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那行“别忘了换房子”的字,像催命符一样戳在那儿。叶子钦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反派儿子折腾出心梗。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大作,来电显示是“老东西”。
叶子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划开接听键,声音没什么起伏:“喂?”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在外面野够了没?反省好了就给我滚回来,偌大的家产你不要有的是人要!”电话那头是叶父中气十足的咆哮,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听不出半分想念,倒像是怕他死在外面没人继承家业。
叶子钦扯扯嘴角,呛道:“您老当益壮,再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也不是不行。哦对了,把我妈留给我的那栋空别墅钥匙送过来,我保证安分守己,不碍您的眼,省得您老人家看见我就血压飙升。”
话音刚落,听筒里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叶子钦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爹气得跳脚的模样。紧接着,是叶董事长的冷哼和“嘟嘟”的忙音。
叶子钦看着屏幕,心里发笑。
下午,老管家张叔就把一串钥匙送了过来。那栋别墅倒是合他心意,独门独院,带着个不小的花园,装修风格也是他偏爱的那种烧钱包的低调奢华。
勉强收拾了些日常用品搬过去,心却始终悬着,天晓得闻槿聿什么时候又会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入夜,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叶子钦思忖片刻,还是穿戴整齐带上手机和一些现金,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连灯都没关。
再次睁眼,已是另一番光景。
明亮的白炽灯,整齐的课桌椅,空气里混杂着粉笔末和少年人特有的汗气。
是学校。
叶子钦晃了晃还有些迷糊的脑袋,打量四周。看样子是间教室,不过现在是放学时间,学生都涌向了外面。他刚想寻个角落先弄清状况,教室外便爆发出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同样校服、身形却明显高壮一圈的男生,正围着一个身影。
为首那人顶着一头惹眼的黄毛,耳垂上金属钉反射着灯光,嘴里还横叼着根未点燃的烟,此刻正拿胳膊肘一下下顶着被圈在中间的人。
“哟,这不是闻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吗,果然跟你那个婊子妈长得一样惹眼。”黄毛语气轻佻,满是恶意。
叶子钦心里“咯噔”一下。闻家?私生子?这该死的熟悉感……
他悄悄挪过去,从窗口探出半个头张望。
被围着的少年身形清瘦,却已有了几分挺拔的青年架势。银白色的短发依旧显眼,只是额前几缕碎发垂落,给他平添了几分阴沉。他垂着头,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瞧不清神色,唯独那双攥紧的拳头,暴露了他隐忍的怒火。
错不了,这是闻槿聿,十六岁的闻槿聿。
叶子钦暗骂自己当初怎么就给秦晃这炮灰安了这么多欺凌人的桥段,简直是又蠢又坏的典型代表。
“秦晃,”闻槿聿终于出声,冷得像淬了冰,“嘴巴放干净些。”
“哟呵,还敢顶嘴了?”秦晃夸张地叫起来,一把揪住闻槿聿的衣领,“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爬了我舅舅的床才生下来的野种,也配跟我提干净?”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
其中一个尖声附和:“他那妈急着把他塞回闻家,就是为了好分一杯羹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的色衰爱弛,小的还长这么艳丽,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一句比一句恶毒。
叶子钦听得火冒三丈,这帮臭小子实在欠揍。
闻槿聿霍然抬头,那双玫红色的狐狸眸子寒光凛冽,钉子般剜着秦晃。
那股子狠劲儿让秦晃手上一松,旋即他恼羞成怒,面子挂不住了,扬手便要一耳光掴过去。
“住手!”
一声清喝在教室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卫衣卡其色裤子,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小揪揪的青年单手拉开窗子,撑着窗台翻出来。
正是叶子钦。
秦晃的动作顿住,眯起眼睛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叶子钦:“你谁啊?敢管小爷的闲事?”
叶子钦心想要是沈密在就好了,那家伙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点:“我是他……哥。你们在学校聚众欺凌同学,就不怕被记过处分,通知家长吗?”
闻槿聿也望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狐狸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像是在琢磨什么。
“哥?”秦晃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上下瞟着叶子钦,“就你这豆芽菜样儿,想逞英雄护着他?老子一拳过去你就得躺在那。”
叶子钦:“……”
神经病,也是好久没见过这种人了。
“同学,嘴巴干净点,舌头不会用就直接自己咬断算了。”叶子钦活动着手腕和脚腕,声线冷硬。
“哈!吓唬谁呢?”秦晃显然不吃这套,他松开闻槿聿的衣领,扭头冲叶子钦走过来,掰着手腕,脸上挂着狞笑,“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敢管你秦爷爷的事儿?正好,小爷手痒得很,今天不打他了,拿你松松筋骨!”
说着,他便挥着拳头冲了过来。
叶子钦瞳孔一缩,测设避开秦晃的拳头,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借力一扭,同时膝盖狠狠顶向他腿弯的麻筋!
