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坠毁在垃圾场内。
在总外勤部卫城部附属的治安组搜查到残骸时，却没有翻找到宫祈的尸体。
“全体警戒。”治安组的组长下达命令，“不要分散队形。”
夜晚的垃圾场悄无人声，连绵的垃圾山像一群巨兽沉眠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不过在这寂寥之中，有一种隐秘而不易察觉的窸窣声藏在表象之下，是生活在垃圾山中的流浪者发出的声音。
一块木板、一张破布乃至是报废的车辆残骸，都可能是流浪者巢穴的入口，通往她们垃圾堆里的家。
这里是新杉最乱的地方，流浪者的大本营。连绵不断的垃圾造成了错综复杂的地型，为所有亡命之徒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当然也包括了现在的宫祈。
“头，这怎么搜啊。”治安组的组员挎着脸问组长，“宫祈她又不是傻的。换我掉在这我也能跑掉。”
“是啊。”
“可不是。”
治安组的组员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组长颇为头疼地看着自己的组员。
不能怪她们打退堂鼓，宫祈被通缉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
在卫城部在直升机起飞后终于察觉到不对时，行政那边已经封锁了研究中心，对发生的一切事情不作应答。现在根本没人清楚宫祈被通缉的具体原因，她在研究中心里又干了什么。
在异协会长换届的关键时期，事涉有力竞选者宫部长的独女，那女孩也算得上品学兼优，这么含糊的应对哪里能服众。
现在，异协内部普遍认为这是异协会长竞选的角力，宫祈只是一个靶子、一个牺牲品。
“组长，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宫祈不是无辜的，我们也不敢直接击毙她啊。”组员苦着脸，然后凑到组长耳边压低声音，“要是宫部长给我们组穿小鞋……”
“别乱说。”组长皱着眉打断了组员的话。
迷雾重重的真相，高层之间的权力斗争，宫祈的家世，层层束缚住了治安组的手脚。
治安组主要应对的是保留地附近的流浪者，对付的都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深知实战中一点点迟疑都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组长最后看了一眼直升机的残骸，叹了一口气。
“天已经黑了，地形又劣势。”组长颇为无奈地对耳麦说道，“我们在这里待得越久，越会给宫祈把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追捕宫祈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向上级申请把这个案子交给别人吧。”
“收队。”
接下来组长对着耳麦说的话，由于音量减小，宫祈已经听不清了。
那个鼓动组长的组员，趁其他人不注意，假装翻找直升机残骸，实际偷偷把什么东西放进放进残骸里不起眼的地方。
“走了，安歌。”组员叫了她一声。
“好——”安歌站起身来，跟上队伍。
“要是残骸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好了。”安歌的语气颇为惋惜，“这样我们就可以昧下来然后一起去吃顿好的。”
她的同伴非常无语：“你胆子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抓宫祈。”
“哈哈哈哈这可是两回事。”安歌笑嘻嘻地回应。
脚步声渐渐远去。
在万籁归于寂静的同时，直升机残骸不远处，一架洗衣机摇动了两下。
藏在垃圾山里面的宫祈把洗衣机一脚踹开，然后爬了出来。
她身上裹着可以隔绝扫描的特制毯子，是她在直升机被击落前和降落伞一起找到的。
原本她应该离残骸越远越好，但安歌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让宫祈开走的直升机接收到了信息，让宫祈记得去残骸那里拿东西。
宫祈拖着强弩之末的身体走到残骸前。
是一部移动终端。
背面绑着一卷现金和一张银行卡。
安歌姐，不愧是你！
宫祈打开移动终端——这是一台黑市流通的改造机，不需要身份ID，不会留存通话信息。
宫祈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给了自己的妈妈。
“嘟——”
“嘟——”
“嘟——”
电话被接通了。
宫祈耳朵贴着电话，没敢发出声音。
要是她不知道是我呢……要是她所在的环境不安全不能和我通话呢……要是她……
要是她以为自己真的干了那些事呢？
宫祈一直很崇拜宫煜。这不仅仅是因为宫煜总外勤部部长的位置和最强异能者之一的迷人桂冠，更因为宫煜抵抗了1765次天灾，获得16次一等功勋，在25年前至今的外勤生涯里永远奔波在前线，从不退缩。
她是留名在新杉瞭望塔上的人民英雌，饶是宫祈是个有点自大的年轻人，也不能不在乎宫煜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不是宫煜。
“宫部长，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研究中心的集体洗脑除了你难道还有别的异能者有这个能力吗？”
咦，这好像是督查局局长的声音。
“我？”宫煜的声音平静到有几分冷漠，“恕我直言，把我从抗灾前线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难道因为我的异能是“心理师”，就要为所有精神系异能者或异能物品的效果负责吗？”
“我希望尽快由总外勤部介入研究中心的调查，最好由督查局、行政中心、总外勤部三方合力，确保调查结果公正、清晰。”
她强调了“公正”与“清晰”，语气颇为嘲讽。
“真是够了。”行政中心副总辖拍案而起，“让异能者众多的总外勤部介入这起案件，有的是手段将你女儿摘得干干净净。”
宫祈：“……”
这不是异协的高层全体会议吗？她为什么在听这个啊！
不过很快，宫祈注意到有一阵不轻不响的无规律敲击声贯穿在对话中，好像是有人在无意识敲击着什么。
宫祈心领神会，开始解读这串敲击的意思。
“y、s、m……俞书铭？”
“俞书铭安全了……”
“藏起来，等待？”
“银行卡，钱，足够，可用。”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从这里开始回到开头，除了“我相信你”重复了两遍。
宫祈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不眠不休的逃命，强弩之末的身体，天翻地覆的生活，此时似乎在母亲简短的话语后重新拥有了光亮。
她没有孤立无援。
宫祈直起了身子，一边继续听着电话里会议的对话，一边朝垃圾场外围走去。
那里有几栋废弃大楼，流浪者聚集在这里，组成了一个类似贫民窟的小社区。
她应该能在那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
现在才刚刚入夜，她还有时间休息，并且在天明前离开。
末日的世界没有那么多人类的灯光。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是居住在接壤处的人们生活中、少有的能感觉到纯粹的美的东西。
她在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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