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是个艳阳天,五六月份的季节太阳爬起来的早,光从季子池随手拉起的窗帘缝里恰好落到他眉心的红痣上。
宣纸上撒了一点朱砂,刺目而又令人惋惜。
紧闭的房门被敲响,钟欢的声音随后响起,她温声细语的叫:“少爷,先生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季子池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没有理会她。
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再次来叫了,“少爷,先生让我告诉你,如果再不起今天就不用出门了。”
季子池睁开眼,眼前是黑乎乎的床单。
他知道季霖的意思,如果他再不起床,将被锁在别墅里,就像是被关在禁闭室里看电影一样,像个身不由己的囚徒。
季子池面无表情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松散的睡衣耷拉在肩膀上,露出大半个锁骨。
等到他收拾完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逼近九点。
季霖穿着一身正装站在客厅里,手里还捏着一个酒杯在轻轻摇晃。
笔挺的黑西装将他伟岸的身躯衬得更加挺拔,再加上他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眼,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压迫力。
虽然季霖昨天特意叮嘱过季子池要穿的体面,但是他依旧穿的很随意,一件短袖一件工装裤,再加上他那副怏怏的神色,和季霖站在一起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
季霖眼神无波的扫他一眼,看了一眼手表后朝着一旁的男佣淡淡道:“去伺候少爷换衣服。”
伺候少爷换衣服。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众人都心知肚明,且不说季子池如今已经十七岁,就算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再被人伺候着换衣服了。
男佣却不敢不从,朝着季子池微微一躬身,扮作古时候的好奴才,“少爷,请跟我来,先生已经为您备好了衣服。”
季子池没忍住呵呵笑了起来,本就刻薄的眉眼显得阴桀。
季霖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浅酌了一口酒。
男佣的背脊继续往下弯,语气变得祈求,“少爷,请——”
季子池握紧拳头,在男佣的话说完前转身上楼去换衣裳。
他特意挑了一件规矩的衬衫短袖和一件灰色休闲裤,乍一看起来也像是一个乖学生。
等到他再次下楼的时候,季霖已经去车上等着了,男佣人依旧弓腰站在原地,脊背的弧度没有半点改变。
季子池眉头一皱,“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男佣人闻声立刻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季子池,“先生让我嘱咐少爷,用餐时间是在十二点半,少爷在路上可以吃点东西。”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三明治和牛奶。
季子池的脸色闪过一丝错愕,“他让你准备的?”
男佣人点点头,“是的,少爷。”
季子初抿了抿唇,并未接过佣人手里的东西,而是面无表情的越过他想要离开,却又在踏出玄关的一瞬间折返了回来。
.
季霖的司机是退伍军人,开车非常稳当,季子池将瓶装牛奶放在膝盖上,盘算着它会在什么时候倾倒。
季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的手交握着搭在小腹上,缓缓道:“陈叔叔的女儿从美国回来了,她叫陈菲苒,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季子池眼珠一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陈叔叔。
“她的插班手续已经办理好了,大概下周就会去一中读书,今天先带你提前见一见她。”
季子池的神色变得了然,明白季霖大概对这陈叔叔有所求。
季霖的脖颈微微一侧,睁眼看向季子池的侧脸,“你知道该怎么做。”
季子池嗯一声,将膝盖上的牛奶握在手心,“爸,让司机停一下,我想去上个厕所。”
季霖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的眼神变得不满,“快去快回。”
黑色轿车平稳的停在匝道上,季子池下车后朝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去,然后又在即将抵达时迅拐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里停着一辆黑色机车,打扮的痞里痞气的周砚之跨坐在上面,额前的碎发往后招,露出整个额头,上面的伤口还带着一丝红肿。
他看到季子池后皱起的脸瞬间舒展,“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季子池将手里的牛奶扔给他,然后拿起放在后座上的头盔带好后翻身坐了上来,“走。”
周砚之迅速喝完牛奶,将空瓶子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后将机车迅速驶离巷子。
季子池将衬衫上原本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解开两粒,书生气瞬间消散,又变成了一个乖张不吝的少年。
风从衣领处钻进胸膛,将衣摆吹得瑟瑟作响。
季子池拿出手机给季霖发了个短信,算得上得意的告诉他自己要去赴朋友的约,陈叔叔的女儿下次有机会再见。
一分钟以后,季子池就收到了银行卡被冻结的消息。
季子池轻啧一声,将手机放进口袋,指挥着周砚之将车开往一处老小区。
老小区的治安都不好,机车畅通无阻的停到了一栋单元楼前。
周砚之有些疑惑的仰头看向面前墙面都开始脱落的楼房,“顾老师住在这里?”
“不在。”季子池翻身从机车上下来,取下头盔甩了甩被压乱的头发,“我上去拿礼物。”
周砚之也想跟着上去,却被季子池反手拦住,“你在下面等我。”
周砚之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好。”
六层楼高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楼道上还堆着许多杂物,将将留出一个可以走人的空隙。
季子池习以为常,几步跨上三楼,拿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301后走了进去。
里面的环境和外面天壤地别,装修的精致而高级,而且采光非常好,光从窗户落到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气里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季子池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然后走向右手边的卧室。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季子池打开灯,暖黄色的光倾泻而下,将悬在床头的一副巨大的照片照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张背影照,照片中的男人穿着一件灰白色的短袖,正一跃而起作出投篮的姿势,篮球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季子池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然后走向更衣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在离开房间时,他又眼神沉沉的看了一眼照片。
周砚之收到礼盒时非常惊讶,上面的品牌标志暗示着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你确定顾老师会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
季子池垂下眼看着开裂的水泥地面,“不确定。”他深呼一口气,语气变得烦躁,“你想办法送出去。”
周砚之哑然,自以为季子池想方设法的给顾吾词送礼是为了求人办事,“你究竟有什么事求他?”
