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烬环视四方,找到灵气最为浓郁之处,拢起的右手缓缓摊开,团状的黑雾剥作一缕缕,窜出来飘向各个方向。
它们无孔不入,由各个隐秘的角落钻进,从方烬的角度,如同织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笼子,将藏珍阁困入其中。
方烬闭上眼,细细感受黑雾传回来的情报。东、南、西、北角各有弟子巡逻,中间纵横交错的走廊里巡视者更多。他略一思索,转至右方一扇紧锁的窗前,放出一缕黑雾从缝隙里钻进去,拔下锁后将窗向外推开。
方烬翻了进去。
他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廊尽头拐角处影影绰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方烬按刚才探得的情报,藏至他们巡逻死角。
其实按他的个性,比起在这里窝窝囊囊地又躲又藏,更倾向于一使力将这间屋子掀个底朝天,到时候什么宝物拿不到。可无奈答应了白玄做这个“卧底”,就没法抢过东西潇洒离开。
人、妖、魔天生为敌,是相互制衡着此消彼长的关系。自一百五十年前仙魔大战之后,天衍宗已经打破这个平衡太久。所以此行不仅为方烬的旧怨,还是为了短暂结盟下两族的未来。
不过一样横空出世的灵器,当真会有这么大的作用?方烬偶尔也会产生怀疑。
但现在显然不是怀疑的时候。方烬侧身躲闪,小心避开巡逻的弟子。左右前方均有脚步声逼近,他不慌不忙飞速向后退着,直至触及昏暗走廊尽头那扇紧锁的门,刹那间千万缕黑雾腾空而出挤进门内,方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打开。
屋内是各样灵器,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廊内几缕微光乍一泄了进来,竟在宝石的反射下闪现出夺目的光彩。
方烬微微皱眉,将每一个角落都仔细看过,发现整体灵气确实浓郁,但显然没有蕴灵珏这样高阶的灵器。
他将堆叠的灵器翻开,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不仅没有蕴灵珏,甚至不见其他稍微稀有的灵器,且各样东西堆放杂乱——果然,藏品不可能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关窍!
“师兄好。”进门处的问好声敏锐传进他耳朵,方烬面色一沉,迅速依原路闪至窗边。江沐风的气息由远处逼近,方烬不甘地回望,最终还是离开了。
“今日没有其他人来过。”巡视的小弟子跟在江沐风身边,恭敬又忐忑地回答道。他向来崇拜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或者说整个天衍宗,不,整个人界就没有不对他抱有仰慕之情的。
江沐风微微颔首,颊边发丝因为走路而微微扬起,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弟子问。
江沐风细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眸色兀地一暗,“这里留有魔气——有魔族来过。”
弟子大惊失色,忙不迭道:“这……这……怎么可能?!”
他并没有感受到江沐风口中的魔气。
这缕魔气太微弱了,若不是江沐风天生敏锐,可能也不会发现。这么微弱的原因只可能有两种:来者功力太低,魔气衰微,或是来者功力太强,能将其掩盖完全。
而肉眼可见的只可能是第二种。
江沐风下令:“迅速集结屋内弟子,排查有无丢失的灵器。通知全门戒严,守住出口,将闯进来的魔族围困捉拿!”
言罢他张开手,身侧佩剑便受到响应一般微微颤抖,然后“嗖”地落入他掌心。此剑名唤“昭雪”,剑身如雪一般白,剑气之凛冽可于数丈外取人性命,可以说是件威震四方的杀器。
江沐风右手持剑沿着残余魔气的方向跃至屋顶,却感受到这缕气息忽而断开。环视四方,树影绰绰,唯亘古不变的风掠过林间。
怎么会这样?
江沐风眯了眯眼,知晓来人功力深厚,大概率是抓不住了。于是又回到屋内,昏暗的走廊尽头房门紧锁,他用钥匙将其打开。
屋内看不出有没有人来过。江沐风走至角落处一个落了灰的烛台上,见上面没有痕迹,略微放了心。他掏出随手带的帕子,将烛台拧了一圈,又走到与烛台正对角处的剑架旁,从左向右数到第三把剑,然后将其拔出——只有剑柄而无剑身。
江沐风又将墙上一幅画摘下,将剑柄插入后端一个小孔里。屋内传来轻微一声“咔嚓”,正中央处的地板缓缓下落,露出木制的阶梯。
他沿着阶梯走下。
这个暗道密封得太过久远,越往下走,就越有一股霉味袭来。江沐风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这股味道。
手里烛台火影闪烁,光映出他秀丽的面庞。阶梯的尽头被人挖了间巨大的屋子,里面摆着各数灵器,比地上的要高阶得多。
江沐风简单清点了一下,确定外来者没有进入这里,然后将挂在墙上的一幅长画取下,背后露出一条幽暗的长廊。
这条长廊诡异的静,又看不见尽头。不知走了多久,江沐风停住脚步,眼前是一方寒潭。
白汽飘浮在寒潭上方,给本就诡谲的密室又添了一分冷意。江沐风却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煞白的脸在寒气吹拂下竟如同多了一分血色。
他缓缓解了腰带,又摘下腕间的镯子,白瓷般的皮肤上似乎有一道疤痕。重重叠叠的衣袍落至腕足间,江沐风小心走下寒潭。
冰凉的水逐渐将他淹没。
*
“未曾见过他人。”方烬冷着一张脸,向前来询问的弟子说道。
弟子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怵。方烬本身就长一张凌厉的脸,虽然俊朗,周身气压也让人望而止步。再加上门内人人都知他天赋异禀,灵力为纯正的紫色,就更带了几分敬畏之心。
于是他扯出一个笑来:“那便好。是大师兄令我们查查,我也只是例行询问,师兄早点歇息。”然后便退下了。
不管拜师时间早晚,外门弟子都唤内门为师兄师姐。方烬将门扉掩上,脸上神色一变。
江沐风居然发现了?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数,不至于连扫除痕迹都做不到,最多一两丝微弱的气息,这也能被江沐风捕捉到?
