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清晨，宫殿外鸟语花香唤醒了睡梦中的国王。
他视线朦胧，过了很久才变得清晰，已经记不清在昏沉中待了多久。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一刻才真正醒过来，他正要开口叫人，强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重新躺回去。
侍者听到动静之后立马上前，“您醒了？”
国王缓了一会被侍者扶起来，声音沙哑道：“沐浴更衣。”
他身体好转的消息很快人尽皆知，好多人等着他康复，也有人盼着他早点死。
国王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生病之后错过的所有事务都检阅一遍，得知几天前的某天，大祭司来求见好几次。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让大祭司来见我。”
“我王，祭司大人已经在宫外了，正要通报他求见。”
“这么巧，来的正好，进来吧。”
国王大病初愈，精神状态虽然不佳，反倒看起来比以前骄奢淫逸的时候清醒得多。
丹尼身穿白色祭司官袍走入宫殿，明明他才是下属，国王却产生一种天神下凡的错觉。
他行礼道：“我王。”
“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吧。”国王抬手示意他免礼，“可以一并说了。”
“下官恳请我王，明日召开国会。”
国王垂眸望着阶梯之下的他，“有什么事情只能在国会说？现在不能说吗？”
“是的，我王。”他回答简洁语气干脆。
虽然这几年能为国王分忧的人不止他一个，但大祭司地位依旧稳固。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国会迟早都要召开，国王示意侍者，“明日国会，令所有官员到场。”
“是，我王。”
国王目光回到大祭司身上，他幽幽道：“你的发言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丹尼应声，“属下告退。”
他转身离开时衣角卷起的气流似乎酝酿着昏暗深沉的风暴，如蝴蝶效应般能把一切庞然大物吞噬。
·
翌日，太阳照常东升。
宫殿之中，国王的座椅矗立在阶梯之上，他头戴皇冠身穿金丝斗篷手拿权杖，俯视着台下排排站立的官员。
时隔几个月国会才重新开启，上次国会还是脏卜师为国王解梦，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身为一国之君不该一无所知。
或许，他只是装作一无所知。
丹尼对国王真正的想法不感兴趣，之所以要把真相放在今天说，为了就是在所有人面前让国王直接面对一切，让他避无可避。
冗长的会前宗教仪式结束，进入正题，国王照例按官职大小听取提案，他看向丹尼，“大祭司。”
丹尼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一旁的侍者，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侍者将东西呈给国王。
“这是？”国王带着疑惑翻开手中的册子。
他迅速变换的表情被丹尼一瞬不瞬的双眸尽收眼底，那双眼是冷然的，旁观的，审视的。
半晌，愤怒至极的国王狠狠将册子摔在地上，怒吼道：“脏卜师！”他极端暴怒令人为之一颤。
脏卜师怔了怔，他的肢体动作还算镇定，但表情绝对算不上轻松，“属下在。”
“解释！”
侍者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册子递给脏卜师，他同样倍感疑惑地一页页翻开查看。
宫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没人敢大声喘气。
官员们都低着头，脏卜师却感到成百上千的目光向他投射，翻到一半时手已经不受控制得抖了起来。
脏卜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绝望道：“属下该死！”
“你可认罪？”国王气的胸腔不断起伏，他大病初愈，对他来说强度还是大了点。
“我认罪！”这一桩桩一件件白纸黑字的罪证，脏卜师差点就要老泪纵横。
大祭司在一旁漠然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倏然他话锋一转，“但下官是被歹人蛊惑，请我王明查！”
“说！”
大祭司只觉讽刺，都这样了还能编出什么花。
“下官近日被女巫施了巫术，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下官罪该万死，但请我王不要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
“一派胡言！”国王厉声打断。
脏卜师连忙解释，“我王，你还记得下官为您解梦那次吗？其实解梦的答案并非出自下官，而是那女巫所言！”
“你说什么？！”
“趁下官为我王解忧心切，被她用巫术迷惑心智才向您呈上解梦答案，虽然解梦无误，但她由此获得下官的信任而介入国之要事，利用官职达成目的！”