季子池懒得和周砚之解释,拿起头盔戴上以后上了机车,“别问了,走吧。”
小区距离顾吾词住的地方并不远,周砚之的车开的又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季子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十点半。
一般这个时候顾吾词都在家,所以不用担心去了见不到人。
周砚之将机车停放好,拿着礼盒走到季子池身边,“你确定他还记得我是他学生吗?”
季子池嗯一声,“你学习成绩好,他会记得。”
周砚之闻言脸色闪过一丝难堪,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好学生了。
周砚之捏住耳垂上的耳钉,“但愿吧,否则也太尴尬了。”
季子池:“他不会让你尴尬的。”
因为对顾吾词的记忆寥寥,周砚之一开始并不知道季子池这话的意思。
但是当他站在顾吾词得门口,看到他打开门时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茫然,在听到自己叫他顾老师时露出的温柔浅笑时便懂了。
顾吾词太随和了,他仿佛是春日晴空下的白云,毫无棱角,让人一看便觉得舒适。
这也让他对于顾吾词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回想起曾经在体育课上他还和顾吾词一起打过篮球。
高一的男生正处于青春期,都争强好胜,谁都不想把投篮的机会让给别人。
所以顾吾词永远是那个将篮球传给队友次数最多的人。
顾吾词笑着将两人引进屋在沙发上坐好,然后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季子池悄悄的用眼睛余光注视着顾吾词。
他今天穿的很随意,黑色短袖加上灰色工装裤,将水杯递给他们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格外凸显。
季子池的偷窥过于隐蔽,顾吾词毫无察觉。他坐到两人对面,笑问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周砚之眼珠一转,撇向季子池,不知道这个问题自己应该怎么回。
季子池稍微往前挪了挪,端着杯子乖巧的望着顾吾词,“顾老师,我们吃过了。”
他看向周砚之,“周砚之说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国,想要来看看您,所以才来打扰您。”
周砚之捧场的点点头,“顾老师,虽然您没有教我多久,但是却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说着,他将手里的礼盒往顾吾词面前一递,“顾老师,这是我给您带的一点心意。”
顾吾词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人来了就行,哪里还能要你的礼物。”
周砚之摸摸后脑勺,“我给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准备了的,顾老师就收下吧。”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出了国才知道国内的老师有多好,所以这礼物您必须得收下。”
季子池适时地搭腔,“顾老师,您就收下吧,他不仅给老师们准备了礼物,给我们这些同学也都准备了的。”
“这样啊...”顾吾词眨了眨眼睛,他接过礼盒,朝着周砚之感激一笑,“那就谢谢砚之同学的好意了。”
周砚之嘿嘿笑了笑,“顾老师客气了。”
顾吾词起身打算去切点水果招待特意前来的两位学生,才走到冰箱前面就听到了有人在敲门。
他有些纳闷的打开房门,便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
再仔细一看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睛,顾吾词立刻想起来这人是沈应淮,也是自己的学生。
沈应淮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嘴角扬起大大的笑意,“周末愉快啊顾老师,我可以进去吗?”
顾吾词让开位置,“当然可以,请进。”
面朝门的方向坐在沙发上的季子池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沈应淮,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用眼神无声的质问他为什么会过来。
沈应淮自然注意到了季子池的视线,不过他却镇定自若的挤进了季子池和周砚之中间本就不大的位置,然后笑着说:“好巧,没想到你们也来顾老师这里了。”
季子池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回应。
周砚之哼了一声,他出国之前就知道沈应淮在监视季子池,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
顾吾词将沈应淮带来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察觉到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以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有老师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季子池的脸上瞬时挂上了笑意,“顾老师误会了,我们是朋友,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也会来找老师。”
季子池笑眯眯的看向沈应淮,“不然的话我们三个就一起来了,是吧?”
沈应淮点点头,“是,我应该提前问问你们的。”
顾吾词闻言松了口气,他再次走向冰箱,“我去给你们准备点水果。”
等到他走进厨房,季子池的冷眼立刻横向沈应淮,他压着嗓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季子池的眼神既凶狠又厌恶,就像是盯着一个仇人。
沈应淮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着,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我…”沈应淮嗫嚅着。
沈应淮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凭什么周砚之可以来?
所以他也得来,绝对不会让周砚之成为唯一一个陪同季子池进入顾吾词的家的人。
季子池生气就生气好了,反正他原本对自己也没有多和善。
抱着这种态度,沈应淮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顾吾词的家门,然后如愿坐到了他们两个人中间。
周砚之一直坐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盯着沈应淮,见他难得露出这么一副无措的表情,没忍住轻嗤了一声。
沈应淮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按捺住想要将周砚之掀翻在地的冲动,朝着季子池露出讨好的笑,“我不会乱来的,你不要担心。”
他的语气一软再软,蓝色的眼眸诚恳无比,“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嗯?”
季子池咬紧牙根,警告道,“最好是这样。”
顾吾词很快就端着洗好的水果过来了。
季子池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温和,他看着水果盘里的草莓,微微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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