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祀选择了出院。
距离上一次回家其实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很久。
“你的两个兄弟都不来送你？”许琢玉问。
“没必要，你讨厌他们，他们也不太喜欢你。”谢祀道。
“是我不太会处理关系了。”许琢玉面无表情地道。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突然意识到这个角度也能说错话，谢祀无奈地笑了笑，打圆场，“哎呀，其实他们对你有一点点的偏见，其实主要不是针对你。”
“嗯，我知道。”许琢玉目视前方，有点心不在焉。
“算了，我来打车吧，你的身体确定没什么事吗？”
“没有。”许琢玉看着路边。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我想再去献个血。”
“哈？”谢祀摸了摸脑袋，思考了片刻，道，“的确是很有意义的活动，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
“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
“嗯？”
“语气很拽的，什么也不同意。”许琢玉道。
“那我现在顺着你，你是嫌我没新鲜感了？”谢祀歪了歪头，严肃地看着她。
“不是。许琢玉忽然笑了一声，“车来了，走吧。”
“切，果然人不能惯着……对了，路上再去个花店吧，做好事明天再说。”
“花店？”许琢玉这下是真的有点诧异。
……
花鸟市场。
许琢玉跟在他的身后，目光一直往他身上瞟。
谢祀表现得很正常，脸上甚至挂着浅淡的微笑。
不对，这才不正常。
她还记得自己带谢祀来花店的那天出的意外。
“来，你看，你喜欢玫瑰吗？我记得你好像养了一朵。”谢祀在一个百花争艳的摊子前蹲下，并且招呼许琢玉过来。
许琢玉在他旁边蹲下，闻言摇了摇头：“一般般吧。”
“那，郁金香？”
许琢玉摇了摇头。
“牡丹？菊花？”
许琢玉还是摇头。
谢祀叹了口气：“你不会喜欢勿忘我这种吧。”
许琢玉盯着他看了一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现在，不喜欢花的人，是我了。”
“这么突然？”
突然吗？
许琢玉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接着过往的故事也在脑海中浮现。
“花本身是很美好的东西，但是，很多人会用它来粉饰太平。”她道。
“粉饰太平，莫名其妙开始感慨人生了，大难不死，应该庆祝一下才对，我也是第一次送女生花，你要是嫌弃一朵不够，我只能拖人去拍卖会买盆贵的了。”谢祀拖着腮，另一只摸了一下许琢玉的头发。
又摸头。
许琢玉瞪了他一眼：“没钱吃饭，有钱买花？”
“没办法了，我想把家里的花园，改一下。”
他说完站起身，递过来一只手：“你不累啊，一直蹲着。”
“……”
话多。
许琢玉无奈地顺着他站起身。
改花园，是那个，她之前请了人要改，但是古怪得不让碰的花坛吗？
……
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谢祀一回家，穿着白色的T恤就去拿了工具。
许琢玉看他勤奋的样子，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慈祥的感觉。
“衣服不应该换吗？”她问。
“这跟衣服没什么关系，白色，就是拿来弄脏的。”
“你心态真不错。”
“脏了就换，我有一柜子。”
“全是白的？”
“啊，也不是了，我买衣服比较随意，记不清了，反正白色的衣服挺多的。”
许琢玉注视那个花坛。
暴雨过后，土壤似乎松了许多，这个季节，不适合开垦，但是谢祀往那一站，突然就有了春天的感觉。
年轻就是好啊，干活头上出汗都嫩得像块豆腐，不像她，已经是老油条了。
可是太年轻了，越是这样，越让人可惜。
……
虽然画面给人安宁的感觉，但是谢祀多少有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许琢玉看了十分钟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来吧。”
“不用，你去休息一下吧，实在没事干，可以给我讲讲故事。”他放下工具，皱起眉。
许琢玉是对的，白衣服一点也不耐脏，他锄地铲个土溅到脸上多少也有点滑稽。
“为什么今天就非要动手，不如过几天请一些专业的过来。”许琢玉问。
“因为……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况且，不是亲手种的花，总是差了一点生活的意思，你以前不是说你很喜欢生活吗？”谢祀放下工具，阳光下沾着土的脸带着清浅的笑意望了过来。
光芒洒进他的眼睛里，衬得他的眼眸熠熠生辉。
许琢玉忽然就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他房间里看见他的第一面。
因为她喜欢直视别人，所以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别人的眼睛，谢祀从前的眼睛里没有**，什么也没有，十分虚无，偶尔几个瞬间会爆发出些许灵动的光。
现在就像是忽然有人打开了灯的开关。
