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昀看着陈灵均的目光之中竟然也含有许多复杂因素,他似乎是想将人群隔开,又似乎是在想象这个人如果当真死于反对者的暴行之中,那这个人是否也将是人类之中最后的殉道者。
但李昀之前在那些人的意识中投落了太过强烈的恐惧,虽然他们并不能确定那时看见的是什么,却似乎已经将回避和警惕这个人刻入本能,所以当李昀还在犹豫是否要解救陈灵均,但因为他已经走到陈灵均身边,人群因此而缓慢散开,没有人再进一步去靠近李昀身边的陈灵均。
而陈灵均就像是才看见李昀以及他身边的晏清平,年轻的眼睛之中满是漫长过往的碎片,这让陈灵均很像是混沌之中唯一可想见的光源。
然而李昀却完全不想让这个人在晏清平面前出演智者,毕竟他很清楚晏清平的理想主义倾向并不排斥人文主义的假象,也就是晏清平虽然能理智的意识到人类的恶劣,却也倾向于相信人类有意愿去克服那种恶劣,而陈灵均显然就是克服人类劣性并进行深度反思的标准典范。
所以李昀看着陈灵均,就像看着某种违禁品,甚至在晏清平与他进行交流之前,李昀直接以精神力入侵控制陈灵均的仿生人,强行让仿生人安排陈灵均进入休眠状态。
陈灵均不再说话之后,所有人都感觉整个世界重新安静和轻盈,毕竟一个以对全人类进行全面谴责为最大责任的人确实会给他人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
何况陈灵均谴责的方式并不是说教和引导,而是针对痛处的讥讽和嘲笑,所以过长时间接触这个人,足以让所有人都产生不同程度的抑郁倾向。
晏清平责怪地看向李昀,却没有直接表示反对,只是晏清平虽然已经习惯李昀这种强横的干涉,李曦却没有想到晏清平作为工程师会在如此之大的程度上受到他人影响和限制,而且是被进化等级明显低于他的人。
而在李曦再次试图与晏清平进行交流之前,洛轻鸾忽然说:“FA—051号已经进入近地轨道,会议系统即将开启。”
前往三轨星的护卫舰终于返航,也将带回赶来投票的人。
而当护卫舰终于落定,舱门打开,从飞船上走下来的却是四个人。
虽然那四个人身形相差很大,晏清平最先看见的却是一个矮小的简易机器人。
而那个简易机器人原本是晏清平和李昀被困在三轨星地底之时,临时组装成的挖掘工机器人,最后也被遗弃在地底,却又忽然出现,甚至有着更为熟悉的举止。
李昀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个小机器人身上,甚至产生某种荒谬的错觉,似乎是长久未见的孩子忽然长大,毕竟他记忆之中的列那最后只剩下了一颗机械头颅,现在却拥有了简单的身体。
而走在小机器人列那身边的却是一个异常高大的人形,那也是他们很久没有再见到过的萨瑞泽的人类形态,而最让他们困惑的是在列那和萨瑞泽之后竟然是魏熙丞和另外一个仿生人。
“你们是没有进行投票决议,所以不确定由谁来作为代表吗?”
洛轻鸾最先表达疑问,原本这场和谈就已经超出他认知范畴之中的理智决策,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还是如何安置这些被联盟排除在迁徙名单之外的人类和星球,所以他并不认为任何人都能拥有表决权。
“那我们还要先进行一场投票,决定谁有权力参与和谈吗?”
