方才心安。吃完鲤鱼，正准备收盘的时候，林寒舟察觉自己身后的长发并没有被打湿，可是自己明明就坐在窗台边啊。
他去偷看谢淮的侧脸，想起刚才那一个收掌的动作；再看窗外——不知何时，雨还在下，但并没有飘向他们这个方向。
林寒舟恍然过来，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刚才那一收掌是在止雨？
其他大乘他不知道情况，但他知道，谢淮是绝对有这个实力。
他倒是想帮他，但谢淮已经先他一步了。
林寒舟不由地低下头，扁着嘴无声地笑起来。收好盘子后，便哼着成了调的小曲儿，转身离开。
今日真的太幸福了。
他只觉得自己那点欢欣，像落入清水的墨，在心间甜丝丝、晕乎乎地荡开……
再，再也收不拢了。
小淮：看老婆练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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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章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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