许琢玉忽然理解李娟说的话，校园文男主的配置，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禁锢，他应该从小就喜欢笑吧。
“呵。”许琢玉轻轻地笑了，“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你想，环游世界吗？”
谢祀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愣，随后便沉寂了下来。
“不想。”他道。
许琢玉观察他的神情，道：“我明白了，你要是想走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我是说不想。”
“……是我唐突了。”许琢玉道。
“没事。”他低着头，重新拿起工具，过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不用道歉，都说了，不用道歉了。”
不能出去，可以出门，但是不能离开这里。
许琢玉蹲下身，托腮发呆。
笑得比哭难看。
……
“我小的时候，是在一座塔里诞生的。”许琢玉突然开口。
“你的过去吗？”
“对。”许琢玉道。
“等一下。”谢祀把一张折叠的小凳子拿过来，“坐下慢慢说。”
“哦。”
“再等一下。”他忽然就往屋子里跑。
许琢玉：“……”
很快，他抓了一袋坚果出来：“家里没有瓜子了，凑活一下。”
“？”许琢玉皱眉。
“哦，我们这边的讲究。”谢祀蹲下，抓了一把松子，也不铲土了，近距离看着许琢玉，等她继续讲。
许琢玉：“……”
她无语凝噎，随后叹了口气：“你还是快点干活吧！”
……
“反正就是，我在那上面待了很长很长时间，大概……”许琢玉平静地回忆，“一百年吧。”
“什么？你不是人？”
许琢玉：“……”
有点好笑起来了。
她笑了几声，点了点头：“对，不能算是吧。快死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会被重新组装一次，不是机器人，别想了，嗯……你可以当做，魔法。”
“是吗……那你是什么品种的？”
“武器吧。可能。不好说，反正我要一直待在那上面，用感知覆盖那个世界的所有人，吸收他们的知识，然后……接受信仰。”
“是神？”
“就算是，也是人造的，况且，其实并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什么，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知道的，我应该是一种武器。”许琢玉道。
谢祀擦了擦脸上的土，垂眸略带哀伤：“那应该很痛苦吧。”
“没有，从小被供起来，伺候我的人都要经过层层筛选，就连创造我的人都不敢大声跟我说话。”
许琢玉说着还笑了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哦，对了，他们根本不教我什么道理。嗯，唯一告诉我的是——”
她拉长了音调，吊了胃口之后才接下去：“记住，你就是唯一的权威，是宇宙里唯一的真理，嗯，也可能是说我至高无上什么的，太久了，我记不得了，哈哈哈，别这么看我，我认真的。”
谢祀略带无语地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多大我就不问了。你现在应该是人吧。”
“跨个物种跨个年龄段不觉得很刺激吗？”许琢玉勾唇，不还好意地笑着。
“是啊，是啊，跨了一个冰河世纪，顺便还有生殖隔离。”他无可奈何道。
“你这就信我了？你讲的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其实在我的一众同事里，我也不算年纪大的。还有生殖隔离应该是没有的，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身体只是一个容器，灵魂永恒。”许琢玉道。
“灵魂……永恒吗？”
灵魂永恒，不过这其实只是表面，身体是灵魂的起点，是灵魂发挥能力的上限。所以神仙往往脱离不开□□，而一些种族的起点和终点已经领先别人很多步了。
但是许琢玉看着谢祀，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闭了闭眼，其实她也只是占尽了无数先机，起点超过一般人罢了。
从未为生离死别感到悲伤，而现在，看到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微笑的人，她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人会具备的心跳和五感。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那个故事的结局吧。”她道。
谢祀轻轻点头，他注视着许琢玉的神情无端的温柔：“你饿了吗，阿姨回家了，估计不会再来了。我给你做饭？然后慢慢说。”
“我杀了他们。”
许琢玉的声音一锤定音，谢祀瞬间不说话了。
“或者说，我毁了那个世界，很简单的故事，中间就不讲了，很短，对吧。”
她站起身，特意走到他旁边，凑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他耳边吹口气，看他的反应：“做饭，吃什么？”
“你。”他言简意赅，顺便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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