方烬不得不重新估量江沐风的实力,又想起自己此行上山报复他的目的,心情略有一些沉重。
他在屋内寻来纸笔,简单勾勒了一番藏珍阁的地形布局,随即认定,底下一定还有一番天地,而今晚的江沐风多半就是前去那里。
至于身份是否会被发现,这点方烬倒毫不担心。他所用乃白虎一族的禁术,除历代首领外无人知晓,即便对方再高的修为,只要不刻意泄露,也不可能发现自己身上的魔气。
在他沉思的时间里,屋外门又被敲响。
今晚还真是人来人往。方烬暗自腹诽,将纸揉作一团,起身前去把门打开。
是江沐风。
他依然是那副白衣飘飘的样子,却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寒意。方烬飞速扫了一眼,勉强将原因归结为他身上所披的柔和的月光。
“师兄。”
江沐风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还不放我进去坐。方烬莫名其妙居然理解到了他的含义,向后退几步:“师兄请进。”
他面上不显,脑内却飞速思索,莫非今天真的露馅了?
江沐风毫不客气地坐下,又挑剔扫视两眼,捻起桌上的果儿吃了一口。他吃东西极其慢条斯理,给人一种很优雅的感觉。
“是明天练剑的事吗?”方烬决定先发制人,开口问道。
江沐风似是咬到了核,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后轻描淡写道:“想来看看你。”
这是什么鬼话。
尽管毫不相信,方烬还是笑了笑:“谢谢师兄关心。”
江沐风将剩下的核扔掉,慢条斯理拿手帕擦手:“你是妖?”
“是的。”方烬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我们相遇那天你还说过。”
说低阶妖兽,自不量力,把方烬说得气血上涌差点失控。
“哦。”江沐风慢吞吞应了一声,话音一转:“你身上的妖气确实不像高阶妖兽——原型是什么?”
方烬面不改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回答:“我是一只猫妖。”
“嗯?”江沐风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身体微微朝他凑过来,淡绿色的眼睛打量他一圈,又退回去了。
“我少时……也养过一只猫。”江沐风道。
这话其实不太妥当。三界皆有兽,而有灵智者称之为妖。所以妖和凡禽走兽有着本质区别,并不愿被人与之一概而论。
但显然江沐风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礼不礼貌。“毛发如雪白,双目一蓝一绿,娇气喜人。”
养了个自己。方烬漫不经心想。
而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问:“就在庭院内吗?”
江沐风沉默片刻,道:“已经死了。”
修仙之人一般较凡人寿命更长,更别提连凡人都比不过的禽兽。
方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向来不善应对这种场面,思索半天憋出一句:“……节哀。”
江沐风轻笑一声:“太久了,早就忘了。”
说罢他又盯着方烬,饶有兴趣地说:“我想看你的原型。”
如果说刚才只是不太妥当,现在的话就极其没有礼貌了,妖的原身哪是说看就能看的。但方烬知道,江沐风此次前来,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试探自己,所以只得受这个辱……好让他打消疑心。
于是方烬囫囵咽了一下口水,似是犹豫半晌,才松口道:“好吧。”
他后退半步,在江沐风的注视之下,变回了一只白猫。
相比普通的猫体格更加庞大,周身有黑色条纹,眸色很深,依稀还留有方烬化作人形时的阴郁。
江沐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方烬就又变了回去,向他微微摊开手道:“就是这样。”
没想到他原型当真如此。江沐风调整好脸上神情,笑道:“怎么就变回去了?不让我摸一把?”
“师兄。”方烬加重了语气,意在提醒他不要太过分。
“好吧。”江沐风遗憾地叹了口气,临走前站起身点了点桌上的食盒:“这个不好吃,下次让厨房给你换一样。”
方烬无语凝噎,目送他离开。
后来还是没有找出闯进藏珍阁的魔族,但巡视那里的人手也翻了个倍。方烬再找不到机会进去探查,于是只能把突破口放在知晓阁内机关的江沐风身上。
每日生活在练剑、与江沐风争执、被江沐风怒而罚去扫地/擦剑/做饭中循环往复,某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糖换成盐洒了一大把,最后被吃到时脸色铁青的江沐风用绳子拴着,倒吊在院里大树下挂了一个时辰,气得方烬想直接现出原型与他决一死战。
当然也只是想想。
总之蕴灵珏的探查一直没有突破,江沐风此人虽随心所欲,其实内里心机也深,再加上对方烬不信任,因而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敏锐。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过了一个月,终于有大事发生——
有弟子慌慌张张来报:“师兄!有人误闯入万秋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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