列那最先反驳,充满敌意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李昀和晏清平身上,他通过左脑的记忆已经想起在深埋地底的环资部潜艇之上,在所有人都面临着即将和三轨星一同被销毁的危险之时,那两个人却为了拖慢决议进程而故意不断分化决议权力的把戏。
而列那这种敌意也让晏清平确定了被安置在小机器人身上的应该是最先与海底玫瑰融合的右脑,而不是一直跟在他和李昀身边的左脑,毕竟左脑更为稚气温驯,当然也对他们的阴影和障碍更重。
“确实应该先行解决这个问题。”
洛轻鸾很擅于运用规范而冷静的思维模式,然而反复重复不具有任何最终意义的行为依然让他感到意识和耐性的细微偏差,但如果这场和谈必须进行,那么会议基础框架就必须精确而完整。
“因为如果任何一方的代表拥有超过一张的票数,那对于其他人就都不再存在公平。”
列那用来做为面部的机械屏幕上出现一双瞪的圆圆的眼睛,充分表达了他的惊讶,他似乎没有想到当不再受李昀和晏清平的挟持,真正的洛轻鸾竟然还会启动这样的会议流程。
李昀却对列那说:“所以你看,我们之外的人似乎也并不都是你想象的正常,而我们应该也已经教会过你不要轻易去分辨什么。”
列那却立刻退回到萨瑞泽身边,机械屏上的眼睛微微眯起,以示警备,因为所有记忆都在提示他过于靠近李昀的危险,毕竟装载过他左脑的那具仿生人机体就是被这个人徒手拆解后砸烂。
李昀看着列那微眯的眼睛,忽然有些偏心地想似乎还是左脑更好一些,也更愿意靠近他们,但他却很想让晏清平为右脑重新制作一幅机械身体,完美适配那个竟然有些相似晏清平的表情。
而在洛轻鸾启动会前决议程序之后,备用会议室中忽然弥漫起激烈和尴尬的混合气氛。
毕竟列那和佐蓝曾是政治死敌,而佐蓝曾在文森特的扶持之下代替魏熙丞成为第六星系领导者,最后却抛下第六星系出逃,所以在和谈之前,他们几人已经行陷入政治纠纷。
而原本应当作为联安部代表的萨瑞泽却在进入正式会议之时被拒绝,原因却是外联部、联安部和环资部这三个部门已经被联盟通过正式决议进行裁撤,三个部门最后只留下一个留守者,留守者却拒绝和萨瑞泽进行直接对话。
而那些工程师虽然之前推选过临时代表,但当涉及更为根本的问题,重选代表也终于引发了他们之间原本就存在的分歧,但在选出代表之前,临界星幸存者代表却再次提出等同于物化工程师的提议,以此否定工程师的投票权。
“工程师——”
在备用会议室的混乱之中,一个很低的声音忽然传来,晏清平却很清晰地听见了,就像是感知到无序之中唯一的路径。
那个声音来自角落之中的仿生人,更确切的说那是一半仿生人和一半机械体的组合。
而那一半仿生人属于曾经将自己撕裂成两半的仆人,那一半机械体却属于从晏清平手中接过三轨星管理权的机器人领袖。
仆人只是机械地跟随着人类来临界星,却在见到晏清平之时重又变得悲伤。
“我不能明白,我们走了那么漫长的路,就是为了来投票吗?”
仆人说完,却又似乎意识到他表达之中的错误,自我更正的说:“我不能明白的是人类已经走过那么漫长的迁徙之路,难道你们最终也无法意识到那些还是由你们所赋予我们的关于生命真正的意义?难道所有人类不应该都得到无条件的保护吗?为什么这种留下一半人类的反人类迁徙计划还需要通过投票来达成决议?”
那声音似乎包含着在所有灾难之后,人类所能呈现出的最深的悲苦,而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当第四次迁徙结束之后,他们未来会在双子星的复述之中重新听到这些质问,或许是某一星球的遗言,又或许是某一幸存者的控诉。
而那时人类也将尽最大可能去反思和分析人类在第四次迁徙之时都承受过什么以及放弃过什么,但那应该是在他们重新安全,而一切也都得以被妥善安置之后,而不是现在。
而在此之前,一个仿生人的忽然提问只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背景音。
仆人也已经观察到所有人对此的反应,他最后看向晏清平,说:“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要将我们统一设计成你们自己都并不真正相信的悲悯模式?”
来自底层的反复责问偶尔也会像是不断泄露的沼气,而当耐性燃尽,意识的灰烬就如实体在空气中传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被传染的躁动。
在人群对仆人发起实质攻击之前,李曦忽然对晏清平说:“我们似乎正在陷入伪装成形式主义的悖论,所以我认为可以完全省略一切投票程序,由你直接做出最后的提议。”
临界星是以放射元素衰变为主要内部能源的老式星球,所以第三舰队就像是降落在旧时代的煤炉之上,或许正是这种最低概率事件的发生,一切不合理也都在最大化的呈现,而所有人都在思考自身和观察他人,以确定是否要接受这种不合理。
“我不认为一个等级如此之高的工程师可以代表最底层的居民。”
终于有人打破这种浑浊的沉默,提出反对意见,却也有人在进行驳斥,而在会前决议演变为多方争执之时,李曦再次看向晏清平,说:“只要你做出最终决议,无论什么,我都将代表联盟——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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