“属下一直对我王忠心耿耿，对桑卡拉特尽心尽力，绝无二心！这一切都是女巫所为啊我王！”
这番发言犹如晴天霹雳，官员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熙熙攘攘响起，脏卜师打击女巫多年，怎么还能栽在女巫手里，这对吗。
宫殿被难言的疑窦笼罩，真的存在这么厉害的女巫？
国王将手中的权杖用力在地上一戳，咚的一声！议论声瞬间停止。
“那个女巫是什么人？”国王眸色阴冷，那股杀气再次浮现，比当年的勇猛无敌多了一些深沉和阴森，“你如果说谎，我会剥了你的皮！”
脏卜师吓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道：“属下不敢！”
“此女巫不久前被村民押送至猎巫司，她的确有些本事，下官秉着惜才的想法用我王的梦境试探她，没想到那个困扰我王多时的梦魇竟然被她轻易破解，至此她以书吏身份为属下当差。”
“此人表面聪慧无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那时下官不知怎么，对她提出的建议深信不疑，应该当时就已经中了她的巫术，就连去埃及采购粮食这等重要的事项都交于她之手……”
他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浮现悔恨，“自此才有了那份所谓贪污罪状！”
“属下难逃其咎，但还请我王明查，整件事情源于奸人蛊惑，并非属下本意！”脏卜师朝王座重重磕了个头。
“你的意思是，对抗旱灾的计策也是出自那女巫？”
“是的我王。”
“荒唐！愚蠢至极！”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番闹剧堪称国耻。
国王气急攻心，太阳穴一阵抽搐。
他没想到脏卜师敢在家乡修建神庙，工程花费全部来自桑卡拉特，这笔庞大巨款的遗失对国库是严重打击。
如此巨大的工程竣工需要数年之久，难道他从神庙的第一块砖开始就已经遭受女巫蛊惑？深究这番话就会发现漏洞百出。
一直以来他看在宠妃的面子上，对脏卜师贪污的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要别太过分。
如果脏卜师所言属实，就算他受旁人蛊惑，自身也难咎其责。
但如果这说辞都是为了脱罪而编的瞎话，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丹尼对国王踌躇为难的心理活动一清二楚，昏君人设屹立不倒，白瞎林飞絮那副治疗药方。
狡诈如蛇蝎的脏卜师厚颜无耻程度令他叹为观止，颠倒是非之言张口就来。
果然脏卜师对林飞絮早有防备，他一时半会摸不清脏卜师底牌。
今天是一步险棋，他早有多种应对措施，但没想到脏卜师却出乎预料，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开脱。
林飞絮彻底成为脏卜师的挡箭牌，这发利箭却由他发射。
好在他已经把林飞絮藏了起来，只要她安全，就可心无旁骛的按死脏卜师。
国王见大祭司迟迟没有发言，证据是他呈上来的，此时他理应有话讲。
这两人在国王制衡之策下明争暗斗这么久，今天也算头一回直接对抗，事已至此，国王只得顺乎其然。
“大祭司，你没有话要说吗？”
丹尼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恕我直言，脏卜大人的说辞未免太过离奇，桑卡拉特由我王一手建立，从靠海小渔国发展至今成为半岛最强盛王国，离不开我王大力扶持经济发展，而如今，成果却被贼人窃取，乃我国之大辱。”
发家史，和辉煌的发展成果，一直都是国王心以为傲的东西。
这话说的直白又不客气，他不仅要提炼出脏卜师试图混淆的核心问题，也让国王和众官员彻底认识此事的严重性。
“换句话说，女巫是否真是存在还需考量，不怕女巫祸国，只怕有人为了洗脱罪名凭空捏造出无辜替罪羊……”
丹尼上挑的眼尾如刀锋般向脏卜师刺去，像是会把他千刀万剐，“我说的没错吧，脏不大人。”
脏卜师一直处于慌乱的神情瞬间转变，他眯起明显衰老的狭长的双眸与之交锋，目光相接的顷刻势同水火。
丹尼在他眼神中读出恶意、奸诈、讥讽，以及令他意想不到的……得意。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只是一瞬，在旁人尚未察觉的刹那，脏卜师又变成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隐秘的像是丹尼看错了。
“祭司大人对我误解过深，我虽不是桑卡拉特出身，但我一心为国从未有过二心……就算大人对我破有偏见，也要将此事查明真相再言论断啊！”
奸诈如他，是个人都知道大祭司和脏卜师不对付，这话就是在提醒在场之人，大祭司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哦是吗？”大祭司不以为意挑了挑眉，“那脏卜大人还想怎么查，在证据面前还能如此冠冕堂皇，真心佩服你这般从容的脸面。”
脏卜师没有回应他的揶揄，转眼望向国王，“属下已将那女巫缉拿，我王可否准许将其押上前来？”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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