“嗷——”秦晃痛呼一声,重心不稳,狼狈地单膝跪了下去。
兔起鹘落间,别说秦晃那几个跟班,连叶子钦自己都有些发怔。
多少年没动过手了,这身手……居然还没全还给体术老师。
闻槿聿静静瞧着,垂落身侧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蜷。他那双盛满阴沉的眼里,此刻翻涌起莫名的波澜。
“你……你他妈敢偷袭!”秦晃疼得龇牙咧嘴,想爬起来,却被叶子钦反剪手臂,压得死死的。
“技不如人,就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想继续?我奉陪。不过,别回头哭鼻子说我以大欺小。”他顿了顿,下巴微扬,冷声道:“带着你的人,滚。”
秦晃那几个跟班见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人敢上前。
“还不快滚!”叶子钦加重了语气,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秦晃疼得嗷嗷叫:“放开我!你们几个废物,还不快扶我起来!”没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看起来文弱,手上却有点东西。
那几个跟班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想把秦晃拉起来,又忌惮着叶子钦。
叶子钦松开手,顺势推了秦晃一把。秦晃踉跄着被跟班扶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恶狠狠地瞪着叶子钦和闻槿聿:“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秦晃撂下狠话,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夹着尾巴溜了。
霎时间,周遭重归沉寂,方才远远看热闹的人群也作鸟兽散。
真是讽刺,那么多人,偏偏都成了哑巴看客。叶子钦心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针不扎在自己身上,谁又会真的喊疼,便都能心安理得地冷眼旁观。纵使有一两个心存善念,也在众人的沉默中,悄悄掐灭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勇气。
叶子钦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到掌心一片湿黏,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细密的汗。
他快步转向闻槿聿,仔仔细细地瞧他,生怕漏看一处伤。
少年依旧垂着头,银白色的碎发挡住了眉眼,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那件洗得有些泛白的校服外套上沾了些碍眼的灰,衣领被秦晃扯得变了形,松垮垮地敞着。
“你没事吧?”叶子钦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不少。
少年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动作有些迟缓。
叶子钦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对劲,异常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额前的碎发似乎被汗濡湿了,紧贴在皮肤上。
“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叶子钦往前走近一步。
闻槿聿似是感应到他的趋近,本能地向后挪了寸许,身体也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叶子钦的眼睛。他心里一紧,这孩子状态很不对劲。
“跟我走。”叶子钦语气不容分说,想去搀他胳膊。
闻槿聿猛地一震,像是受惊的猫一样躲开了他的触碰,抬起头,那双玫红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戒备与不解,直直地望向他。
“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叶子钦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你脸色很难看。”
闻槿聿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是谁?”
叶子钦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瞬间卡壳,小可怜不记得了?
闻槿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神复杂地盯着叶子钦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再抗拒,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校医室里只有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女校医。她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
“老师,他好像不太舒服。”叶子钦往后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闻槿聿。
校医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闻槿聿苍白的脸上,又在他额角渗出的细汗上停顿片刻,然后朝他招招手:“过来,坐到这里。”
闻槿聿依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动作有些僵硬。
校医拿出体温枪测,“嘀”的一声,38.4℃,她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
少年只是摇头,嘴唇抿得死紧。
叶子钦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着急。这孩子,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校医轻叹一声,看向叶子钦:“你是他哥哥?”
叶子钦顿了一下,点头:“嗯。”这个时候,认亲戚比较方便办事。
“这孩子身体有点虚,低血糖,加上发烧,才会这么没精神。”校医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支葡萄糖,兑了水递给闻槿聿,“先喝点糖水。我给他开点退烧药。你们做家长的也真是,孩子都烧成这样了,还让他硬撑着来上学?”
叶子钦听着校医的数落,心里很不是滋味。闻槿聿哪有什么家长,闻家那群人,怕是巴不得他自生自灭。
他看向闻槿聿,少年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脆弱。
这真的是以后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上沾满血腥的大反派?
叶子钦心里五味杂陈。校医开了药,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让他们回教室休息,或者干脆把下午的课请了回家。
叶子钦搀着闻槿聿晃晃悠悠地走出校医室。
“你家里……有人能照顾你吗?”叶子钦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其实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闻槿聿的脚步顿了一下,依旧沉默。
“先去我家吧。”话几乎是冲口而出。说完,叶子钦自己也怔住了,他现在身处书中世界,哪里来的“家”?
“不用,”闻槿聿终于开了口,带着一丝疏离,“我自己去医院输液。”
“你这样子不行,”叶子钦皱起眉,“我陪你去。”
午后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晒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等车的间隙,叶子钦忍不住又瞟了瞟身旁的少年。十六岁的闻槿聿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但身板却单薄得厉害,洗得发白的校服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怎么会这么瘦……明明已经被闻家“认”回去了,难道连口饱饭都不给吗?
叶子钦猛然想起自己设定里闻家对这个“私生子”的冷漠与排斥,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
上车后。
闻槿聿头抵着冰凉的车玻璃,很快便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变得绵长,像是睡着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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